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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惑國毒妃 - 大結局 上字體大小: A+
     

    她靜靜地看著他,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百里初深邃的眸子里閃過幽涼的光,唇角揚起異樣的笑容:「我要看著你登上那最高的王座,戴上最華美的皇冠。」

    「我要看著你成為這天下之主。」

    「你的野心有多高,能力有多強,我就讓這天空有高,地有多闊,隨你振翅飛,從此讓這世間再無人能讓你流淚。」

    他的每一句話幾乎都深深地敲在她心中。

    她目光微微凝地看著他,直到他微笑著緩緩傾下身子,在她唇上烙印下一個吻,像是神的賜福,又似魔的咒印。

    「我要親自為我的女王加冕。」

    「……。」秋葉白瞬間震住了,看著面前的男人,幾乎難以形容心中的震撼。

    面前之人才是世間最瘋狂的佛,是最深情的魔。

    他心中的業火紅蓮滅可讓天下流火遍地,戰火燎原,盛成可就人間無雙盛世,太平天下。

    秋葉白閉上明麗的眸子,讓他深深地吻住自己。

    虔誠而熾烈。

    ……

    我要讓這天上地下的千神萬佛看著我心頭的銀霞登上榮耀之巔。

    我要讓那一抹銀霞直飛雲霄,縱覽山河壯麗,風雲萬里,青凰展翅直上九霄,攬蒼穹!

    萬世因果孽火,殺身成佛,自一力承擔。

    只為你修一個前生今世的自在圓滿。

    阿彌……陀佛。我的小白從來知道她想要什麼,她知道她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她從不相信這個世上有救世主,她就是她自己的救世主像沙漠里盛開的荊棘薔薇

    ……

    蒼穹之下點燃無盡的烈火

    人懦弱是錯。

    動情也是錯。

    何必對誰去解釋和改變些什麼。

    就算多波折,前路多坎坷

    讓我為你一關關一道道的闖過

    親手種出這善與惡的果亦不可多得。

    ——《主宰》墨明棋妙

    *……*……*……*……*……*……*……*

    兩道白色的修長身影站在殘破的房頂之上,靜靜地俯瞰著煙火四起,一片騷亂的的宮廷。

    「明光殿,與其說歷代皇后的榮耀,不如說是歷代帝王的榮耀。」百里初忽然淡淡地開口。

    秋葉白看著那華美的宮殿如今付之一炬,這裡曾經滿是她和他的回憶,心中不是不惆悵的,見他這般說法,她微微挑眉:「怎麼說?」

    初澤這說法,倒是她第一次聽見。

    「百里家族的人,尤其是男子,天生除了容貌總比尋常人好幾分之外,身體里素來流淌著開國大帝自負、傲慢、陰戾的血,但同樣也有為情瘋狂偏執之處,卻不是每一任帝王都能遇見讓自己痴狂偏執之人,若說江山鼎盛,那是百里家帝王的皇冠榮耀;明光殿開,則預示帝王得幸遇見摯情,真命之女,是帝王心之榮耀。」百里初微微彎起唇角。

    她若有所思:「所以歷任帝王,都會細細照料明光殿,掃塵以待真命之女,卻不是每人都能打開明光殿。」

    百里初,或者說百里初澤微微頷首,眸色幽涼:「正是,天極國祚數百年,帝王長命短壽數十任,明光殿卻只開過數回,多少帝王帶著遺憾離去。」

    「如今也不必遺憾了,榮耀也要,遺憾也罷,皆盡付之一炬,做灰燼。」秋葉白輕嘆了一聲。

    他輕笑了起來,神情默然:「那又如何,人世繁華,紅塵萬千走一遭,一切不過東流水,人間正道是滄桑,興亡總有時。」

    他頓了頓,忽然轉頭看她,淡淡地道:「轉身踏出這一步,便是開工沒有回頭箭,時移世易,人情比紙薄,也許曾經的朋友,不再是朋友,曾經的敵人卻依舊是敵人,施主可想好了?」

    秋葉白聞言,微微眯起眸子,看向遠方陰霾的天際。

    她知道他的意思,百里凌風、龍衛、常家、甚至李牧、文祥之類原本是她的朋友的人,也許都會成為敵人。

    她和他們都沒有錯。

    他們是漢子,朝廷的棟樑,自幼受到的教養便是報效朝廷,是以效忠的首先是帝國,忠君愛國,此後才是效忠於人。

    更何況他們的家人多在京城或者家鄉大城,牽連太廣,人命關天。

    有些事情是沒有對錯之分的。

    只是,彼此曾經一路相伴,最後兵戎相見,雖有遺憾,但是卻也不必相怨,各奔前程,分道揚鑣罷了。

    雪未曾停,瑟瑟寒風凌冽席捲而來似,掠起她束在頭上垂落的長發,寬袖飛舞如羽翼。

    寒雪攜風掠過她細膩的肌膚,帶來如銳利如刀割的細微刺痛。

    她卻只覺得無盡風雪寒霜,只吹盡了心頭的抑鬱和滄然,竟從來沒有這麼一刻伸手輕拂髮鬢間飛舞的碎發,彎起唇角,笑容凌冽而恣意:「世上沒有不散的筵席,人間正道是滄桑,身為妖星,既已逆天,便一路走到底,縱然他人笑我愚不可及,螳臂當車,恣意張狂又如何,只我本心不變,何懼神佛威壓,只願一路長刀所至,所向披靡,心正,刀正,生死何所懼,只將他人恥笑逼壓盡踏碎,絕不回頭!」

    她逃了妖星之命一輩子,苦心躲了這詛咒惡果漫長的時間,結果又如何?

    那麼長久的時間裡,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流血和犧牲,所有的努力證明,也都只換來人心涼薄,一句話抹殺她所有的付出和心血。

    這麼些年過去了,她竟無一刻似這般放鬆和自在。

    天公也好,人咒也罷,既定她惑國之命,她就順命而行!

    且看看到頭來,是她成全了天命,還是天命滅了她!

    何況,身邊有他……

    這痴狂的佛,狠戾的魔。

    秋葉白忽然轉臉看向身邊人,見他白衣翩然如佛,銀眸冰涼溫柔,正靜靜地看著她,銀眸里似雲在青天,水在瓶,溫柔廣博,又深不可測。

    她輕笑,忽然握住他的手,抬頭大喇喇地在他唇上烙下恣意一吻:「怕什麼,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咱今日就做那翻天覆地的孫猴兒,一棒子挑了凌霄寶殿,誰叫這一回,佛主被我色誘,站在了我身後!」

    她怕什麼!

    生死由命成敗在天,卻必不辜負再活這一回,不辜負此生好風光!

    只待立馬橫刀,了卻今生前世遺憾無限!

    快意恩仇,縱馬當歌,雖九死而尤不悔,方顯我江湖女兒本色!

    ……*……*……*

    承慶殿

    此宮乃是距離宮中雙方廝殺前線最近之處,此刻順帝一系,並宮中嬪妃等人皆在此處焦灼而不安地等候著消息。

    前殿被百里凌風開闢成了作戰指揮室

    梅蘇自然也不會遠離此處,他心知百里凌風不想看見他,便也只歇在了偏殿。

    「陛下如何了?」梅蘇正一邊看著地面上的沙盤,一邊與一名羽林衛的副統領細細說著話,忽然看著秦管家從內殿出來,便立刻問。

    秦管家微微顰眉:「看著還好,也不太好,按理說這會子陛下的脈象虛弱得幾乎摸不著,應該是很危險,甚至……。」

    他頓了頓:「甚至應該大行的,但是此刻陛下胸口這口氣卻活躍得很,實在是怪事。」

    他行醫多年,也算出身神醫門,只是後來叛出師門,到如今竟然也沒有見過這般奇怪的脈象。

    順帝並沒有將百里初威脅他,並且餵了他藥物的事兒說出來。

    蓄鷹千日,一朝被鷹琢了眼睛,養虎數載,一日差點被虎奪了性命。

    畢竟被自己的兒子威脅,實在是太丟臉的事情。

    梅蘇聞言,也微微顰眉:「是么,那能撐多久,有沒有性命之憂?」

    他請秦管家看著順帝的病,免得他一口氣上不來沒了性命,是因為此刻不管於百里凌風還是他而言,順帝是決計不能出事的。

    順帝是正兒八經的皇帝,皇帝在,他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勤王。

    若是順帝沒了,保不齊會有什麼弒君奪位的流言出去。

    秋葉白和百里初都不是簡單貨色,他的海東青也是個手段不拘一格,狠辣果決,愛恨分明的主兒。

    若是順帝有性命之憂,局面必定是另外一番景象,他要早做打算才是。

    秦管家聞言,眉頭擰得更緊,一張老臉都皺了起來,但還是摸著下巴上的山羊鬍子,肯定地點頭:「短時間這麼大半個月尚且還好,不會有任何事,還能撐著,但是時間長了就不好說。」

    梅蘇沉吟道:「大半個月,應該是夠了,若是不夠,我再想辦法。」

    說話間,一道暗青金色長袍的的人影忽然匆匆闖進來:「家主。」

    「停雲,可是有新消息?」梅蘇看著他。

    停雲拂了下頭上的雪花,左右看看,見都是自己人,方才對著梅蘇道:「家主,咱們在宮裡安插的幾個小太監方才來報,那戚光大將軍領著他的黑衣軍一直盤桓在明光殿附近,或者說一直試圖衝破房間接近明光殿,其中一隊精銳黑衣軍已經在明光殿附近和羽林衛的人交上手了。」

    「哦?」梅蘇聞言,瞬間眯起那隻沒有受傷的眸子,眼底閃過若有所思的光:「看來,明光殿那裡有一些咱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明光殿的位置位於宮城中央,宮道四通八達,若是有人要攻過去,再撤離,很容易被斷了後路,陷入危險。

    加上如今明光已經被炸了,戚光又何必非要去接近那碎裂的大廢墟?

