Ｃ市一中發成績的時候,人在Ｈ市的小表弟劉昊也看到了他努力一個多月的成果,班級十二名,進步巨大。

班主任在講題之前重點表揚他，還跟他爸電話溝通，說你們家劉昊上初三之後精神面貌就不同了,他像變了個人,上課也認真,下課也努力,他現在是全班勢頭最猛的一個,就是這個狀態保持住，穩上市重點，沒準還能沖一衝全市最好的高中。

他爸接著電話嘴都笑咧了，掛斷之後就打電話讓老婆早點回去,晚上整點兒子愛吃的，給他慶祝慶祝。

劉昊他媽問慶祝什麼？

這才知道班主任打電話來，說兒子這回考得好，讓家長繼續督促鼓勵。她媽特地下了個早班,去市場買肉殺魚，還買了兩樣價錢挺貴的稀罕水果。她提著幾大包回去,把劉昊奶奶嚇了一跳,老太太瞅了瞅媳婦兒提著的東西，就準備說她了——

「買這麼多吃得完嗎？冰箱里還有好多菜。」

「媽您別說了,來幫幫我,咱們一起張羅,今天情況特殊。」

老太太順手接過水果放到餐桌上，問她什麼情況？晚上有人來啊？

「不是，昊昊他老師打電話來，說咱家小子這次考試進步特別大，考了班上十名出頭，讓我們做家長的鼓勵鼓勵他，叫他別懈怠，繼續加油。」

平白無故買這麼多東西老太太心疼，聽說孫子考得好，買來是給他慶祝，那就不心疼了。她又看了一眼媳婦買的魚啊肉啊，還說呢：「怎麼沒殺個兔子？昊昊他最喜歡吃紅燒兔丁，還有菜市場門口那個荷葉雞，他也愛吃。」

劉昊她媽聽婆婆說完，本來以為老太太能給她搭把手了，結果她轉身就往客廳去，戴上老花眼鏡，翻開電話本，往女兒家裡打電話去。

響一聲，兩聲，三聲，都沒人接。

「媽你跟誰打電話呢？沒人接？」

「給小莉家。」

「那您晚點再打，不然就撥手機。」

對哦，這個點女兒女婿應該還在工地那邊，老太太掛斷電話，去廚房幫媳婦的忙。她邊做事邊念叨，說還是外孫女聰明，三兩下就把昊昊教好了，「不像你們，你和小軍就只知道罵，罵不聽就打，要不是有我鎮著，昊昊都讓你倆打傻了！你罵他那麼多回管用？管什麼用？他暑假去他姑那頭，跟著夏夏學了幾天，不就大變樣了？」

劉昊她媽聽得鬱悶，心想要不是你這麼護著，他有膽子折騰？早收拾服帖了。

說是這麼說，對外甥女郁夏，她真的服氣。

沒見她費什麼力氣，就把混世魔王說服了，還不止，就連老太太都很聽她的。這不，老太太又回憶起開學之前郁夏在電話里說的：「你們說棍棒底下出孝子，兒子不打不成材，夏夏的說法就不同，讓咱們多鼓勵，要肯定他表揚他，別總對昊昊說『你看別家誰誰誰』『你看你這個那個同學』……你這樣很打擊孩子！」

「你看效果不就出來了？上學期末多少來著？這回考了十名出頭，下回再進步這麼多不就是班上一二名了？」

劉昊她媽都提不起勁兒和婆婆爭，從二十名進步到十名，那叫進步巨大；要是他半期考試從十名變成第一名，還能不是作弊了？？？

＃

就這晚，郁夏回家就被她媽叫住，劉莉就坐在客廳沙發上，她伸手拍拍旁邊，讓女兒過來。

「來，別忙著進屋，跟媽說說話！」

看她興緻這麼高，郁夏抱著小方枕問家裡有什麼好事？

「不是咱家，是你舅舅家裡，剛才我同你舅媽通電話，順便也跟你姥姥聊了幾句，聽他們說昊昊出成績了，這回考得好，你舅媽讓我替她給你道個謝，你姥姥說『外孫女就是有本事，比這兩個除了打就是罵的廢物會教人』，你舅以前總怪你姥姥慣了昊昊，這回你姥姥可揚眉吐氣了。」

