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江鴻才把唐倦的頭踩進泥裡。

　　他想起這位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倦哥， 竟然有被他踩在腳下的一天，心頭就升起一種莫名地興奮。

　　「倦哥， 哈哈， 倦哥？」他抬著眉頭，露出一種變態地笑容， 彎腰看著腳下的人，「你平日裡不是最看不起我的嗎？總是對我呼來喝去冷嘲熱諷，你以為我真一點都不在意？」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心裡是不是覺得我沒用，不像個男人？只能靠著雪兒混魔種？那又怎麼樣，如今你死了，而我還活著，就說明我比你強啊。你看你， 就要死在我這個你看不起的人手中了，啊哈！」

　　江鴻才一腳又一腳往下踩才唐倦的頭。

　　若非親眼看見，大概不會有人相信一個平日裡斯文秀氣的老師，竟然會露出這種扭曲變態的表情來。

　　被踩在地上的唐倦，突然伸手抓住了江鴻才的腳踝，一道火焰澎地從他手中冒出， 順著江鴻才的褲腿燒上去。

　　江鴻才嚇了一大跳， 飛快地甩開腿向後退去。

　　他素來畏懼唐倦，這一嚇之下， 摔了一跤， 連滾帶爬退出一大段距離， 眼看唐倦依舊爬不起身來， 才顧得上撲滅褲子上的火焰。

　　他身後兩個同伴趕上來，手忙腳亂地幫忙撲打他身上的火。

　　唐倦撐了一下，從泥地裡抬起頭，

　　三人齊齊向後退了幾步，警惕地觀察著他的動作，隨時做好逃跑地準備。

　　唐倦呸出一口血，緩緩坐起身來，嘲笑著看著他們。

　　「幹得好，來啊，不是要殺我嗎？」

　　三個男人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上前一步。

　　「去，你去結果了他。」江鴻才推身邊的一個同伴，「不要怕，沒看見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坐都坐不好了嗎？上去給他一刀，他就徹底完蛋了。」

　　「我，我可不敢。要上你自己上。」那個男人推諉著，畏縮不願上前。

　　唐倦的強大印像是根深蒂固印在他們腦子裡的，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臨死前還會不會反撲。

　　「小江老師，我看他是動不了了，不然我們用槍吧，用槍把他打死。」另一個男人建議。

　　「對，對，用槍。」

　　江鴻才掏出手槍，遠遠地瞄準了唐倦。

　　唐倦冷笑一聲，閉上了自己的眼。

　　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樹林中傳來：「你們這樣也未免太卑鄙點了吧，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什麼人？」江鴻才轉過□□指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三個人影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正是楚千尋，葉裴天和江小傑。

　　「和你們沒關係，你們不要多管閒事。」江鴻才咽了咽口水，強做鎮定。

　　「小爺我就管了你能怎樣？」江小傑腳下一跺，一道冰淩從他腳下的地面迅速延伸出去，一路直衝到江鴻才眼前，交錯冰刺閃著寒光，猙獰地指向那三個男人。

　　「我打小就討厭老師，特別是討厭你這樣表面斯文，實則噁心的變態。」江小傑嗤了一下，歪了歪脖子，「怎麼樣，想比劃一下？小……江老師？」

　　江鴻才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身邊的同伴勸道：「小江老師，我們不是這幾個人的對手。那個楚千尋，和她身邊的葉裴天，都很強。我們先撤退，去找江老師彙報一下情況，再做打算。」