    「屬下以為,明光殿必定有戚光大將軍要的東西。」停雲道。

    梅蘇也微微頷首,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青雲天,隨後閉上眼,修長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打著自己的座椅扶手,殿內所有人都屏著呼吸,沉默地看著自家鬍子。

    鴉雀無聲。

    片刻之後,梅蘇忽然睜開眸子,總似籠煙雨的眸子里目光銳利冰涼:「立刻著羽林衛和咱們的人包圍明光殿,儘快殲滅那一隊黑衣軍。」

    停雲一愣:「家主……。」

    「一個破廢的宮殿能有什麼價值,唯一的價值就可能是宮殿的主人還在那廢墟里。」梅蘇微微勾起唇角,笑容冰冷。

    「您是說戚光那些人是要去救人么,但是皇帝陛下不是說了明光殿爆炸之時,攝國殿下正在他宮中?」停雲瞬間一驚。

    梅蘇輕嘆了一聲,鮮妍的唇微微勾起唇角:「所以,在那地宮裡的很有可能就是咱們的首輔大人,我的夫人。」

    雖然對於自家主子說夫人二字,實在讓停雲覺得不能認可,但是主子就是主子,主子說是,那就是。

    他挑眉:「您是說首輔大人去尋攝國殿下了?」

    能讓闖出重圍的秋葉白不逃,反而折身回危險之境的只有一個可能——那裡有她牽挂的人,必須帶走的人。

    「沒錯。」梅蘇神色瞬間閃過異樣的複雜。

    還有誰能讓葉白這般牽挂,除了那個男人!

    「家主,您知道要對付黑衣軍倒是小事,但秋葉白那人極為難對付,她武藝實在太過強悍,我們很難做到不傷她毫髮。」停雲想了想,決定有些話還是要和自己家主說得明白一點。

    秋葉白手上功夫如何,他們從數年前就已經領教過了,這些年她雖然忙於政事,卻似沒有懈怠練武。

    說她力敵千軍也許誇張了些,但是也差不太遠。

    想要毫髮不傷的抓住秋葉白,除非她束手就擒,否則就算絕世高手出手也不見得能完成這般人任務,他們這些人就更不可能了。

    梅蘇沉默了一會,眼中神色愈發地凝重,只是他臉上的神色卻依舊平靜,他沉默了一會,還是溫淡地道:「擅長捕獵海東青的獵人就算抓幼鷹,都會被兇狠的鷹琢瞎了眼,何況我的夫人還是成年的海東青。」

    「若是她繼續反抗,便用暴雨弩和飛花爪罷,就算斷了手腳也不是不能接回去,讓她喪失行動能力,剩下的事情交給秦管家處理!」

    秦管家在一邊也頷首,自負地道:「嗯,只要她不是斷了脊椎,老夫都能救回來。」

    暴雨弩,飛花爪?

    停雲聞言,心中頓時一驚:「您說過那是秘密武器,不到必要時不用。」

    這都是家主遇到危險保命的資本。

    「如今就是必要的時候,咱們隱忍了夠久了,沒有什麼比較再繼續忍耐了。」梅蘇接過一杯茶,輕品了一口,單淡淡地道。

    「還有。」梅蘇頓了頓,看著停雲,冷聲道:「但最重要的是——你的動作一定要快,一定要比百里初快!」

    百里初就算現在沒有出現在明光殿,但是如果他都能知道葉白在那裡,那麼他也一定很快就會趕那裡,彼時便真的未必能攔下來了!

    「是!」停雲神色也是一變。

    停雲離開后,梅蘇頓了頓,看向一邊的羽林衛副統領:「你現在,立刻把這個消息去告訴太子殿下。」

    「是。」那羽林衛副統領原本就是杜家的人,但實際上他早已被梅蘇收買,此刻自然只聽梅蘇的。

    只是他才起身,便聽見門外傳來百里凌風個冷沉的聲音:「什麼消息。」

    梅蘇看向門外,果然見百里凌風的身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偏殿門外。

    他眸光微轉,隨後立刻起身,抱拳:「殿下。」

    隨後,他便將事情的原委與百里凌風簡單地說了一遍。

    百里凌風聽完之後,眸光幽沉,不置一詞。

    梅蘇看著百里凌風的神色額,微微一笑:「殿下是個什麼打算?」

    百里凌風冷冷地看著他:「梅蘇,本王警告你,若是你敢傷葉白一根寒毛,我必定取你性命。」

    梅蘇倒是一點不意外,百里凌風能猜出自己的動作,只輕嘆了一聲:「殿下,微臣又何嘗想要傷她,她……。」

    他頓了頓,神色平靜地道:「她畢竟是我的親妹妹,如今事情還在可以挽回控制的狀態,咱們擒下人,有葉白在手,不愁百里初不束手就擒,彼時,咱們還能將罪名推到百里初的頭上,還是您覺得寧願葉白背負上逆賊惡名,遺臭青史,若是葉白他們衝出宮城,一切就都來不及挽回了。」

    百里凌風聞言,身形微僵,但隨後他微微眯起眸子,目光銳利地盯著他:「梅蘇,本王說了這件事不用你插手,本王自有主張!」

    梅蘇看著百里凌風,神色似有些無奈:「是,殿下,微臣知道殿下不信任微臣,畢竟微臣身後是杜家,但是良禽擇木而棲,三殿下如今這般大事卻還是閉門不出,實在不是一個明主,何況微臣依靠杜家,也是因為微臣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為賊人所利用,如今家父亡故之前多有囑託微臣要忠君效國,完成他的遺願,微臣改姓秋,必不會再助紂為虐!」

    他頓了頓,淡淡地道:「微臣不要求您現在就相信微臣的誠意,只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您很快會看見微臣的誠意。」

    百里凌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梅蘇看著百里凌風離開的背影,忽然道:「殿下,您應該自改稱呼為本宮了,您已經是東宮太子。」

    順帝的旨意已下,雖然只還在宮內,但是很快外頭的人也都會知道。

    百里凌風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徑自離開。

    「家主,太子殿下恐怕對您還是心有芥蒂。」那羽林衛副統領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便道。

    梅蘇垂下長長的睫羽,微微勾起唇角:「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不必著急。」

    他相信,每個男人的心頭都有一隻名為『慾望』的獸,他相信百里凌風也不會例外。

    女人也好、金錢也好、權力也好,再清高的男人都擺脫不了這三樣東西的誘惑。

    ……

    百里凌風一跨出偏殿,便立刻道:「平雲。」

    「在!」平雲立刻跟了上來。

    「立刻召集咱們的人馬,我要帶人前往明光殿,搶在百里初尋和她會和之前,攔下葉白,絕不能讓她出宮,此事也許還能有挽回的機會。」百里凌風稜角分明的俊顏上一片陰沉。

    梅蘇那人雖然陰險狡詐,但是他說的確實沒有錯。

    平雲有些遲疑:「您是要用穿雲弓么?」

    論近戰而言,他們沒有宮裡能對付秋葉白的人,她出身江湖頂尖高手。

    唯殿下手中穿雲弓能迎戰,卻也需先用穿雲弓的千鈞之力吸引她的注意力,逼迫她回防,或者破她罩門,再萬箭齊發,或可將其擒下。

    但是就算如此,風險巨大,就算拿下了……只怕也是屍體一具。

    殿下,捨得么?

    百里凌風一頓,神情異常的複雜,隨後閉上眼:「準備萬線金蛛網,再難,不可……傷她分毫,誰敢傷她者,殺無赦!」

    說著他舉步就往外走,同時又似想起什麼,忽然回頭冷冷看了眼承慶殿,吩咐:「著人看著梅蘇,還有他身邊的人和杜家,一舉一動都要向本王……。」

    他頓了頓,改了口:「本宮報告。」

    隨後轉身大步離開。

    平寧看著自己主子的背影,沉重而肅穆,他的心頭彷彿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傷她者,殺無赦……

    殿下,你心中到底記得那與子同袍。

    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有些事情,註定敵我成兩端。

    平寧搖搖頭,情之一字,果然是百里家男子的死穴。

    ……*……*……*……

    「殺啊!」

    「衝過去,衝過去!」

    「不要讓逆賊衝破防線!」

    兵荒馬亂,烽煙四起。

    明光殿附近,一片兵戎相見的砍殺厲聲。

    四處皆是一身黑衣的黑衣士兵與羽林衛們捉對廝殺。

    只是黑衣軍是僅次於北方常家軍、南方龍衛之外,最精銳的部隊,原本也是出身海軍水師,后水師改建制,軍備廢弛,士兵們只龜縮在岸上,也不打仗。

    百里初便讓戚光挑選了各地海軍精銳收編成黑衣軍,轉為內陸水師,負責剿滅各地水匪,後來雖然調任了龍衛左旗大將軍,統帥龍衛左旗,但是黑衣軍明面上不歸戚光管理,但實際上還是戚光的嫡,這一次他棄了龍衛部分的人,直接改用黑衣軍,就是為了保障安全穩妥。

    因為海運封禁,為梅家一手把持走私,內陸運河及黃河、長江的三水運體系便成了香餑餑,人人眼紅,就算是梅家有杜家做靠山也無法一手遮天,所以水路大大小小漕幫水匪不知多少。