劉莉說完又是一陣好笑，還得意呢，說我閨女當然好本事！

「媽都忘了問，閨女你這回咋樣？之前整天跑跑跑，沒影響學習吧？」

郁夏捏了捏抱在懷裡的小方枕，說沒呢，還是第一。

「那就好，你這孩子也是，人家那麼整你你就該回來說一聲，媽上學校找你班主任說道理去！你不能跑他們非要你跑，跑出事來誰賠？他賠得起嗎？」

「結果你啊，你就藏著掖著捂著，捂了那麼久才和家裡講，媽想去罵他都錯過了最佳時機！我這口氣憋到今天還沒出呢！」

劉莉看郁夏埋頭笑，就伸出食指去點她腦袋，說：「你哪兒都好，就是性子軟，不像我和你爸！」

郁夏伸手晃晃她：「媽我真沒吃虧，我坑回去了。」

還是不爽！

就是不爽！

「四千五百米！四捨五入就是一個馬拉松！這還能不是故意整人？打擊報復誰呢？」劉莉念念叨叨好一會兒，想起來問，「閨女你們還有多久開家長會？這學期開不開？」

郁夏前陣子去大辦公室還聽老師們在聊這個，她點點頭說開吧。

「第一次月考的題目相對還簡單，不太容易看出學生之間的差距，半期好像要加難度，我上次收作業去辦公室，聽說半期成績出來跟著就開家長會，也就再等個把月，媽你不是說對我特放心，家長會去不去都無關緊要？」

「我又不是操心你才想去家長會，我就想氣死你們體育委員和路真真她爸媽。我記得以前開家長會老師都要請優秀學生家長上台講話，分享教育孩子的心得，讓其他家長學習？」

郁夏瞅她媽一眼，用眼神詢問她想幹啥。

劉莉撥了撥頭上的卷捲毛，整了整衣裳外套，說她到時候要寫個稿子，上台去好好說幾句。

聽到這兒，郁大豪才插句嘴：「我呢？我也想去！我還準備買個好看點的皮夾克穿上，吹個髮型，戴上我那個墨鏡去夏夏班上。」

劉莉將他從頭看到腳：「讓你去，你見著老師先把煙摸出來，讓人來一根？你讀書那會兒成績不知道多差，老請家長，你去能聽個啥？」

「老婆你開玩笑呢，我倒數第五，你也就倒數第六，誰比誰好呢？」

聽他倆拌了幾句嘴，郁夏提著包站起來，說先進去了。

劉莉擺手讓她去，郁夏走了幾步，又想起來問：「媽你問沒問，昊昊他多少名？」

「你舅媽說十名出頭，你姥姥說半期考試再這麼進步一下他就是班上一二名了，和我說的時候她高興得不得了。」

這樣啊，十名出頭啊～

郁夏回卧室去，解鎖手機，打開剛收到的簡訊，喬越告訴她劉昊小朋友又給他發申請了，說考試成績已經出來，快加好友！

喬越正準備給他通過，這節骨眼上，收到來自老婆的回信，說成績的確出來了，他考了十一二名。

盯著看了足足三秒，喬越滑鼠左鍵再次拒絕，並附言：【恭喜，進步很大，繼續加油。】

劉昊：……

媽呀，生氣！巨生氣！

他說得這麼含糊竟然沒糊弄過去！

劉昊就偷偷給郁夏發信息，問：【姐姐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郁夏回他一個禮貌又不失親切的微笑，說，昊昊加油。

