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姐妹如臨大敵地面對天沁，卻不知道，剛剛平靜下來的魔域，此時正天地變色。

大人藏在某一山腹之中，遠看天上鋪了小半魔域的厚厚劫雲，心裡非常明白，這是有魔修或是魔人在進魔王之劫。

他才把那些魔王趕走，現在又要來一個嗎？

魔域被他禍害成現在這樣，不管是誰進階，只怕都要尋他立威！

大人握了握拳，好在此劫雲雜著無數緋色，此為魔劫中最恐怖的追屠劫，代表了天道，要跟他算滿手血腥的罪孽。

這樣的劫，此生他只見一個人衝過，那人……

大人的目光閃了閃，當年那人不願為他所用，所以，他才用了些手段，與道門合作，協同五行宗把他生生封印了。

原以為那傢伙受了重傷，又沒有血肉相助回復，定然早就死了，卻沒想到，封印居然被盧悅親父谷正蕃無意破開，成了他的傳承者。

只可惜……

谷正蕃那麼好的一張牌，居然被獨枯打成了那樣，幾乎沒什麼用的，便被死丫頭盧悅，借天劫之威，盪了個乾淨。

大人嘆口氣，他現在希望，天劫能再次發威，把這個要進魔王的人，也盪個乾淨。

……

……

聽到期待以久的腳步聲，一身血痕，還在撓痒痒的天沁臉黑得都能滴墨了。

「言而無信，你還知道來？」

這句話，他整整等了三年又七個月才說出來，天沁覺得，這可以是一部血淚史了。

「首先，是你一次次地陰我，然後，我才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一次，因為有姐姐谷令則在外面，盧悅更謹慎了些，乾脆啥亮也沒點，大家都在黑暗裡。

「我說的……都是事實。」

「事實？」盧悅冷笑，「天沁，我能在三千界域闖下魔星的名頭，你當是吃白飯的嗎？既然死不悔改，那你就好好在這呆著吧！」

話未說完，她便毫不猶豫地轉身。

凡人尚能熬鷹成功，她就不信了，不能把這個天蝠熬好。

盧悅眼中殺氣一閃，決定回去再給他加點古怪佐料。

「站住！」

天沁要被她氣死了，他等了這麼長時間，這人居然幾句話，就把他打發了？

不相信，大家可以坐下來，慢慢商量嗎？

這樣不商量，又不給靠近，連燈光都不亮，這破牢里，他的神識又被壓在識海，還怎麼窺她心思？

「好……，我承認，我有陰過你。」

大人真的不想再這樣撓下去了，毒他可以忍，反正他現在越來越能抗了，可是癢……最要人命，有時他真想把身上的皮全都揭下來算了。

「我是有陰你，可你的手，也從來沒軟過。」

他靠著牆，使勁蹭了蹭後背。

「我們能不能開誠布公？你不陰我，我也不陰你。」

反正他有百靈戰場這個保命牌。

當年那個仙人不敢殺他，這些年，盧悅也沒敢殺，想來百靈之威，她也多方求證過了。

天沁不怕她求證，只怕她不求證！

百靈戰場向來是天才的埋葬地，死丫頭怕了就好。

「陰你？我有那麼閑嗎？」

盧悅冷哼，「開誠布公我也想，可你是個以騙為生的蟲，你確定，你還有信譽可言？」

「……」

天沁臉上抽了一下，雖然天蝠是被人叫做蟲，可他早在多少年前，就化身人形了，怎麼還能叫蟲呢？

各方天道，全都鍾愛『人』這種生靈，為了更好的協合天道，世上所有生靈，在化形時，不管願不願意，都會化成人形。

他成人比成蟲的時間多了好幾倍呢。

「……你可以喊我天沁道友。」天沁鄭重地糾正盧悅的語病，「只要你盧悅，能對得起功德修士的稱號，不是言而無信，我天沁就可以對天發誓，接下來的談話，絕不會騙你。」

盧悅：「……」

這隻蟲，真的被熬好了嗎？

刑堂地牢的禁制很強大，哪怕她這個勉強算是牢頭的人，神識透進去，在沒有特殊的滾珠燈相助，她也不能完全把人看清楚。

「上次你問我，人屠子紀長明的事，我騙了你，他沒死，只是活得不太好而已。」

「……」

盧悅沒有啃聲，只在黑暗中，默默看著他。

谷令則在外面眼波一閃，總算知道，妹妹如何對這個天沁這般忌憚了。

人屠子死……或者活得不好，這兩者其實對自家妹妹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他雖然勉強算個老牌仙人，可這些年，一直未曾進階大羅金仙。」