    黑衣軍常年駐紮巡遊三水系,專門剿滅悍匪,不管是陸戰還是水站實戰經驗極為豐富,絕非養尊處優,出身貴族子弟多的羽林衛可擋。

    若非地形不熟悉,他們早已殺過明光殿去。

    但是此刻也逼得羽林衛步步後退,死傷慘重。

    「大將軍,看情形只要再半刻鐘,咱們就能殺進明光殿了!」一名校尉看著如今交戰的情形,對著戚光拱手道。

    「嗯,殺進去之後,立刻組織人手搜尋,一定要將秋大人帶出來!」戚光點點頭,神色肅穆。

    那校尉遲疑了片刻:「大人,明光殿在中心,如今咱們的人守住了宮門,不讓五成兵馬司的人殺進來,卻也截斷了和城外的聯繫,如今京城四大營的人都沒有到,只怕是被人攔住了,而且宮內已經燃起了狼煙,四方來援不會太久,此地若是久留,只怕會有危險!」

    戚光一點都沒有猶豫地冷聲道:「你以為我們為什麼要進宮,如不能將大人救出來,咱們何必撕破這麼長久的畫皮面具?」

    那校尉頓時一愣,立刻神色一整,抱拳道:「是!」

    只是他話音未落,卻見戚光忽然神色大變,一腳將他踹開。

    那校尉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他正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得罪了大將軍,才要抬頭請罪,卻一抬頭,發現戚光手中關公刀揮舞得虎虎生風,將數支長箭打落。

    「大將軍小心!」那校尉大驚,一個鯉魚打挺跳起,手中長劍出鞘,指揮著周圍的士兵靠近戚光,同時舉起手中盾牌擋住箭雨入飛蝗。

    黑衣軍眾人也是猝不及防,瞬間就被射倒了一大片,慘叫之聲四起。

    「小心,上盾牌!」那校尉厲聲道。

    所有的黑衣軍都帶著藤甲,瞬間拿下腰上的盾牌一展,擋住了利箭無數。

    但他話音剛落,無數的利箭又是一波波地射來,那箭與尋常箭矢不同,粗短,但是極為銳利,撞擊力度大得令眾黑衣軍手上的盾牌都拿不穩,逼得他們連連後退。

    而與此同時,又是一波細箭瞬間射來,這些箭卻極脆,在碰上藤甲的瞬間竟然「砰」地一聲瞬間碎裂成了數段落地。

    只是黑衣軍們正詫異,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到底怎麼回事,那些短箭碎裂之後竟然瞬間冒出一點綠色的氣粉來。

    戚光到底跟著百里初也算見多識廣,瞬間臉色就是一變:「不好,那粉塵有毒,快捂住嘴鼻撤!」

    此時正是他們的方向處於下風,風一吹,那氣粉輕飄飄地隨著風向黑衣軍的眾人席捲而去。

    一干黑衣軍的士兵們立刻大驚失色地疾退,但是一些受傷黑衣軍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被那綠色粉霧一下子吹中,立刻渾身一僵,隨後「噗通」一聲瞬間倒地,雖然沒有立刻死亡,但渾身即刻抽搐起來,彷彿無法呼吸,喉嚨里發出「嗬嗬之聲」,其狀極為痛苦,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聽令,立刻捂住口鼻!」那校尉一個激靈,立刻厲聲下令。

    好在黑衣軍們常年抹黑出動清繳水匪,所以軍服領口處都有一個口罩以遮臉方便行動,眾士兵們紛紛扯起口罩擋臉。

    雖然死傷不少,但是他們撤退卻井井有條。

    而羽林衛倒像是對自己突如其來的援軍一點準備都沒有,皆是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好在他們還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是要乘勝追擊的,便立刻操著刀劍向黑衣軍衝殺過去:「殺啊,不能讓這些逆賊跑了!」

    待一干黑衣軍拉起口罩之後,那校尉立刻奔向肩頭中了一箭的戚光,神色焦灼:「大將軍,您快撤,他們用毒,咱們不能硬拼,屬下帶領人繼續進攻,就算戰鬥到最後一個人也一定會將秋大人救出來!」

    戚光神色陰沉,扯起口罩遮臉,同時一把扯出肩頭的短劍,面不改色地看向那些羽林衛身後不遠處忽然出現的一隊身穿羽林衛服裝的士兵,但是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操持著一架形狀極為奇特的的似弩非弩的武器,裝載在手臂之上,左右開弓,一邊出短劍襲人,令人受傷,一邊出毒箭粉塵令人喪失戰鬥力,而且他們身上的箭袋取箭壓箭速度極快。

    而且若是近戰,他們的袖弩上還能出細刀,殺起人來,乾脆利落,狠辣利落,身手不凡,招式刁鑽!

    「那些是什麼人!」戚光顰眉,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羽林衛這樣的戰法,著實厲害,卻也著實陰毒。

    但是這個問題,就算連羽林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隊伍里什麼時候來了這樣的人。

    停雲冷眼看著戚光受傷,斯文的面容上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厲聲道:「動手,拿下戚光,讓他們群龍無首!」

    「是!」他身邊跟著的『羽林衛』們齊齊衝殺上去。

    戚光身邊的校尉見著對方沖著自家主子來了,頓時大驚失色,一把扯著戚光的袍子:「大將軍,你快走,你若是沒了,誰來組織咱們的人救秋大人!」

    戚光捂住肩頭,眉目森然凌厲,他一把推開身邊的校尉厲聲道:「讓開,咱們今兒就算走不出去,也要將這些陰毒的混蛋殺一個墊背,殺兩個有得賺!」

    如果完不成任務,他有何面目去面對殿下,面對老大人和宸妃娘娘?

    若是如此,他索性拼了性命也要在下地獄之前,以這些混蛋的血灑滿明光殿前!

    「何況咱們黑衣軍又何曾輸給陰毒惡匪,戰!!」戚光厲聲道。

    他相信殿下絕對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死的人,殿下的能耐他實在太了解!

    「血戰到底,為咱們的兒郎報仇!」黑衣軍諸人受了戚光的鼓舞皆齊齊厲聲怒喝道,士氣大振。

    看著戚光領著黑衣軍殺過來,停雲眼底閃過森冷的笑意:「殺!」

    羽林衛見有人助威,便都愈發士氣大盛,而黑衣軍更是破釜沉舟,操刀劍盾牌,蓋了自己的臉面朝著羽林衛眾人衝殺了過去!

    雙方瞬間糾纏在一起!

    「殺啊!」

    「休要放過這些叛逆!」

    「殺了他們!」

    喊殺聲四起,再次一片混戰,殺得難解難分。

    待百里凌風趕到的時候,場面之上的情形已經是一片混亂。

    他愣了愣,想要阻止,但是一瞬間卻又不知道如何阻止,只能厲聲呵斥道:「住手!」

    戚光一刀劈開擋在自己面前的人,看向百里凌風,冷笑一聲:「呵呵,大將軍王,您何時訓練出來御林軍也會用這般下作的手段了,也是真教人開了眼界。」

    自從百里凌風成為輔政以來,羽林衛便從杜家手上劃到了他的手裡。

    百里凌風聞言,神色瞬間陰沉下來,一轉頭,氣沉丹田,一聲厲吼:「所有人,都住手!」

    百里凌風一向以治軍從嚴聞名,這一回羽林衛的人倒是下意識地都住手了,但是停雲領著的人卻沒有住手,停雲卻只一轉頭,看似恭敬地一抬手,眼神涼薄地道:「太子殿下,您要成就大業就不能拘小節!

    「你……!」百里凌風目光一寒。

    他成為太子是皇帝才下的旨意,許多人都不知道,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讓葉白的人知道這個消息,誤會他是為了太子之位才要擒下她。

    果然,停雲才說話,戚光一腳踹開朝他殺過來的『羽林衛』,一把扯下那人手臂上的弓弩后,轉身對著百里凌風大笑了起來:「哈哈哈,本將軍說呢,原來大將軍王已經是太子殿下,難怪忘了自己當初和秋大人說的話,與子同袍,就是個大笑話!」

    他自然是看見了百里凌風身後的那大批人馬,已經心中一冷,黑衣軍在京城的數百精銳原本奉了秋葉白之命是進京為重建海軍出謀劃策,看來如今是要折在這裡了。

    也許他是完不成點殿下交給他的任務了!

    戚光話里的譏諷讓百里凌風眼底神色一沉,隨後沉聲道:「我問心無愧,戚光,你曾經跟隨我多年,也在龍衛多年,朝廷和我都不曾對住你,你若迷途知返,放下武器,看在你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的份上,我一定要會向陛下保住你們的性命!」

    「太子殿下,你以為本將軍會稀罕你的求情么,呵呵,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結果是如秋大人一般被削權奪位,再被打成官妓么,哈哈哈哈!」戚光冷笑一聲,手上關公長刀舞得虎虎生風,讓周圍的那些持弓的羽林衛都不能近身。

    「若是立下汗馬功勞的結局是生不如死,那本將軍何必不在這裡和你們這些混賬糊塗蛋一搏,生死由命!」

    「戚光!」百里凌風目光梭然寒了下去。

    戚光的聲音極大,一下子飄散在空氣里,不管敵我都聽了個分明,人人臉上都多少浮現出戚戚然的表情。

    位高權重,年輕有為又曾經為帝國殫盡竭慮的首輔大人,瞬間變成女的,還要被打成皇家之妓,實在是讓人唏噓感慨。

    心中多少都覺得不平,又或者覺得很不舒服。

    百里凌風見跟著梅蘇的那年輕的幕僚和他手下那些『羽林衛』一路手段毒辣,不依不饒地和黑衣軍的人纏鬥,他眸光一沉,正要令自己的人上去將人拿下,同時也護著戚光,不要被梅蘇的人所傷,面對曾經生死並肩的屬下,又是葉白的人他始終不想下殺手。

    卻不想此時,忽然一聲詭異的鋥鳴聲瞬間響起,席捲而來。

    百里凌風一聽那聲音,熟悉又陌生,臉色瞬間變了一下,立刻厲聲道:「退,快退,前面所有的人立刻尋找掩體,蹲下!」

    跟著百里凌風的那批羽林衛尚且未曾出手,立刻後退。

    但是沖在前面的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們下意識地抬頭,錯愕中發現飛雪之中似有無數碎片黑色碎影隨著飛雪迎面直射而來,因為光影太過密集,幾乎就像一陣自天空席捲而來的黑紅色風暴或者一種可怕的食人蜂,嗡嗡之聲不絕與耳。

    停雲一看那情境,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也知道極度危險!