　　江鴻才點點頭，三人慢慢向後退了一段距離，轉身跑了。

　　楚千尋來到唐倦面前，

　　唐倦一手撐著地，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數條吊墜，咧著嘴，笑了起來，

　　「這也不錯，兄弟們，我也要來和你們碰頭了。」

　　他抬頭看著楚千尋，扯開衣領，口中冷笑：「來啊，不是都要殺我嗎？我倒寧願死在你這種外人手裡。」

　　「魔物呢？往哪兒跑了？」楚千尋問他。

　　唐倦臉上的笑不見了，他沉下臉看了楚千尋片刻，向西北方向抬了一下下巴。

　　楚千尋不再搭理他，轉身離開。

　　三人的身影遠去，唐倦慢慢爬起身，爬到了一具被攔腰截斷的屍體身邊。

　　他吃力地把那具屍體的腿部勉強拖了過來，和上半身拼在了一起。

　　死去的那個男人圓睜著雙目，臨死之前不可置信的表情還凝固在白胖的臉上。

　　此人正是和楚千尋同車出行獵魔的那位施德明。

　　唐倦看了施德明半晌，把他脖子上掛著的一條吊墜摘了下來，掛到了自己脖頸上，伸手合上了他的眼。

　　「老施，你一輩子都是個老好人，這種時候又何必為了我和他們杠上？我們幾個兄弟，這一路都折騰沒了。不過你們放心，如果我還沒死，我總會把樂和安那個敗類送下去見你們的。」

