每到過年烘焙坊都要休息幾日,不止是在店裡幫忙的小妹,自家人在忙碌一整年之後也得緩緩。因為開著店平常很難說全家一起出門去做什麼,也就這幾天，他們可以去走走親戚陪陪老人。

許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郁家親戚也習慣了，姥姥那邊就是欣慰女兒還能從頭年的打擊中徹底走出來,看現在女兒女婿一家生活和美,先前那些糟心事她都懶得去想。

對姥姥來說,給外孫女的疼愛是基於她疼女兒,不管她以前對童言多好，童言把她女兒傷成那樣，還惦記就奇怪了。

相比較而言,郁奶奶更有意思,她封建迷信幾十年改不了,趁過年得閑，帶郁夏算命去了。

算命先生從面相誇到生辰八字，說她是福祿雙全的富貴命,賢妻良母生來旺夫，又是大孝女,家裡養這麼個女兒比養個兒子強，得好好對她,好好對她老來有靠。

這種話,別人聽過就過了,郁奶奶信得真！說頭年算命先生說她孫女不是她孫女,結果真的不是！現在算命先生又說夏夏好命，跟著她靠得住能享福，郁奶奶笑咧了嘴，她平常一貫沒多大方，這回竟然掏了三百塊給算命先生，還是主動拿的，說這叫心意！

算命先生又跟郁奶奶耳語了兩句，說千萬記住，護好你這孫女，你對她好，你要什麼好日子都有，對她不好，會有人來搶她，讓人搶走了你就沒靠了。

聽說「會有人來搶」，郁奶奶差點迸出殺氣。

來！

誰敢來提著菜刀等他！

看郁奶奶牽著她孝順孫女走遠了，算命先生拿手機發了條信息說事情已辦妥，不多時就有簡訊提示他卡上到賬十萬元。錢啊，就是這麼好賺，不就是讓他變著法誇個人么，雖然不知道這麼做有啥意思，但是他平常要騙錢也是先誇，誇得差不多給你來個但是，說你哪兒都好唯獨什麼什麼不好，要想知道如何化解，給錢啊。

郁奶奶想也想不到後面這出，她心情別提多好了。不住問郁夏說想吃點什麼，帶著她往超市去，還說準備多在二兒子這邊住段時間，老在一家住著膩煩。

兩個兒子很該輪流盡孝心，這要求丁點毛病沒有，只是怕初七初八烘焙坊開門營業，白天家裡沒什麼人。郁奶奶也不介意的樣子：「在你大伯家也差不多，誰家青壯年不忙？我在這邊住著還能幫你們洗個衣服做個飯。」

說想多住一段時間，也是想看看她二兒子是怎麼對孫女的，早先不習慣還有得說，這麼長時間了要是還有問題，那她得把人收拾收拾把問題擺平再走。

老太太老伴兒早沒了，只得倆兒子，礙於政策兒子又只生了一個，等他老來有沒有好日子過看的不就是女兒的孝心？既然知道這是個孝女那好好對她就行了，以前那個見錢眼開靠不住她愛走走，誰留她？

抱著監督兒子的想法老太太住下來了，住在空餘的客房裡，房間略窄了點她倒是挺習慣，那屋沒有書桌梳妝台都沒關係，反正她用不上。

童言從童家跑出來就是在老太太住進二兒子家的第四日，這天一早郁夏上喬越那頭去了，老太太由兒子媳婦陪著在家裡看電視，正好她也想借孫女不在家叮囑幾句，說到一半聽見門鈴響了。

郁媽嗑瓜子兒來著，聽見這聲拍拍手站起來，說去看看是誰，沒聽說誰今天過來。

「是不是夏夏回來了？沒帶鑰匙吧？」

郁媽覺得不像，女兒心細如髮，忘帶錢包鑰匙這種事她從沒有過。她走到門口，從貓眼望出去，發現是許久不見的養女，神色還不太對。

郁奶奶問：「到底誰啊？」

「是言言，可能來給我們拜年的？」

她回完婆婆的話跟著把門打開，看見拉著兩口大箱子站在門邊的養女，童言脫掉雪地靴就要去穿郁夏的粉拖鞋，說，同時招呼說：「媽我回來了，幫我提下箱子，這小區也不裝個電梯，真累死人了。」