    那些黑光碎影攜著陰沉暴烈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下,蔓捲入正在纏鬥的諸人之中!

    「啊——!」

    「啊啊啊——!」

    霎那之間,凄厲的慘叫聲再次劃破明光殿前的天空,血腥味四溢。

    原本佔據了優勢瞬間的羽林衛們停住了腳步,舉著刀劍的手僵在半空中,瞪大了眼,彷彿被什麼東西釘在了原地,尤其是不少和黑衣軍、戚光纏鬥在一起的持弩『羽林衛們』彷彿齊齊被點了穴,原本伸出射箭的手忽然落地,隨後瞬間如破掉的人偶一般齊齊落地——肢離破碎,滿地腥紅,血雨漫天。

    那些無數碎片光影在將人影割裂成非人的血肉之後,竟然借著破碎血肉之勢再次迴旋至天空「咔咔咔、蹭蹭蹭」幾聲,竟然合成十八把巨大的羽翼狀的彎刀在半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噌地一聲回到了忽然出現在半空的十八名白衣人的手裡。

    恐懼瞬間在血腥的空氣里蔓延開來。

    那種殘酷血腥卻乾脆利落,在混戰之中精準到恐怖殺戮,血肉的地獄瞬間震懾住了所有人,那彎刀太可怕了,那不是武器,而是殺之器,只為斬碎人體而存在。

    而那十八名白衣人,飄然落地之後,身上氣息冰冷得毫無人氣,一身雪白踏在血肉之中,更是宛如地獄來的白無常。

    停雲則是因為反應極快,發現有危險,便先自顧自躲進了一處明光殿的破牆之後,因此躲過了一劫。

    此刻他捂住自己被割裂了一道大口子的肩頭,眸光陰沉地看著來人。

    「殿下,是殿下!」戚光瞬間驚喜地大叫了起來,同時回頭四處張望,尋找在自家主子。

    十八司在這裡,說明殿下一定來了!

    他就知道殿下絕對不可能那麼容易折在別人的手上!

    百里凌風則是渾身一緊,目光敏銳地看向控鶴監十八司的身後,又見一道飄逸的白色人影輕飄飄落地。

    他的目光定在那窈窕修纖的人兒身上,下意識地喚了一聲:「葉白。」

    秋葉白落地之後,看著百里凌風,淡淡地道:「八殿下,咱們又見面了。」

    她頓了頓,復又道:「不,也許我該叫你太子殿下。」

    戚光看見秋葉白,原本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雖然不知道殿下在哪裡,但是控鶴監十八司在這裡,秋大人也在這裡,一切必定

    「葉白……。」百里凌風看她,眸光複雜。

    「你是想要勸降我么,那就不必了。」秋葉白從雙白手裡接過一把長槍,隨後轉過臉看著他淡漠地道。

    阿初已經平安,母親已經沒了,她也沒有什麼特別需要顧忌的了。

    「葉白,蒼天在上,逆天而行只會身敗名裂,毀了你的一切,如今回頭還來得及!」百里凌風依舊不願意死心,他不希望——不希望和站在一條銀河的兩端,最終兵戎相見,不死不休。

    「回頭?」秋葉白忽然笑了,手中長槍忽然一抬,直指天空,笑聲輕蔑而恣意:「呵呵,朝廷逼我交權的時候可曾想過回頭,迫我為娼的時候可想過會回頭,逼殺我娘親的時候可曾想過會回頭,我要這蒼天何用?」

    百里凌風啞然,握緊了手中的長劍:「小白!」

    她真的完全不給她自己退路,也完全不給他退路了!

    「至於身敗名裂,我不是早就身敗名裂了么,至於要毀了我的一切,且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秋葉白勾起唇角,手中長槍向前一劃直指著百里凌風。

    百里凌風看著她清冽冰涼的眼眸,心頭莫名大痛,他一咬牙,再次厲聲道:「葉白,我如今已經是太子,我會說服父皇不要去相信那種莫須有的預言,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此言一出,便能感覺到周圍人看他的目光有些異樣,而平寧立刻擔憂地拉了拉他的胳膊,低聲道:「殿下,不能……。」

    不能在這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為秋大人謀後路,這一定會讓某些有心人拿著來當把柄的!

    殿下原本那樣理智冷靜的一個人如何變成現在這般模樣?

    百里凌風何曾不知道這其中利害,但是有些事情,是理智控制不了情感的,完全地控制不了!

    他只知道,若是真的一戰,讓鶴衛們和黑衣軍護著她衝出重圍,那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只是他話音才落便聽見一道冰涼的嗓音輕柔地在空中響起:「神預——秋家四子,若為女兒身,必為禍國殃民的妖姬,何以凡夫俗子能褻瀆神祗。」

    那嗓音聽著慈悲而溫和,帶著詭異的空靈,彷彿近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莫名地令人心頭一寒,連空氣的溫度都降低了不少。

    眾人齊齊抬頭,卻見不知何時一道清冷的白色身影已經站在了明光殿的廢墟中央一處高柱之上,上面的人銀髮白衣隨風飛舞,彷彿隨時會隨著冷風化入恍惚之間,風雪之中,卻又似崑崙荒原冰雪化作的神祗,蒼天為幕,清冷冰寒。

    讓人一見,竟然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在他的腳下虔誠地跪伏。

    「國師?」

    「是國師!」

    「國師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參見國師!」

    聲譽的羽林衛眾人都習慣性立刻微微躬身,雙手合十。

    百里凌風看著眾人跪下,他眼中卻瞬間閃過警惕的光芒。

    他總覺得這位神秘的、深居簡出的國師和百里初有什麼關係,也許是他的錯覺,畢竟對方出身真言宮。

    突然神秘地在這一刻出現在這裡,怕是沒有那麼簡單。

    「國師,此地危險,您既然已經回來了,何必不回神殿去?」百里凌風眯起眸子看著站在高處的之人。

    他真是不喜歡那人看似神佛慈悲淡漠,其實目空一切的,人間萬物都不放在眼底,俯視人間的淡漠。

    這一回又要來攪合什麼,說這些話,是要落實葉白『妖女惑國』的原罪?

    百里初澤銀灰色的眸子掠過百里凌風,淡淡地道:「阿彌陀佛,貧僧不過是來宣布神的預言,惑國妖星天定!」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竊竊私語起來,或者目光異樣地盯著秋葉白。

    秋葉白臉上卻異常平靜,沒有一絲異樣。

    「國師,您在這裡裝神弄鬼,到底是何目的!」百里凌風終於忍無可忍,暴怒地一抬手中的長劍,指向站在高處的百里初澤。

    因為真言宮的存在,天極王朝大權旁落百年,如今這個妖僧又出來妖言惑眾!

    「太子殿下!」秋葉白忽然出聲。

    百里凌風聞言,看向她,忍不住道:「葉白,不要相信這個妖僧,妖言惑眾!」

    聽著周圍之人的抽氣兒聲,平寧幾乎忍不住要撫額,立刻又一次拉住百里凌風,壓低了聲音,焦灼地道:「殿下不可對國師不敬!」

    真言宮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國師雖然深居簡出,除了大祭典、慶典出來祈福或者遇到天災難熬出來祈雨之外,幾乎從來不曾出現在人前,只在神殿之中祈福。

    但威望卻極高,這是歷代累積下來的權威。

    何況如今這位元澤國師據說還是除了初代國師之外,最接近神佛之格的菩薩轉世。

    光一副異於常人的天姿妙容便足以折服許多人心。

    以至於這位神秘的國師即使突然說要燒死真言宮的宮主才能庇佑帝國平安,也沒有任何人敢於質疑他。

    殿下剛當上太子,未來成為帝王還需要國師給他加冕,以表示神佛庇佑。

    但是如今殿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國師不敬,這簡直是又授人把柄!

    這時候,平寧都幾乎忍不住要瞪秋葉白了,如果不是因為秋葉白,一向沉穩善謀斷的殿下何至於失態到這般地步?

    殿下好容易才有機會得以一展心中的抱負,若是讓某些有心人藉此機會不利於殿下,殿下的付出的一切豈非皆做東流水?

    秋葉白看了眼平寧,平寧被她清凌凌的目光一看,原本的怨憤忽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心虛。

    她看著百里凌風,淡漠地道:「百里凌風,我回不了頭,更不屑回頭,你我曾經是朋友,不過至此早已分道揚鑣,你要麼讓路,要麼便與我一戰!」

    她心中早有所覺,只要百里凌風還不能放棄心中的抱負,還要完成身為天極皇子振興皇權的命運。

    那麼他們遲早會有兵戎相見的一日,只是她也沒有想到這日子來得那麼快。

    她手中長槍一抖,長槍捲起落雪紛飛,空氣里發出嗡鳴之聲,唇角彎起恣意冷冽的弧度,揚聲道:「今日我便要順天而行,如國師說的,坐定這惑國之名,來覆這天極江山萬里,蒼穹之下,滌盪盡這披著人皮的惡鬼肆意橫行的人間!」

    她一句句擲地有聲,凌冽如寒風冷血。

    百里凌風越聽她說,臉色越是由白漸青。

    周圍的眾人也都的倒抽一口涼氣,著簡直是當眾宣告她要造反,還是以一介女兒身的身份宣布要對抗整個王朝!