天沁主動暴料，「仙界，更是一個講究出身的地方，三千界域的飛升仙人少，他的責任，相對來說，就重得多，除了要完成仙界任務，還得為三千界域，在星域堵我們這些域外生靈。」

天沁看著她，「你知道何為域外生靈嗎？」

「就是你們唄！」

盧悅冷聲。

「呵呵！」天沁皮笑肉不笑，「其實我們本來都是一樣的，只是……我們來自另外一片宇宙，我的家鄉……其實也是個非常美好的地方，如果你們到我們那裡去，同樣會被稱為域外。」

「美麗的家鄉？」盧悅的嘴角滿是譏諷，「你確定在你的家鄉，有美麗二字嗎？你們走到哪吃到哪，再美麗的地方，被你們走過之後，只怕都是一片狼籍吧！」

外面的世界，雖然她不曾了解，可當初靈界的樣子，她卻記憶猶新。

域外饞風過境，萬靈湮滅！

天蝠過境，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不管是人、妖、魔、畜……，留下的只能是屍體。

「……你還要不要跟我好好說話了？」

天沁鬱悶，這種被人隨時諷刺的滋味，實在太讓他生氣。

「好吧！那你繼續。」

某人漫不經心的語調，讓天沁再次一悶。

「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的姑奶奶，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黑暗中，天沁有些緊張地等她回答。

回得好，他就再不用把身上的皮，撓得不成樣子。

回得不好，他的罪，還有的受。

「你一次又一次地給我打馬虎眼，還給我下套，天沁，你覺得，我能問你什麼？」

天沁：「……」

「問什麼我都不放心呢。」盧悅幫他答，「這樣吧，為了測試你的誠信，你就說一件，我知道的事，比如……」

盧悅好像在努力想這個問題，「我們好像沒什麼交結，你知道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你不知道。

好在仙界的事……，對我還是有點吸引力的，這樣吧，你先從仙界的說起，我就當聽故事了。」

聽故事？

「……」

天沁知道，這個死丫頭，絕不是在聽故事，可為了不再撓痒痒，他還只能當故事一樣，把仙界的某些事，說給她聽。

「仙界就是縮小版的修仙界，各方都在忙各方的勢力。總得分成東南西北四大仙域，此四處核心區域，早已開發出來，並且被大勢力拿到手了，其他地方……，是散修和魔修的天下，混亂得很。」

「那三千界域上去的仙人，是拜入大勢力，還是在外圍混亂的地方，打天下？」

盧悅忍不住問了一句。

「人有千面，自然不可能都一樣。」

臭丫頭真以為自己能成仙不成？

還打天下？

天沁要不是受困於此，真想呸她滿臉吐沫，「打天下的有，加入勢力的自然也有，當散修的……，肯定也少不了。」

「那百靈戰場，又距四大仙域多遠？」盧悅緊跟著又問。

「……」

天沁想了想，懷疑臭丫頭的考查又來了，天地門就有飛升仙人，她一定早就知道百靈戰場的事，現在問他，就是驗證他的話里有多少真多少假，「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他老老實實，「百靈戰場即是個獨立的世界，又與四大仙域關係緊密。

那裡的荒古獸和荒古妖，都跟其他地方不一樣，它們各有手段，像域外饞風，遇到一種叫做熾石的荒古獸，就只有望風而逃的份，它們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虛妄，任何隱藏的生靈，被盯上三次，若是三天之內，不能摘了它的眼睛泡水喝，都會變成石頭。」