童言就要往屋裡去，和跟過來看情況的郁爸以及郁奶奶撞了個正著。

看他倆皺著眉，童言心裡有點虛，還是笑著說：「奶也在啊，我回來了，以後再也不走了。」

郁爸並不感動，問她什麼意思？

「我這不是回去親生父母跟前盡了一年孝，現在心愿了了，覺得還是咱們家自在，在那邊就聽不到一句誇，從來只有這樣不行那樣不好的，那種生活我過不慣，還是換回去好了。我做我的郁言，她做她的童夏，我親爸親媽只會說她好，沒覺得我好過，我親弟弟只當她是姐，沒承認過我，交換回去是對彼此都好的選擇，省得我在那頭彆扭，她在這頭也窮得不自在。」

說著她還回頭去催：「媽你幫我把箱子提進來，把門關上我們坐下慢慢說，頭年是我犟脾氣，我現在回來了，你們就不需要把對我的感情寄託到別人身上，以後我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我這次是認真的，已經和親生父母說了，為這事還挨了一巴掌。」

她一邊說一邊側過臉給郁家人看，剛才一直沒吭聲的郁奶奶這時候炸了。

她想起來了！

想起半仙提醒說有人會來搶她孫女，讓她千萬要注意，被搶走就再也靠不上了！

本來猜想是那家人，她還告訴兒子說要對孫女更好些，怎麼好都不過分，讓她感念全家的好捨不得走就對了。沒想到攪屎棍是這個？？？

看她側過臉來曬巴掌印訴苦，郁奶奶衝上去甩手補了一下，補完還是氣不過，又打了一巴掌。

童言捂著臉不敢相信。

郁奶奶指著她就是一頓臭罵：「你給我滾，趕緊滾，你當我家是撿破爛的什麼髒的臭的都收？我告訴你，我兒子我媳婦誰要是敢收留你，我今天就跟他斷絕關係！我登報跟他斷絕關係！頭年你高高興興走的，你去過你的好日子去了，你爸問你二十多年養育之情是不是一文不值？你說是我們家對不起你，我們家當初把你從有錢人家抱走讓你過得這麼寒酸現在還要阻攔你追求幸福！你說你爸你媽要是像他們嘴上說的那樣愛你就不該攔著你！誰要是攔著不讓你過好日子那就不是真愛你！這是不是你說的？」

童言想為自己說兩句，剛開口說了個但是，老太太一耳光又給她扇懵過去。

「你閉嘴！好話壞話都讓你說盡了，你現在聽我說！」

「你氣憤是不是？你還委屈？你明明是有錢人家的結果被搞錯抱到我兒子家來了？你覺得我老郁家對不起你，我兒子我媳婦已經把能給的最好的生活給你了，你看不上你嫌不夠你去告醫院啊，讓醫院賠你的千金小姐生活，想賴我們？你賴不上！你在郁家一天誰虧待過你？能給你的都給你了你不知感恩，你負氣要走，走之前走之後沒來看老太婆一眼。話是你說的，你不會後悔，現在童小姐你來我兒子家做什麼？」

「你現在就給我滾，滾回你有錢父母那頭去，想進我郁家門沒可能，除非我死，我死了也不會認你這個見錢眼開無情無義的東西！」

郁媽也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看老太太這麼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又怕把人打壞了，就往裡走，去扶她婆婆。

「媽別動氣，咱們坐下說，坐下慢慢說。」

郁奶奶側開身子不要兒媳婦扶：「誰跟她坐下來說？跟這種人有什麼可說？趕她出去，把門關上。」

看婆婆言辭這麼激烈，態度如此堅決，郁媽敢跟她對著干？

氣壞了大過年送醫院？

她只得讓男人扶著點媽，自己回屋拿個紅包往裡裝了一千，遞給養女：「這是我和老郁給你的過年錢，你回去吧，二十五歲的人別像五歲小孩一樣說是風就是雨不滿意就要離家出走，前面要死要活要回去，現在輕飄飄一句又不幹了，這態度對得起誰？打自己臉不疼嗎？」

童言盯著郁媽看，不敢相信她會這麼說。

「我都這樣了你也沒關心我一句，當初還說最愛我最疼我只想跟我過日子不想換，這就是不想換？做女兒的犯點錯誤當媽的連改正的機會都不給，我都放下幾十億家產回來了，你就這麼對我？」童言沒去克制音量，她很憤怒，吼到這裡她突然想起什麼，撞開郁媽和郁奶奶就往裡面闖，直接闖到她原先住的那屋。