【你讓越哥陪我玩一盤！我都努力一個月了，玩一盤啊！就一盤！】

要讓傻兔子往前跑是要給他掉個胡蘿蔔，這麼想，郁夏就縱容他一次，說就一盤，讓他說個時間。

劉昊說周末，到時候簡訊聯繫，還說讓表姐夫好好準備，拿出最好的狀態，要打出完虐！

郁夏很想問你腦子壞了？看在臭小子已經連續努力一個月的份上，她嘴上積了個德。

郁夏不知道的是，她這邊剛同意，劉昊就狂戳班上另一個同學，說你不是想見識我表姐夫的能耐？你不是說你有個朋友打遊戲特別牛逼，讓他來！周末約起！

劉昊他爸媽做夢都沒想到兒子是為了更好的打遊戲在努力讀書！不過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了，對什麼人用什麼方法嘛，管用就行。

之後這個周末，劉昊心滿意足裝了逼，他親眼看著年級上很會打遊戲的被表姐夫虐菜，心裡別提多爽。被打爆的不服氣，說再來一盤，劉昊讓他等等，趕緊扣扣上聯繫表姐，他等來的就是那個標誌性的微笑。

你問再來一盤行不行？

你說行不行？

回去好好讀書啊傻孩子，半期再進步幾名，到時候多陪你玩一盤。

劉昊嘆口氣，沖旁邊被激起戰意的哥們攤手：「我表姐說了，只要考上前十名就讓我拜師！讓姐夫帶我打遊戲！」

「……」這就是你努力學習的真相？「那我們呢？我考了前十名也能拜他？」

「你喝多了？你做夢呢？你考第幾名關我姐什麼事？」

「你跟你姐談談條件啊，說考到前十名收一個徒弟，你考前八名讓他收兩個！我找我學霸兄弟給你補課！」

劉昊想了想，問：「我憑什麼呢？」

包括劉昊，包括他姑劉莉，所有人都在期待半期考試。他們一個想著半期考試之後就能加上表姐夫好友，一個想著到時候就能到家長會上去裝逼。

劉莉為了以最好的精神面貌去參加半期之後的家長會，她敷起面膜來，又添了身新衣裳，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還重新把頭髮弄了一下。

郁夏也沒讓各科任老師以及她爸媽失望，半期成績出來，她繼續領跑文科班，牢牢霸住年級第一，不給二三四五名的同學任何機會。

成績出來之後，老吳就把召開家長會的事通知下去，讓班上同學告訴家裡，又讓他們把兩次大考的卷子拿出來，到時候要跟成績單一起擺在桌上供家長參考。

半數的同學還是比較淡定，正常來說，成績就算有浮動，也在一個安全區間內，不至於讓家長難以接受。

都讀了這麼多年書，家裡也知道考試看發揮，看狀態，還要看運氣，這幾樣都占就能前進不少名，都不佔下滑一點也正常。

排名這個東西，有人升就有人降，沒有說全班都在進步的。

也有退步很多的同學心亂如麻，比如說路真真同學，高中讀了一年多，她現在排文科班五百名了。早先年級上說過，這次考題會比較難，分數出來之後對知識點掌握得好能靈活運用的同學和考前抱佛腳的差距會很大。

老師們說對了，年級第一和第二的差距就拉大了很多。

郁夏的分數和之前每一次都差不多，她個人非常穩，她的成績甚至和題目的難易程度都沒太大關係。

其他同學就不同了，哪怕年級排名沒降，大家的分數降了，這體現在成績單上就很驚人。

題目變難之後，學得不好的同學經常寫一大篇沒幾個得分點，多半的題目都似是而非，最後靠蒙，經常還運氣很差蒙不對。路真真就是這種情況，她五百名啊，年級五百名。

聽說過兩天開家長會，還要擺出試卷和成績單給家長們看，她傻眼了。

郁夏把消息帶回家去，她媽高興得半夜睡不著，同樣高興的還有石曉家裡。石曉爸爸工作很忙，抽不出空，她那邊也說好了當媽的去。

以前女兒成績差，開家長會他們都不好意思，就怕前後排問你是誰的家長？你家孩子成績怎樣？

這次石曉媽媽答應得特別痛快，跟石曉確認了好幾遍的時間，還在備忘錄上圈了一下。說到時候要好好收拾收拾，她早想見見郁夏高素質的爸媽，準備學學別人家科學的家庭教育方式。