　　唐倦開始徒手挖土，埋葬他的隊友。

　　平時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就可以挖出的土坑，此刻卻顯得很艱難。

　　他眼下烏青，渾身浴血，每挖幾下就嘔出一口鮮血，但他似乎毫不在乎，固執地對付著手下的泥土。

　　趙德明身下的泥土突然自動陷落了下去，緩緩形成一個天然的土坑。

　　唐倦抬起頭，楚千尋三人不知何時回到他附近。

　　葉裴天伸出手，黃沙紛紛陷落，掩埋住了施德明的屍身。

　　唐倦凝望著眼前的一抔黃土，片刻之後低聲說了句：「多謝。」

　　他終於支撐不住倒下身去，暈厥在地上不省人事。

　　楚千尋無奈地歎了口氣，搖著頭走上前去，提起他的衣領。

　　「我來吧。」葉裴天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接了過去，抗在自己的肩膀上。

　　三人回到了高燕等人的隱蔽之處。

　　看見他們帶來昏迷不醒的唐倦，高燕大吃一驚：「倦哥？他怎麼樣傷成這樣？你們怎麼把他帶回來了？」

　　「一言難盡啊。總之魔物沒找到，倒看了一出狗血好戲。」江小傑說道。

　　葉裴天把唐倦遞給高燕，「你先替他治療一下。他快死了。」

　　楚千尋對屠亦白說道：「據說魔物受了重傷，但我們找不到它的蹤影，所以回來想讓小白你幫忙找一找。」

　　屠亦白閉上眼，搜尋了片刻，搖了搖頭，「不行，我也看不到，到處都沒有那個巨大的魔物蹤影。但是有大批的聖徒在西北方向活動。要不我陪你們一起去？」

　　楚千尋考慮了一下，有屠亦白在身邊確實更有利他們提前找到那隻受傷的魔物。

　　於是點頭同意，三人帶著屠亦白再度出發。

　　唐倦醒來時，

　　發現自己已經遠離了戰場，躺在一處破損庭院的牆垣之下。

　　不遠處靠著院牆坐著一位年級老邁的婆婆和一位身材高壯的男人，都是他沒有印象的陌生人。

　　只有一個年輕的女性他認識，這人名叫高燕，是基地內的治癒系聖徒，隨那個楚千尋一道來基地的。

　　唐倦發現自己身上最嚴重的，從後腰刺穿身體那道刀傷，已經止血癒合了。顯然是這個女人對自己施展了治癒術。

　　看見他轉醒過來，掙扎想要起身，高燕阻止了他的動作：「快躺好，你傷得很重，還不能亂動。」

　　唐倦看了她片刻，閉上眼，回想起剛剛發生的血戰。

　　在他拼盡全力，終於重傷了魔物，自己也傷重難支的時候，他最信賴的同伴卻從身後捅了他一刀。

　　為了什麼？

　　唐倦知道自己性格暴躁，行事張狂，得罪了不少人。

　　但他想不到那些自己一直以來救助維護的基地成員，會就到了想要殺死自己的程度。

　　當初他和施德明、樂和安三人殺光了學校裡的魔物，救出倖存者的時候，江遠山是怎麼帶著一群學生老師，痛哭流涕地感謝自己，並挽留自己組建基地的？

　　原來都是假的。

　　他更想不到和自己從小熟悉，志趣相投的樂隊同伴樂和安，竟會在關鍵時候從背後捅他一刀。

　　為的是什麼？權力？魔種？

　　多年兄弟之情原來比不過這些可笑的東西。

　　倒是那只在樂隊中打雜，一直不得他重視的施明德，在最後關頭拼死保護自己。

　　是這些一點不熟悉，甚至還有過矛盾的陌生人，出手救了自己。

　　唐倦抬手捂住了眼，無聲地笑了起來。

　　***

　　「哥哥，姐姐。」

　　一個小女孩趴在崩塌的院牆缺口，露出一張小小的臉，怯生生叫了一句。

　　「小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這裡很危險，你的家人呢？」馮婆婆站起身來。

　　那女孩露出害怕的表情，向後縮了縮。

　　「別怕，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戚永春從草地上開出一朵橘黃色的花來，摘在手中，搖了搖，「進來吧，和哥哥姐姐們待在一起。」

　　那小女孩猶豫著，從牆頭上縮回腦袋，又慢慢把腦袋從倒塌了的院門處伸了出來。

　　她有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一頭黑黑的長髮，皮膚白皙，顯得十分惹人憐愛。

　　「別過去！」唐倦突然爬起身來，狠狠盯著院門，「回來，別靠近她！」

　　「嗚嗚，爸爸不理我了，媽媽也生氣了，我肚子好餓，好害怕。」那個女孩可憐兮兮地哭泣著。

　　戚永春和馮婆婆遲疑了一下，回頭不解地看了唐倦一眼。

　　「我叫你們回來，沒聽見嗎！那是魔物！她就是魔物！」唐倦大吼道。

　　「嘻嘻，嘻嘻。」小女孩慢慢從門洞裡走了出來——應該算是爬了出來。

　　她有一個和正常女孩一樣的上半身，漂亮的圓臉，白皙的小手，腰部以下卻既長又軟地盤桓在地面上，身軀兩側長著七八雙人類的大腿。

　　「哥哥，姐姐，我可以進來嗎？嘻嘻。」她的身軀逐漸抬高，小小的腦袋居高臨下地看著眾人，咯咯笑著說話，「我的腿被怪物吃了，肚子裡餓得不行，就只好把爸爸的腿借來用用，媽媽看見了，非常生氣，一直不肯原諒我，我只好把媽媽的腿也借來了。」

　　「嘻嘻，後來，我還借了好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們的腿呢。你們看我有這麼多的腿，跑得很快，再也不用擔心被怪物追上來。」

　　它繞著院門轉了一圈，高抬著脖頸向院子內俯衝進來。

　　唐倦雙手在胸前一合，低斥了一聲，院門處沿著院牆的地面陡然升起一片烈焰。

　　魔物尖叫了一身，後退開來。

　　「又是你！就是你這個壞人，害得我這麼疼，害得我的身體變得這麼小！」魔物用稚嫩的童音說出令人毛孔悚然的話，「我好餓，快餓死了，我要抓住你們，剖開你們的肚子，埋在裡面，把熱乎乎的東西都吃光。」