門開著，裡面煥然一新，連床都換過了。

童言氣得想砸東西：「這是我的房間！是我的！她憑什麼搬進來？你還給她換了新的傢具？那我的東西呢？我的床我的桌子我的書本我的衣服呢？」

一直沒開口的郁爸站出來了。

「這個家裡沒有你的東西，要找你的東西回自家找去，我氣也氣過了，現在都懶得罵你，你走吧。我養了你二十多年給你個忠告，回去好生給你親生父母道個歉，改改這脾氣，好好在那頭過你的日子，童家家大業大虧不了你。從你走那天，我家裡就沒你的位置，再換一次這種事情也沒有可能。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回來，是真的良心發現也好，或者在那邊闖了禍被逼無奈也罷，我不能為你這不孝女再傷我女兒一回，人心是肉長的，你當捅著不疼？」

郁爸這麼果決，童言扭頭去看郁媽，郁媽不忍心別開臉，而老太太想到孫女隨時可能回來，恨不得抄起擀麵杖把人打出去……

「好！好好好！」

「以前說我是你媽你犯了什麼錯我都能原諒你，騙人的！」

「騙子！都是騙子！你們全家都是騙子！」

「你親女兒是冒牌貨搶了我的身份籠絡了我親爸親媽讓我處境這麼艱難！你們嘴上說疼我，根本沒疼進心裡，就是說說，我傻，我以為你之前橫眉冷眼對我是在跟我置氣，只要我回來咱們還是像以前那樣，結果你就是真心實意厭煩我，你喜歡的是你聰明能幹的親女兒，不是我這個什麼都做不好的蠢貨！」

郁奶奶又想打她了：「你說我孫女佔了你的坑，你還佔了我孫女的位置，養你二十四年不如養條狗，狗還知道沖人搖尾巴！」郁奶奶上去拽她，讓她走，趕緊走，多聽一個字都污耳朵，多看一眼都嫌煩！

童言也氣著，一把將郁奶奶推開，氣沖沖往門口走。

讓她推這一下郁奶奶把老腰都閃了，疼得叫喚，邊叫喚還不忘記罵她：「你再敢上我家來吵我還打你！我還要報警讓警察來抓你，什麼東西鬧到我家來了！」

童言把門摔得震天響。

郁媽顧不上別的趕緊把婆婆扶到沙發上去，郁爸也擔心壞了，問媽怎麼樣？有沒有事？還是上醫院去檢查檢查？

「我沒事，我今天是沒事，你們誰敢接她回來我就有事了。老二你當面答應我，以後再不管她的事，你要是還管她我出門就讓車撞死。」

「老太婆我自己也不是十全好人，我一身毛病不假，但我沒見過這種沒良心沒感恩之心沒羞恥心的畜生。這麼做人她不怕遭報應，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不會放過她！」

「你親女兒好，你這養女就是個靠不上的，任你掏心掏肺還嫌你沒去賣血，媽是為了你打算，為了你老來有靠讓你對夏夏好點多補償她別總傷她心，別看她不說什麼你要是搖擺不定遲早後悔。你對不起我一時我能記你一輩子，人心傷了就是傷了，補不上的。」

郁爸能說什麼？只能點頭。

「媽你歇會兒，咱們不生氣，大過年的也別說這種話了，不吉利。」

郁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陪在老太太旁邊，郁爸走到門邊，把剛才童言穿過的粉拖鞋拿起來塞垃圾桶里去，打開鞋櫃另取了一雙新的出來擺在門口。又進裡屋去看了看，看都還規矩瞧不出什麼才回到客廳來。

「就當什麼事也沒有，別跟夏夏說，那孩子嘴上不說什麼，心裡愛琢磨事兒。」

聽男人這麼講，郁媽點點頭。

實在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大過年的怎麼鬧成這樣？」

老太太聽著瞪她一眼：「幸好她大過年來鬧，撞上老太婆我在你家，不然你倆會不會被她哄去還難說。你聽聽她臨走之前說的那些話，想想她的神情，她說生恩還夠了現在回來報答養恩你信？她根本就當我們全家是仇人，也不知道回來是想算計什麼！」