盧悅一呆。

這世上，還有這種荒古獸嗎？

「因此，它們的眼睛價值，從來都在妖丹之上，據說只要集齊千枚，就可以請人煉成特殊仙寶。」

天沁嘆口氣，「荒古妖的種類也很多，雖然大部分，都只是靠著本能吞食進到眼前的生靈，可一旦進階到八階以後，它們有的也會幻化，比方說，遇到熾石獸，它們就會幻成石蟻，引誘熾石。」

「你剛剛還在說，熾石可以看透一切虛妄。」

「是，我是這樣說過，可是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強者為尊，荒古獸和荒古妖之間的境界差距，決定了誰是食物鏈的頂端。

境界未到的荒古妖，是大部分荒古獸的口中食，可是境界到了的荒古妖，卻轉變成了食肉者。」

盧悅：「……」

她隱隱知道荒古妖是什麼東西了。

不過天沁應該誇大了荒古妖，若不然，那樣一個遍地是妖的地方，不要說元嬰修士了，就是化神修士，也沒幾個，能活到五百年。

「百靈戰場，又被稱為天隕園，雖然代表了大把機緣，進去的修士，卻千不存一。」

天沁冷笑，「可是仙界四域哪一個都少不了它，因為煉製仙丹的很多仙草和妖丹，只有百靈戰場有，所以，每隔五十年四域都會各派百名天才修士進去。

說起來，你們人族面對機緣時的各種內鬥，更叫人瞠目呢。」

外面的谷令則心中一跳，已經有些明白，為何人屠子，非要妹妹進百靈戰場了。

那裡的仙草和妖丹，才是他更想要的吧？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其實真說起來，我們和你們人族，全都是一個樣。」

天沁其實很不憤，人族把這天下只當成他們自己的，「你們截取天地資源，以求長生！我們……同樣也是截取天地資源，以求長生……」

「你想在我這個人族面前，說什麼眾生平等？」

盧悅冷笑著打斷他的話，「天沁，你是被關傻了吧！」

「……」

天沁的嗓子瞬間被噎！

「行了，我也懶得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你就好好獃著吧！」

「站……站住！我已經對你開誠布公了，你……你不能再言而無信。」

天沁大急，他嗓子都快說幹了，地獄日子卻還要繼續嗎？

「那……好吧！」盧悅把布在地上的機關，動了幾動，「鑒於你的話，似真似假，癢，我可以暫時幫你去了，不過毒嘛……，反正你們天蝠都能抗，那就接著抗好了。」

天沁：「……」

好在『癢』總算可以去了。

……

天空中的劫雲，終於只剩最後一波了，干魔微鬆一口氣。

幸好這追屠劫，以前過過一次，早有經驗，要不然，就憑這具人族身體，一定抗不住。

大人遠遠看到天上再擊的雷劫，變成了火紅色，心情緊張起來。

他祈禱應劫之人，死在雷劫之下，可是一波又一波的雷劫，居然還是讓人撐到了最後一波。

大人百思不得其解，從沉睡中醒來，他把近兩千年有名的人物，全都了解了一遍，魔域這裡，近萬年來，根本就沒一個驚才絕艷的後輩能進魔王劫，否則冥厄、縛脳等離開時，也不可能一點布置都不做。

「轟隆隆……」

不僅魔域的人，盯著天上，就是遠在道門的三河等人，也一齊把目光放到了這裡。

他們才把道門地盤，往魔域深入四個郡，現在就出魔王，是老天在玩什麼嗎？

「沒有我們，魔域也許早被大人禍害完了。」修沐星君倒是沒怎麼在意，「就算這位魔王想要秋後算賬，也得先找大人吧！」

「……柿子撿軟得捏，道兄莫不是忘了？」長白的心情放鬆不了，「連追屠劫都下來了，說此人滿手血腥，只怕都是輕的。」

魔域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屠夫，對道門來說，實在不是幸事。

「雷劫……看樣子能衝過去！」

三河星君深嘆一口氣，「各位道友，我們還是查查，此人為誰吧！」

道魔才有的平靜，不能再被打破，「能交好，盡量交好，不能交好……，我們也不能讓大人，鑽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