腦補和現實之間總存在著難以逾越的鴻溝，就比如在石曉爸媽的心裡，郁夏的父母應該是高級知識分子，走出來就很有素質。但是當她踏進五班，看到貼在最前面的座次表，數好排數列數找到貼著石曉名字的位置。她坐下來，就看到右手邊的桌角上貼著一個簡單但是如雷貫耳的名字——郁夏。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是個穿著駝色毛呢大衣，塗著大紅色口紅的中年女性。

看著頂多四十歲，可能都沒有，反正挺年輕，還燙了個像包租婆一樣的卷卷頭。

她拉開凳子坐下的動作讓對方看過來，問：「你是石曉媽媽？」

「是，我是石曉她媽，姓唐，妹子你是……？」

「我是郁夏他媽，我叫劉莉。」

劉莉還在說，說郁夏同她提過同桌石曉，說個性爽朗，人好，平常很照顧她。

石曉媽媽還沒從打擊中緩過來，好在她見多了大場面，她素質高，穩住了！石曉媽媽把劉莉的話聽在耳中，說：「哪裡，我女兒皮得很，又倔，讀初中的時候給我惹過不少事，到這個班同你們郁夏做了同桌才逐漸學乖，也肯用心讀書了，成績一回比一回好。是郁夏在幫助她，要不是有你們郁夏這麼好的同桌，她還在年級五百名上待著，哪能考到一百五？我跟他爸都很感謝你們郁夏，也很喜歡她，更羨慕你們。」

劉莉平時都是自己大力鼓吹，今天突然聽到別人這麼客氣這麼上檔次的誇她女兒，滋味是不一樣。

她覺得開家長會還挺好，每年該多開幾次。

從她進教室，到這個位置坐下，前後左右都問她是怎麼教的？怎麼郁夏就那麼優秀？

劉莉擺手，開什麼玩笑呢？

我一個混到畢業的初中生教她？

「我們家其實都不太說學習啊成績的事，夏夏她回家不帶課本，她一般在家裡放一兩套卷子，回來有時間就做幾道題，要是晚了就直接睡。」

別的家長不信，覺得她藏私了。

「嗨，我騙你們幹啥，先前我還問她，我說你表弟讀初中，每天晚上回家要寫半天作業，怎麼你還有時間跟媽聊天看電視？她告訴我說老師講的她上課就記住了，上課那四十分鐘仔細聽比什麼都強，只要用心聽了哪還用熬夜苦讀，還報什麼補習班？」

挨得近的家長看看自家孩子的試卷，再看看擺在郁夏桌上的，看完心梗。

「你女兒這個字寫的真好，卷子又乾淨又整潔，我兒子這字兒就跟狗爬似的。」

劉莉還探出頭去瞄了一眼，可不是嗎，那字兒跟郁大豪親筆寫的一樣，醜死了！！！

家長們看卷子看成績單看完聊得熱火朝天，班上同學有些在外面等，有些上小賣部買吃的壓驚去了。

郁夏偷溜到一班那邊，就看到靠牆站的喬越，問他奶奶來了嗎？

說著不等喬越回答，郁夏走到窗檯邊往裡看去，就在喬越的位置上看到花白頭髮的喬奶奶，等了幾秒鐘，喬奶奶也注意到窗檯這邊有個熟悉的人。

郁夏沖喬奶奶招手，喬奶奶笑眯眯的，旁邊家長看到這一幕，問她：「大媽你家還有其他孩子在一中上學？這女孩兒是？」

「那還不是我家的，以後就是了，她是我孫子的女朋友。」

前排的家長豎著耳朵聽呢，聽到這話他扭過頭來，說：「這個我知道，我兒子回家來說過，說理科班第一在和文科班第一談戀愛。就這個女孩兒？她是文科班第一名？」

喬奶奶點頭，說小夏優秀。

聽見這話，坐旁邊的家長心很累。

文科班第一的確優秀，但文科班統共也才五百多人，理科班人數上就多多了，你孫子能考理科班第一，你怎麼就沒誇一誇他？

喬奶奶誇了，她在家裡誇了，說喬越做得最對的就是追回郁夏做女朋友。

喬越本人非常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