「以前言言是有點小脾氣，不像這樣……」

老太太反手揉一揉腰，說：「人都會變，她以前知足，現在不知足了。老二媳婦你去想她做什麼？等哪天你能理解她了你就有問題了。能教出夏夏的家庭不會像她說的那麼刻薄，她要是真的處境艱難很大可能也是自己作的，既然要作怎麼倒霉都活該受著，同情憐憫這種人大可不必。我郁家養她到二十四，仁至義盡，她現在改了戶口回童家去了還要我們負責？法律都說成年之後就該自己去掙錢，她父母丟手不管她都告不著，別說養父母。」

「好了，媽你少說兩句，老婆也別想了，大過年的喪著個臉夏夏回來能看不出有問題？」郁爸說著還慶幸，幸好夏夏沒在家，她跟阿越約會去了。

郁爸放心得太早，他沒去窗台上看，不知道童言壓根沒走，她人就在小區裡面，坐在花壇邊，戴著帽子遮住被打腫的臉，等郁夏回來呢。

郁夏回來已經是吃晚飯之前，喬越本來說送她，郁夏自己開車的就沒讓，說到家給他發消息。

喬越擔心童言已經回去了，皺著臉說：「夏夏我還是跟你一起。」

「你先別去，去了事情更麻煩，我自己能解決，解決不了立刻給你打電話好嗎？」郁夏親了親他坐上駕駛席發動車子走了，喬越想了想，不能讓童言這麼安逸，是時候收拾她了。

童言經常通過群聊或者私聊跟她那幾個朋友吐槽，這事別人不知道，喬越知道。

他通過網路盯童言很久了，聊天記錄也有同步備份，不僅是文字、圖片包括音頻都有。之前都沒合適的機會拿出來，現在是時候了。喬越把記錄上傳到附件，發送至童董事長的私人郵箱，同時撥電話過去，說：「童先生好，我是喬越，是你養女郁夏的男朋友，先祝你新年快樂。這裡有份文件想讓你看看，已經發去你的私人郵箱，抽空請打開電腦看一下。」

童爸很懵，又有些著急問是不是夏夏出什麼事了？

喬越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童先生看了就知道，那我先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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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開車回去的郁夏已經正面遭遇童言，童言氣不過，哪怕所有人都說你要追究當年抱錯的事就該去找醫院說道理，要告也是告醫院。她不，她憎惡的討厭的就是交換的另一方，心態就是我吃虧了你佔了我便宜。

哪怕換回童家她其實也不解氣，想看郁夏落魄倒霉，結果沒看到，反而自己混成這糟糕樣子。

現在不僅跟親生父母鬧翻了，養父母也不爭她，這個賬她又自然而然算到郁夏頭上，反正就是因為你，不是你我能進退兩難？同樣衝上去就要跟郁夏撕擼要扇她巴掌，郁夏她修過仙啊……練家子的不止反應快身手也敏捷，看到有疑似歹徒的人衝過來先後退讓她一步，一個反剪就給她鉗住了。

落後郁夏幾步的是同一單元樓另一家的大姐，撞見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就咋呼起來：「怎麼回事？小區裡面還進了歹徒？報警嗎？」

童言被反剪著胳膊生疼，回頭罵她：「你個賤人！冒牌貨！」

看清楚是她，郁夏鬆手把人往前一推，童言踉蹌幾步站住了，她又要過來拉拉扯扯，被看不過眼的熱心大姐攔住。

大姐本來認識童言，但是現在這個人從頭到腳都變了，更別說她還被打成了豬頭臉，一時之間只覺得眼熟，沒辨認出。大姐護著郁夏，質問她說：「你誰啊，衝到人家家門口來動手動腳！」

攔住還不算，她一個抬頭扯著嗓子喊：「郁家的人在不在？快下來，你女兒被打了！！！你們家郁夏被打了！！！」

小區里本來就清靜，那大姐嗓門又亮堂，挨著幾棟樓都聽見了，陸續走到窗邊來看。

郁家人也聽見了，一開始沒聽清楚，郁媽伸手把窗戶拉開，那聲音就清清楚楚飄進屋來，人在沙發上的郁奶奶聽到這話顧不得老腰還疼，順手抄過長柄的掃帚，開門就往樓下沖，連拖鞋都沒來得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