    百里凌風見她神色冰涼,眼中的光芒亦冷冽卻淡定,便知道她已經是拿定了主意了。

    兩人對視片刻,目光想交匯之處,卻讓他只感覺心中一片寒涼,她的眼神陌生得讓他心涼。

    慢慢地,他閉了閉眼,是的,一切已經挽回不了。

    在連這個帝國的皇帝都能將功臣打發成一握手中的長劍,忽然厲聲道:「拿下抗旨不遵之逆賊,切記主犯必須是活的,只能生擒拿!」

    隨後,他一轉身,再不看秋葉白,向來路大步流星而去……

    「是!」他身後的羽林衛齊齊應聲,但是卻沒有立刻向秋葉白衝去,而是忽然全部遠遠地散開,迅速地撤離。

    戚光等人正是狐疑,卻忽然聽見空氣里響起弦緊繃的聲音,她眼中立刻閃過一絲寒光:「是穿雲弓,戚光,我們斷後,你們立刻領人撤!」

    果然十數輛弓車遠遠地停住,一人高的穿雲弓再次被架起,與此同時跟著百里凌風來的羽林衛們瞬間都撤到了遠處,而與此同時,所有的宮道之上瞬間都出現了一排排的弓箭手,遠遠地瞄準了秋葉白和戚光等人。

    戚光自然是知道穿雲弓的威力,頓時大驚,卻忍不住道:「大人,您先走!」

    他是奉了殿下的命令來接應秋大人的,如今殿下和她都還在這裡,他們做屬下的怎們能先撤!

    他話音剛落,空氣里瞬間爆出銳利的破空之聲,銳風直破向他們。

    而與此同時,一直躲在廢墟里的停雲忽然瞬間躍出,厲聲向那些自己帶來的還倖存的一小部分『羽林衛』們厲聲下令:「動手!」

    他到底還有數十名手下『羽林衛』還活著,聞言,立刻趁機同時出擊,按動了自己手中的短弩箭和毒箭向秋葉白等人射去!

    秋葉白手中長槍一抖,旋出一道勁風,和那迎面而來的穿雲弓長劍撞上,「轟」空氣里傳來開金裂石的聲音,她手腕的虎口都發麻,但她腳下狠狠一踏,穩住下盤,也同時槍尾一挑,瞬間將擋在她面前,試圖保護她懂得戚光給挑出老遠。

    同時她面不改色地冷聲道:「戚光,如果你們的武藝能與鶴衛十八司齊平,就留下,殿下讓你們來接應,是為了保證咱們撤退之路通暢!」

    「將軍!」他身邊的黑衣軍眾將士大驚失色,立刻衝上去扶起他。

    戚光雖然被重重甩出去,但是卻只覺得自己落地時輕飄飄的,竟然絲毫沒有受傷,他心中都忍不住驚訝於秋葉白手上的功夫和細心!

    「我沒事!」戚光大力地搖頭,隨後看向那不遠處與控鶴監十八司迎著穿雲弓箭雨衝上去迎戰的白衣女子,再看了眼站在不遠處彷彿冷眼旁觀著一場廝殺,而無動於衷的『活佛』,對方卻沒有看他一眼。

    戚光一咬牙,厲聲道:「撤!」

    那跟在他身邊的校尉不禁一愣:「大將軍?」

    大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大將軍不是說他們是來接應秋大人和殿下的么,怎麼這會子突然就要走了?!

    戚光翻身上馬,提著刀,鎮靜地低聲道:「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半,人已經找到,但是咱們再留在這裡就是給殿下和大人拖後腿了,咱們必須先將通往宮門的通道打通,這裡畢竟是羽林衛的地盤,不能讓人斷了咱們的後路,然後守住宮門,再清理出通往城門的路,和京畿四大營的人匯合才是正事!」

    他們在京城無根無基,就算佔領了皇宮,也沒有什麼用,原本的計劃就是要接應到大人,和殿下一齊撤出京城,然後南下至洛郡,和等候的黑衣軍大部隊匯合,再做安排!

    雖然他始終覺得這麼讓主子們斷後,實在非屬下所為,但是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如此,殿下做出這樣的安排,必定有殿下的道理。

    「是!」那校尉瞭然,立刻指揮黑衣軍們一邊抵擋那些飛弩短劍,一邊撤退。

    他們到底是訓練有素,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軍人,很快在秋葉白和控鶴監十八司的聯手掩護下,果然脫離了危險地道。

    空氣之中蹭蹭破空之聲不絕於耳,刺耳無比。

    穿雲弓威力之大,令控鶴監十八司們動起手來都必須打起精神來,而且還有無數短箭攜著重重殺氣如飛蝗一般飛射而來。

    百里凌風到底是了解控鶴監十八司的,所以他也不打算能取十八司的命,卻只命令人利用無數箭雨壓制住他們,逼十八司必須先保住自身,不讓他們靠近自己的布陣之處。

    他深知與這些頂尖高手近身相搏,他們這些人絕無勝算。

    「不能讓葉白他們的人靠近咱們的陣地,利用飛箭逼他們用那魔器打落箭雨,所有弓箭手都必須站在長盾之後,避免他們卷箭反襲!」百里凌風陰沉著俊朗的面容,卻依舊有條不紊地指揮著戰鬥。

    百里凌風一向是個很優秀的作戰指揮官,和秋葉白交手之後,便能立刻制定出相應的作戰方案。

    「殿下,所有兵器庫的箭全部都運到了這裡,但是咱們要想靠這個能拿下秋大人,只怕很難!」平寧見那一捆一捆的箭堆得小山一般,忍不住搖搖頭。

    他們自己躲得這麼遠,說實話更像是自保,如果箭雨稍微稀疏一些,讓控鶴監的那些魔頭瞅准了機會必定反逼到他們這裡。

    平寧一想起之前地上的那些碎裂的屍肉,就忍不住作嘔,渾身一抖。

    「不,這是逼迫他們消耗體力,封住他們的退路,就算絕世高手也會有疲憊的時候,那就是我們的機會了!」百里凌風看著那一堆堆運來的箭矢,神色陰沉。

    「咱們要儘力拖住他們,他們之所以擋在這裡,也是為了牽制我們,等待黑衣軍殺出一條出宮、出城和京城四大營的會和!」

    平寧立刻機靈地道:「殿下,奴才已經命人去通知其他人了,還五城兵馬司的人也都已經守住了宮門,他們說了絕對不會放跑任何一個逆賊,否則提頭來見殿下!」

    百里凌風沉默了一會,忽然輕笑了一下:「呵……。」

    「殿下?」平寧見自家主子反應有些奇怪,便很是擔憂地看著他。

    「從來沒有想過還有一日,會再將這一切手段全部又用在她的身上。」百里凌風閉著眼,俊朗英挺的面容上笑意澀然。

    曾經和葉白算是不打不相識。

    那麼現在呢,又算什麼?

    他轉過頭,看向那遠處在箭雨中遊走自若,翩若驚鴻的白色身影,背在身後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似在隱忍著什麼。

    「平寧,網準備好了么?」他忽然問。

    平寧點點頭:「回殿下,準備好了。」

    「讓他們時刻等候我的命令!」

    此時,一道聲音忽然插了進來:「太子殿下,您想要活捉秋葉白罷?」

    百里凌風聞聲轉過臉,正看見停雲捂住受傷的肩頭,一身頗有些狼狽,但神情卻出奇鎮定地看著他。

    百里凌風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在本宮決定治你一個擅作主張的罪名斬首前,滾開!」

    停雲不惱不怒,只正色道:「太子殿下,家主給我的命令也同樣是將秋大人抓活的。」

    「哦,梅蘇會那麼好心放過一個曾經數次想要他性命的女子?」百里凌風譏誚地勾起唇角:「難不成他還真將葉白當自己的親妹妹?」

    不是當成親妹妹,是當成自己的女人。

    停雲暗自輕嘆了一聲,但還是搖搖頭道:「不,家主說了,秋大人活著,而且好好地活著價值會比她死了要大得多。」

    這也是大實話。

    百里凌風當然知道,他冷冷地看著停雲沒有說話。

    ……*……*……

    飛雪細細,秋葉白長槍一挑再次將襲來的長箭打下,隨後冷冷地看了眼附近的異動,

    她也不是白痴,和百里凌風合作也算有些時日了,一看便知道他這大概打了什麼念頭,他必定是要活捉她的。

    抬頭看了眼不遠處那站在木樁之上的雪白得透明的飄渺人影。

    見百里初澤對著她微微偏頭,唇角彎起一點奇異的笑容。

    她才偏回頭,便忽然發現箭雨瞬間又變得密集了,簡直如暴雨梨花箭一般,甚至還有火箭,十八司的人見狀不對,也不再戀戰,除了擋下飛蝗一般的箭雨之外,同時準備向她這裡靠過來,但卻不想,他們才靠近。

    忽然「砰」、「砰」幾聲什麼東西在空氣中爆開,瞬間蔓延開無數濃煙,直嗆上人的鼻間。

    她目中寒光一閃,足尖一點直接飛身而起,避開面前煙霧,卻不想才躍起,便忽然聽得有人冷喝一聲:「著!」

    她下意識地抬頭,便看見當空而來數張巨大的金絲大網,竟然直要將她和控鶴監十八司罩下。

    她冷嗤一聲,手中長槍狠狠一挑,向那大網中央劈去,卻不想只聽一陣金屬相觸的刺耳聲響起,但是卻並沒有挑破那張網。

    那張網甚至忽然那加速,如有生命一般,忽然黏上她的長槍,似數只大手向她罩了下來。

    她索性直接脫了手中長劍,而此時雙白手中骨蓮彎刀瞬間爆開成無數黑影碎光向那一張張網衝去,一下子將最靠近秋葉白的網給強行沖開。

    骨蓮彎刀材質極為特殊,千錘百鍊而成,幾乎無堅不摧,這這一回那網再沒有逃過破碎而命運,瞬間碎裂開來!