　　「走，你們先走，她怕火，一時進不來，但我撐不住多久。」唐倦鬆開一隻手，撐在了地上。

　　「這怎麼行？你一個人怎麼是它的對手？你的傷口又裂開了。」高燕一下慌了，她伸手按住唐倦後背的傷口，拼命施展異能想要幫他癒合。

　　「走啊！一群蠢貨！把楚千尋找回來，我們還有點希望，不然全得死。走！」唐倦吼了一聲。

　　戚永春一下跳了起來，拔腿就往後院跑。

　　馮婆婆緊跟其後，路過的時候一把拉上了高燕。

　　「嘻嘻嘻，大哥哥，你這樣能撐得住多久呢？等你撐不住了，我就進去把你吃了呦。吃了你我就不會這麼疼了。」

　　魔物詭異的聲音在空中迴響，高燕咬住牙不敢回頭，一路跟著馮婆婆向前狂奔。

　　唐倦的胳膊微微顫抖，他知道眼前的魔物看起來囂張，其實已經是身受重傷。

　　不僅維持不了原來那種巨大的形態，甚至連這麼小小一道火牆都不敢冒險穿越。

　　但自己何嘗不是到了強弩之末。

　　地上的火焰越來越小，漸漸熄滅，唐倦手一軟，攤倒在地。

　　他的視線開始朦朧，魔物蜈蚣一樣的身軀從從院子外爬了進來，無數長短不一的腿已經近在眼前。

　　就在這時，兩道琥珀色的刀光交錯閃過，

　　唐倦發覺自己的身軀被人提起，高高帶上空中，他低下頭，甚至看見魔物在空中斷成了三截，那掉落下去的頭顱正死死盯著他，發出憤怒而不甘心地嘶吼。

　　「你怎麼樣？沒事吧？」楚千尋帶著唐倦，遠遠地落在了院子後方的屋頂上。

　　「沒……事，別大意，魔物還沒死，即使它砍成幾段，它也還能復活。」

　　「我知道了，多謝，你在這裡歇著。」

　　少女持著一雙琥珀色的長刀，從屋頂上躍下，直奔戰場而去。

　　地面上無數根尖銳的土刺冒出，交錯著刺穿三截魔物的軀體，魔物斷開的軀體被串在土刺中，無處逃脫，卻依舊能夠瘋狂扭動掙扎。

　　天空中砸下冰雪風暴，凍住了扭動中的魔軀，楚千尋恰好趕到，按住魔物的腰肢，在魔物刺耳地尖叫聲中，剔出一個碧綠的魔種。

　　「哈哈，到手了。」楚千尋手握魔種，高興地說。

　　「那是我們的魔種。把魔種交出來！」遠處男人們憤怒地聲音響起。

　　一群南溪基地的聖徒在江遠山等人的帶領下從遠處趕來。

　　「千尋姑娘，這隻魔物，我們花了很多精力，犧牲了不少人，才重傷了它，你這樣在最後關頭截走了，有些不講道理啊。」□□山雖然急，但還是穩了一下情緒，不失風度地說話。

　　他的人暗暗形成半個包圍圈，圍住這個破落的小院。

　　「是嗎？」楚千尋笑了笑，把魔種一收，放入了口袋，「那還真是不好意思。」

　　江遠山的臉就沉了下來。

　　「你！」

　　「臭娘們！」

　　江遠山身後的人怒吼起來。

　　樂和安看著屋頂上的唐倦，面色不善地靠近了江遠山，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江遠山眼珠轉了轉，又擺出笑臉：「魔種嘛，可以慢慢商量。但唐倦和我們之間是私人恩怨，楚小姐是外人，就不要插手了吧？把唐倦交給我們，這事咱們就算了好不好？」

　　楚千尋笑眯眯地道：「本來呢，這確實不關我的事，江老師你開口了，我也不好不給面子。」

　　「不過可惜，你們晚了一步，倦哥他剛剛救了我的人，就衝著這點人情，我不護著他過這段也說不過去不是？」

　　「還是麻煩江老師你們讓一讓，你們現在就走的話，我也就不跟你們計較了。」

　　楚千尋笑著說這句話的時候，身側那的坍塌了一半的土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高加厚，憑空成為了一座堅實的堡壘。

　　高牆之上，站著一個面容俊美的年輕男子，他的視線透過漫天的黃沙，冷冷看著地面的上眾人。

　　一個少年坐在高牆的另外一端，手上懸停著數道冰淩，帶著點興奮，似乎在期待著戰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