    秋葉白立刻破空而起,就要飛身退出濃稠嗆人的煙霧。

    而與此同時,更多的金絲大網和箭雨向她和控鶴監十八司襲來。

    煙霧球也在空中不斷的爆開,那煙霧也不知有無毒,但是卻嗆鼻刺目得狠,連雙白、一白等人都受不了。

    「雙白,帶著大人,走!」一白祭出手中骨蓮彎刀擊碎了一張金絲網后,一邊掩住口鼻一邊對秋葉白厲聲道。

    而與此同時一片馬蹄聲忽然從他們身後響起。

    秋葉白注意到了,百里凌風雖然隔得遠,卻站得高,自然也留意到了,他神色一冷:「射死那些馬兒!」

    只是他令聲才下,忽然聽得空氣里響起一聲淡淡的佛號:「阿彌陀佛,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那聲音清澈到幽冷,彷彿響在每個人耳邊,直震得人心發抖。

    他們抬眼望去,卻見那銀髮銀眸的國師忽然飛身而起。

    百里凌風危險地眯起眸子,差點忘了這個妖僧,他又要作甚。

    他很快,或者說所有人很快就知道了。

    「奉天祭命,散!」百里初澤只一擺手,雙手結出一個蘭花指印來,對著半空一拂寬袖,寬袖便如極大羽翼一般瞬間飛起。

    霎那之間,風向忽然改變,原本一直向秋葉白吹的北風飛雪,瞬間變得狂暴起來,夾著著碎雪瞬間向百里凌風和羽林衛等人的方向吹卷而去。

    風力之大,將那些煙霧、甚至細箭都瞬間向來處吹卷而去,速度之快宛如雪風暴!

    百里凌風連著一直在使用機弩彈射煙霧球的雲亭都瞬間神色大變,齊齊厲聲道:「退,快退!」

    羽林衛眾人等皆丟下穿雲弓和各種武器,瞬間倉皇撤逃。

    但是終究還有大部分人的撤逃不及一下子就被卷進滿是利劍和煙霧的暴風中。

    「啊啊啊——!」

    「救命!」

    一陣陣的慘叫聲四起,被捲入風暴之中的人輕則受傷,重則凍僵,甚至被射成了刺蝟。

    百里凌風在身邊的護持下,閃身躲入一處宮牆拐角處,借著宮牆看過去,卻見秋葉白和控鶴監十八司的人都早已翻身上馬。

    他再看著自己這方慘烈的情境,心中一涼,知道已經是阻擋不求葉白離開了。

    「國師……是國師召喚的那些狂風和冰雪?!」平寧很有些驚恐,他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呼風喚雨』。

    百里凌風沉默著,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不像屬於人的力量,捲起長箭反手抖射,他見過秋葉白用過多次,但是距離和威力全不能與如今比。

    而葉白還是頂尖的高手,才能做到用內勁徒手拋箭。

    而如今國師展示出來的幾乎是非人的能力……

    難不成國師真有他們不了解的能力?

    百里凌風這是第一次心中不定起來。

    「可是,國師為什麼要幫著秋葉白和控鶴監對付咱們,難不成國師也被收買了?」平寧忍不住滿心疑惑。

    雖然他覺得這個猜測是不可能的,甚至很有些冒褻了的不安感,可是卻也想不出什麼好的答案。

    而這也是所有倖存者的猜測。

    但是很快,他們便有了答案。

    那清澈幽冷的聲音再次響而來起來:「秋家四女,必為惑國妖星,此乃預言上部,預言下部乃是——。」

    百里初澤抬起頭看著所有人,銀眸淡漠冰涼,一字一頓地道:「天極惑亡,文嘉大興,順天者昌盛、逆天者亡!」

    他的聲音悠遠冰冷,卻伴隨著忽然響的鐘聲,遠遠地飄蕩開去,響徹了整個晦暗迷離的天空,讓所有人都瞬間僵入木石,卻震動了整個宮城,甚至整個天極帝國。

    又似在宣告了一個曾經無比興盛帝國的命運。

    又或者另外一個傳奇的興起。

    ……*……*……*……

    一個月後

    宮城

    「哐當!」一聲清脆的瓷器破碎聲在紫金殿內響起。

    「還是沒剿滅匪徒,又沒有封住流言,你們到底是幹什麼吃的,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好,朕……朕還能指望你們什麼……咳咳!」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不斷地咳嗽著。

    「陛下恕罪!」李牧、常爵爺等一干眾臣齊齊下跪,滿臉愧疚。

    順帝不停地咳嗽著,幾乎要把肺都咳出來。

    每隔幾日這樣的場景總會上演,鄭鈞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只熟練地倒了茶水遞到順帝嘴邊餵了他一口,一個小太監早端起青花痰盂跪在一邊伺候著。

    「咳咳……。」順帝又往痰盂里吐了一口血,又喝了些熱茶才稍微緩和過來,沒有厥過去,只懨懨地看著眾人。

    一眾大臣們都立刻看向百里凌風,他便起身,接過鄭鈞手裡的茶餵給順帝:「父皇不要氣怒,當心傷著了身子。」

    「呵呵,你們只怕一個個都恨不得朕死!」順帝一把拍開百里凌風手裡的茶,一臉陰戾警惕地惡狠狠瞪著百里凌風,那表情讓他原本就可怖削瘦的模樣愈發看起來像一個活骷髏。

    是的,骷髏,順帝的癆病已經非常嚴重每天都吐血數次,但是卻又奇迹一般依舊活著,而且能吃能睡,只是越來越削瘦,如今不過一個月看起來就像是過著一層人皮的骷髏,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看起來頗為嚇人。

    連太醫都隱晦地表示按照順帝的脈象不該是活人所有,可順帝就是……活著,只能說是一種奇迹。

    只是自從攝國殿下歸宮途中遇到叛軍暴斃,國師又說出那樣足以顛覆天下的可怕讖言后,性格越來越乖僻,甚至狠辣,身邊伺候的人動輒得咎,被處死。

    大喜大怒皆形於臉上,甚至會忽然對身邊最親近的人都詛咒出最惡毒的字眼。

    實在不像一個正常的帝王,近乎瘋癲。

    一干大臣們跪著,他們已經習慣這一跪就是一個時辰,只因為順帝的暴怒。秋家四女為惑國之星,是預言上半段,但是下半段卻並未曾傳於世間,誰也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

    雖然國師確實很有威信,導致如今人心惶惶,但他們這些朝廷里早已習慣了權斗黨爭的老油條而言,總覺得其中有些貓膩。

    但比起「秋家四女,必定為惑國妖星」這個只在朝廷和貴族上層社會流傳的讖言,「天極惑亡,文嘉大興,順天者昌盛、逆天者亡」的預言卻更多地流傳開在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但是,因為那個承載著『天命』的女子實在太過傳奇,所以反而下半段在民間流傳更廣。

    雖然朝廷四處下封口令,但是身為承擔天命或者說詛咒之女,竟活下來了,女扮男裝入朝堂,叼獸會上展英姿,破大案,被通緝,洗清白,南征監軍,闖怒海,殺海盜,滅蠱蟲,平叛亂……等等幾年做下的事兒,樁樁件件,皆可為說書人津津樂道許久的傳奇。

    眾口悠悠,太難防。

    傳說那女子是惑國妖星,惑的卻是腐朽的天極皇朝,重興天下;傳說那女子是曾經的聖公主文嘉公主托生,為的就是汰除腐朽王朝弊端,破而後立,女主天下,再現當年盛世繁華。

    也同樣有人說她是妖姬,有人說她是惡女,但傳說的傳說太多,她是不能言說的傳奇,

    最終這流言四起,如今秋葉白他們一路殺出宮去,在司禮監諸廠衛們的接應下,衝破了包圍殺出上京,會和了京城四大營的人血戰常家軍和周圍勤王軍的出手下,與京城四大營的人一同殺出京城,直入洛郡和黑衣軍一起反出了天極,乘上了船一路沿著大運河奔向大海。

    「滾出去,通通都給朕滾出去,一個個留在這裡做什麼,全部都是廢物,沒有用的廢物!」順帝看著御醫端葯來,不知又觸動了他什麼心事,他勃然大怒,忽然一伸手,顫抖著將那些藥物全部甩了出去。

    「你們都想害朕,你們一個個都想害朕,想要奪走朕的帝國,朕告訴你們,你們休想,這天下是朕的,誰也不要想壞了祖宗基業!」他顫抖著伸手指著跪在地上的大臣們,似哭又似想要笑。

    一名大臣一時間不防,直被那滾燙的藥物潑了滿頭,痛得他渾身發抖,卻又不敢出聲,只捂住頭渾身顫抖地半蜷縮在地上。

    順帝撐著自己乾癟的身體,獰笑了起來:「沒有人值得相信,沒有,什麼母子情、父子情、兄弟情、夫妻情……呵呵呵呵,都沒有,都不知道相信!」

    順帝說這話的時候,腥紅著眼,幾乎目眥欲裂,底下的大臣們卻彷彿也早已習慣,只跪伏在地,連呼:「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這一個多月,朝廷風雨飄搖,太后大行,而且死得極其凄慘;五皇子更是早已殘疾,如今據說在那次宮變中遇襲,半死不活;原本還有機會一爭太子之位的三皇子百里凌宇卻忽然宣布他開悟了,要出家修行,為帝國祈福。

    據宮人們說三皇子房內堆滿了佛經,又據說他得過國師指點,天下大變,所以他要出家修行祈福。

    雖然這消息聽起來荒誕無比,所有人都以為他以退為進,畢竟百里凌宇也素來是個沉得住氣的,最近這些很低調,但是不代表沒有野心。

    皇家之人最善於的就是隱藏野心。

    直到三皇子一身僧袍素衣出現在朝堂之上,眾人錯愕地發現他竟然已經剃度,真的皈依了,要求去五台山修行,才明白原來三皇子是真的一心修佛了。

    杜家突然喪失了幾座最大靠山,皇帝陛下直接立了非杜家所出的皇子——大將軍王八殿下為太子。

    太後去勢,宮中皇后又早已修佛多年更無勢力可言,原本最有競爭力的三皇子、五皇子全部都沒了戲,只剩下最小的十皇子年紀尚幼,更不可能與正當盛年,手握重兵,又極得民心的八皇子百里凌風相爭。

    所有種種都深深地打擊了杜國公,一向老當益壯的杜國公都瞬間病倒了,所有的一切累積起來,彷彿讓杜家一夕之間崩分離析。

    對於非杜家子所出皇子被立為太子一事,杜家一系的人只起了一陣騷動,隨後便再無聲息。

    沒有成年皇子,便是他們最大的弱點。

    何況對手實在太強悍,又深得皇帝之心。

    到了這個時候眾人也大約地都能看得出來,皇帝的重掌朝政大權,重整朝綱的野心二十多年都沒有熄過,對杜家的恨,甚至對太后的恨都沒有少過。

    只是到了今日,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一個真正的帝王之後,順帝卻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所以,大概是這樣,陛下這才如此痛苦罷?

    才覺得身邊的人都在害他。

    百里凌風看著順帝的模樣,暗自輕嘆了一聲,囑咐身邊的侍衛抱著已經不能走路的順帝回內殿修休息。

    同時,他看向所有的大臣:「你們都起來罷了,各自回去,受傷的人,一會御醫會來診治。」

    眾臣們紛紛起身叩謝:「多謝太子殿下,微臣等告退。」

    百里凌風看著散去的眾臣,眸子里閃過一絲複雜,隨後他也向殿外款步而去。

    春日已臨,萬物生長,紫金殿外的梅花樹已經落光了話,連葉子也沒有剩幾片,如今有些光禿禿地立在那裡。

    讓他忽然那想起明光殿後巷的那些梅花樹,不知如今它們怎麼樣了,當初明光殿被梅蘇著人炸了,那些梅花樹卻還有幾株頑強地活著。

    讓他想起那個倔強的女子。

    又讓他想起父皇的執念。

    父皇追求了一生的太平盛世,紅顏相伴,知己共酒,母慈子孝,卻終一無所獲。

    他是唯一知道父皇為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人,那日父皇知道了元澤國師說出的惑國預言下半部分,又聽了他簡單說了葉白和國師離開之前的情形,失神了許久,隨後彷彿一瞬間就崩潰了。

    他安撫父皇的同時,也從父皇崩潰的怒罵和紅著眼的詛咒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大部分。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震驚得幾乎不知道要說什麼,愣了許久,直到父皇昏了過去,他叫來了御醫照看,自己則是鬼使神差地去了空無一人的神殿。

    看著神殿老半天,又去了明光殿,在明光殿的廢墟里站到了天亮。

    他一直相信了一句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他一直自己吃的苦不少,也能吃苦,如今卻忽然發現自己吃的那些苦,比起那個人又算什麼?

    若是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那麼吃的地獄鬼中苦,是不是便立地而成殺身佛?

    「太子殿下。」

    百里凌風正看著紫金殿的梅花怔然,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李牧的聲音。

    他回過頭,並不意外地看見李牧和常爵爺正站在他的身後。

    「你們來了,咱們去御花園裡走一走罷。」百里凌風淡淡地道。

    「遵命。」李牧和常爵爺齊齊點頭抱拳。

    御花園裡春蘭已開,流水潺潺,空氣里一片清新的淡淡花香,偶爾見嬪妃們從花叢中過,只是人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寂寥。

    畢竟誰都知道順帝的時日不多,嬪妃們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她們見著百里凌風等人走過來,便齊齊地退避開來。

    自然也有人見著俊逸英武的太子殿下,忍不住悄遞秋波。

    百里凌風只視而不見,吩咐平寧清場。

    待得他們所在的地方沒有什麼閑雜人等出沒,百里凌風才在九曲白玉橋上站著,靜靜地看著橋下碧水漣漪,好一會才道:「你們覺得他們會去哪裡。」

    他口中的他們是誰,李牧和常爵爺自然是知道的。

    李牧這些日子頭髮鬍子白了一半,也不再如當初那般恣意豪爽,神情變得沉寂了不少:「陸上,龍衛和常家軍所向披靡,但是黑衣軍是水軍,水上縱橫三十六水路湖河江渠,秋大人之前一直希望重建水軍……。」

    「沒錯,所以如果我們沒有猜錯他們一定是順湖而下,直入泉州!」常爵爺點點頭。

    「我們已經設下攔截了,但是在水上有些困難,而且我們不能確定他們會在哪裡上岸補給。」李牧道。

    只有上岸補給,他們才有贏的機會。

    百里凌風聽著耳邊傳來清脆的鳥鳴,他抬頭看向樹上,那裡站著一隻毛色漂亮的青色鳥兒,也不知是什麼品種的鳥兒,他看著那鳥兒,淡淡地道:「李牧,攝國殿下一手提拔你的那個人,他給了你今日的一切,你為何要跟著本宮?」

    常爵爺聞言,便自動退了幾步,將空間留給李牧和百里凌風。

    李牧沉默著,好一會才道:「李牧出身雖然看似東亭李家,但不過是靠著本家臉色艱難度日的旁支,爹娘自幼教導我男兒當守家衛國,我爹當年是邊軍校尉,為了保護咱們邊軍父老戰死沙場,我效忠的一向是家國,而不是任何一個人,若是今日反出天極的,起兵2背叛朝廷的是殿下您,李牧要追殺的人就是您。」

    百里凌風聞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轉身看向李牧:「李牧,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李牧看著他,淡淡地一笑,搖頭:「當年攝國殿下讓我輔佐您的時候,就說過您的氣度不同。」

    百里凌風一愣,沉默了一會:「皇兄……你怎麼看他?」

    李牧沉頓了頓,神色有些滄桑悠遠:「攝國殿下比您更知道我是什麼人,所以他讓我跟了你。」

    百里凌風瞬間愣住了,神情異樣地複雜,隨後低低地笑了起來,也不知在笑什麼。

    有些苦澀,有些無奈,有些興味,有些悵然,也有些欣慰。

    那個人,果然比誰都能洞悉人心。

    李牧卻彷彿被觸動了什麼一般,也跟著笑了起來,幾多黯淡,幾多惆悵,幾多無奈。

    ……

    待李牧和常爵爺離開之後,百里凌風卻還是不想離開,只靜靜地站在樹下,看著那隻青鳥,那隻青鳥也低頭看著他,黑色的眸子明亮異常。

    「殿下這是在做什麼?」一道男音忽然在百里凌風身後響起。

    百里凌風一頓,轉頭看向聲音來處,卻看見一道著青蓮色精緻綉山水長袍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不遠處,坐在輪椅之上,被停雲推了出來。

    那人面色潔白,玉膚露鬢,容色在這三月的天氣鶯飛草長的天氣里,異常的好看,讓人想起名家筆下精緻的水墨畫。只是他一隻漂亮的眼睛上卻蓋著一隻純銀雕蓮花的圓形眼罩,但是縱然這般模樣,卻並沒有太損他的容色氣質,反而像是戴著一種裝飾,多了一點神秘和陰鬱,像最迷離的江南煙霧,籠蓋了所有的嫵媚青山。

    襯托他唇上一點子淺淺薄薄的粉,如那繾綣水波之上一點落英,甚至有點煙雨妖嬈的味道。百里凌風看著梅蘇,這眼睛瞎了一隻,獨眼龍戴著眼罩都能戴出別樣氣質的也就是梅蘇——梅侯爺了。

    雖然梅蘇已經恢復了秋姓,喚做秋梅蘇,但是京城裡的人還是習慣喚他梅侯爺。

    因為梅侯爺的姿容裝扮太特殊,竟讓城內里的公子哥們都學著他戴起了眼罩,平寧說如今城內珠寶玉石行里,各色黃金白銀寶石鑲嵌的眼罩銷量很好。百里凌風譏誚地勾起唇角:「梅侯爺不去打理商行,來這裡作甚?」

    當然梅侯爺也沒改他的商人本色,那珠寶玉石行都是他的。

    雖然梅蘇幫了他不少,杜家並沒有那麼好擺平,畢竟根深蒂固百餘年,梅蘇卻放倒了杜國公,借著太后外孫的身份接管了杜家的大部分勢力,所以他這個太子當得是順順利利。

    而梅蘇也如約,將所有杜家勢力、各種機密賬本文件全部獻給了他。

    如今杜家一個月就迅速地衰落下去。

    不得不說梅蘇這個雙面探子做得是極好的,這個人很擅長在極端的環境下找到平衡點,並且活下來,還能活得很好。

    他給出的很多條件,幾乎是讓人無法拒絕,他很能恰到好處地掌握你需要,並且提供近乎無法拒絕的條件。

    但是,他還是不能信這個人。

    梅蘇沒有回答他的譏諷,只是淡淡地道:「殿下,微臣有葉白他們即將落腳補給的詳細地點,微臣想要親自去一趟。」

    百里凌風沒有想到他會這般單刀直入,聞言一愣:「你有?」

    梅蘇笑了笑:「梅家從商多年,還是有點自己的路子的。」

    百里凌風看著他,挑眉:「所以……。」

    梅蘇頓了頓:「所以梅蘇想要去和葉白見一面,有些事情不能當年平靜地談,就沒有結果,如果他們入了海,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百里凌風沉默了一會,轉頭看著那樹上正在梳理羽毛的漂亮青鳥,忽然輕聲笑了一下:「鳥飛了。」

    鳥飛了,是自由的。

    ……

    梅蘇也抬頭看向樹上的鳥兒,青色的鳥兒,羽毛精緻而美麗,他也靜靜地一笑:「是啊,鳥兒飛了。」

    鳥飛,即美。

    可是,它會飛到觸手不及之處,再見不到那樣的美。

    ……*……*……*……

    碧波青青,水色漣漣。

    「唔……。」船艙里彌散著靡麗的氣息,撩人心扉。

    一隻素白的手一下子抓緊了帳子,雪白的手背泛出一點青筋,彷彿在忍耐什麼,並著低低的女子輕吟。

    「好了,可以了……別……唔。」

    「等一下,白……。」

    那精緻的鮫珠紗床帳一下子掀開來,一道窈窕人影忽然坐了起來,扯了袍子往身上一披,一向雋美清冷的眉目之間蘊著少見誘人的媚色。

    「百里初澤,你今兒又是誰的性子上身,別太過火,這都一折騰兩個時辰了!」秋葉白一下子站了起來,柔軟的紫色袍子隨意一紮,一點不客氣地瞪著床帳內的人。

    這廝真是有完沒完了!

    只是才歡愛完畢,連一向清冷的嗓音都帶著喑啞阮濃,這會子聽著不像惱人,倒像是嗔人。

    不一會,床帳便被一隻修長蒼白的手掀開,坐起來的銀髮男子,膚白勝雪,容色精緻,銀眸清澈,靜靜地看著秋葉白,似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兒:「白……我不能滿足你么,所以你更喜歡阿初?」

    秋葉白一看他不著寸縷的胸口上那一道道抓痕,再聽著他的話,瞬間面色漲紅:「你……百里初澤……阿澤……你怎麼變成這樣子!」

    「我怎麼了,還是要阿初出來罷?」他微微顰眉,低頭看著自己腿上的西洋畫冊,一副似有些不明所以的模樣:「我記得阿初說過你喜歡這冊子上的姿態。」

    「不,你沒怎麼,你真的沒有怎麼,是我怎麼了!」秋葉白忍不住一把抓住自己的頭髮,原地來迴轉圈。

    人說女人心變化多端,如海底針難以揣測,可她覺得她快被自己的男人的『變化多端』給搞瘋了。

    一開始她以為百里初和元澤終於融合了,終於不必糾結了,但是等到她們殺出京城,到了洛陽的路上,她就發現不對勁了。

    她也說不出什麼不對勁,最初那種融合得極好的狀態似乎又開始變化了,別的不說,表現得最明顯就是和她私下親密呆在一起的時候,有時候害羞得不了,有時候邪魅狂狷傲嬌至極。

    說話的語氣也變了,分明一個是元澤,一個是百里初,但是眸色毫無變化,她完全分辨不出來,只能等他說話。

    但是好在別的方面影響並不大,只是私下的時候,感覺她有兩個『情人』,完全無縫隙切換,全不如以前還有預兆的樣子!

    她非常擔憂,大喇嘛和小喇嘛研究半天得出了個結論——這是提前醒來的副作用,完全沒有融合,但是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分裂。

    她和所有人都很詫異,原來不是說提前醒來會有性命危險么?

    大、小喇嘛相視一眼,道大約是餘毒清理得差不多,但是引起身體的變化沒有完全得到最終的穩定。

    她:「那現在要怎麼辦?」

    大小喇嘛:「沒有怎麼半,反正大事兒不耽誤,這種小細節就不要計較了。」

    一白、雙白齊齊點頭附和贊同:「沒錯,國師和殿下性格融合各有一部分,挺好,國師沒蠢得想讓人殺了他是好事,殿下沒有壞得想要折騰死咱們也是大好事啊!」

    她簡直無語流淚問蒼天,這種小細節會搞死她的好么!不說什麼她正低頭準備親親害羞靠在自己懷裡的人兒,那人兒抬起臉一臉邪恣冷笑:「本宮就知道你就喜歡這種小鳥依人的,哼。」

    嚇得她差點不舉,好吧,她沒有什麼能不舉的。

    就說一個晚上至少兩次才公平,就讓她深切地體會到妻妾成群是苦差事……

    她正憂傷,忽然見百里初澤看著她,溫柔地問:「白,你怎麼了?」

    秋葉白剛想說什麼,忽然腳下一軟,忍不住扶住桌子,喉頭一陣噁心:「嘔……。」

    百里初澤立刻上前扶住她,微微顰眉:「你怎麼了,都說了不要和阿澤整日廝混!」

    秋葉白捂住唇,只覺得自己臉上又開始抽搐:「唔……嘔。」

    扶著他的人瞬間更陰沉下臉:「你吃什麼了,我就說那吃貨不會好好照顧你。」

    秋葉白:「嘔……。」

    ……

    她覺得她暈船了。

    他一把將她抱起走向床邊:「一會就到泉州了,馬上找個大夫看看,或者叫大喇嘛來看看。」

    秋葉白點點頭:「好。」

    大喇嘛在另外一條船上。

    估計她這幾天是暴飲暴食了,江上顛簸又大。

    果然,沒有過多久,她喝了口熱水,就不難受了。

    秋葉白也沒有往心裡去。

    ……*……*……*……*……

    泉州

    月上中天,碼頭依舊繁華。

    「四少,想不到咱們又回來了。」

    寧秋看著泉州碼頭上熟悉的街景,忍不住感嘆。

    秋葉白點點頭,看著那街道,神情有些恍惚,時光荏苒,一晃經年。

    「四少,有人托我給你送信。」小七神色異樣地走過來,將一封信放在秋葉白手上。

    秋葉白打開一看,隨後微微顰眉:「他瘋了么?」

    寧秋一看那信上內容,也臉色一變:「真是瘋了吧,還是有陷阱?」

    小七遲疑:「您要去么?」

    秋葉白看了下正在背對她,戴著華麗斗篷遮了臉的百里初澤,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去吧。」

    「要不要告訴國師?」寧秋問。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搖搖頭:「不必了,他既然只想見我一人。」

    有些事兒,她覺得還是要親自去和那人說清楚,畢竟當初,她欠了他的。

    但是頓了頓,她還是道:「是了,你先把信晚一個時辰給國師吧。」

    她還是不想瞞他。

    寧秋點點頭:「好。」

    ……

    月色迷離,竹林幽幽

    密江邊的竹林小茶館今夜閉館,沒有什麼客人。

    只一桌坐著一名黑衣男子。

    秋葉白一進去就看見了,她沉默了一會,還是上前去,在他面前坐下:「你不該來。」

    那人抬頭看見她,俊朗英挺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笑意:「也許不該來的是你,你就不怕我帶了大軍前來?」

    她輕笑了起來,為他倒了一杯茶:「泉州是黑衣軍駐守和我在這裡布局了那麼久,你若是能帶大軍殺進來,又怎麼會和我坐在這裡,太子爺孤身深入敵人老巢,你真有勇氣,或者說有勇無謀!」

    他看著她,輕笑了起來:「有勇有謀未必能見到你。」

    兩個人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沒有一絲陌生。

    她看著他:「你來是打算勸我的么,若是如此,我想我在宮裡已經和你說得很清楚了,你知道我回不了頭,也不想回頭。」

    就算她後來知道母親無事,但是也沒有打算回頭。

    當初把事情做絕,話說絕就是不想連累還算朋友的他。

    百里凌風看著她:「不,我若是我只想來看看你,你可相信?」

    她看著他眼中綿長的溫柔,忽然心中一窒,捧著茶喝了一口,轉開了話題:「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什麼時候宮中探子這般厲害?

    「是梅蘇告訴我的。」百里凌風並不打算瞞她。

    秋葉白聞言,瞬間一頓:「梅蘇……嘔。」

    她忽然又忍不住反胃起來。

    「你怎麼了!?」百里凌風看著她的模樣,伸手輕拍她的背,擔憂地道。

    「沒事,只是梅蘇也來了?」她一邊擦著嘴,一邊警惕地問。

    百里凌風搖搖頭:「他原本是想自己來,但是我說我要來,他不必跟著。」

    他頓了頓,有些遲疑地看著她:「你是不是……有孕了?」

    他見過宮中嬪妃有孕的樣子。

    秋葉白一頓,瞬間一僵,太習慣裝扮男兒身,她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她忽然站起來就向外走:「我先走了,你早點離開!」

    「葉白?」百里凌風一愣。

    卻忽然聽得門外傳來一陣輕笑:「秋大人,你要去哪裡?」

    停雲慢慢地從茶館門外走進來。

    百里凌風神色瞬間一冷:「誰讓你們跟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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