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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惑國毒妃 - 第三十五章 前塵舊事 下字體大小: A+
     

    老甄點點頭:「宸妃娘娘生了雙胞胎,一男一女,太后老佛爺容不下宸妃娘娘,自然更容不下她的孩子,尤其還是有希望繼承皇位的男孩兒,她一直認定了自幼乖巧的陛下會陡然與她反目,就是宸妃娘娘挑唆的,宮內宮外一片混亂,陛下為了保住宸妃娘娘的血脈,就只能留下公主,趁亂讓人將小皇子送出了宮。」

    秋葉白眸光里閃過譏誚的目光,這就是世人的邏輯,老佛爺這樣身為女子的當權者,也會認為男人的野心都是女子的罪,兒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獨子,而所有皇帝陛下的野心都因『狐狸精』而生,狐狸精總是罪該萬死。

    女子何苦為難女子。

    而大多數時候逼害女子的許多時候同樣都是女子。

    「陛下很疼愛小公主,他並不放心別的宮妃帶小公主,親自養在身邊,給予了一個父親能給女孩兒所有的疼愛,甚至為了小公主,最終與太后老佛爺達成了一些共識,勤王大軍推回各自的封地,而陛下不再試圖扳倒杜家,但是太后老佛爺懿德可有聽政之權,但是也不能強行插手朝政之事,亦算是相安無事。」

    秋葉白忽然問:「那麼宸妃呢?」

    老甄頓了頓:「抄家滅九族。」

    秋葉白忍不住譏誚地嗤了一聲,這就是皇帝的愛么?讓自己的愛人全家背黑鍋?

    老甄搖搖頭:「這就是人間事,縱然天家帝王,亦有太多無奈,這樣禍及朝綱之事,不能對天下人沒有交代,倒是不如咱家這些方外之人來的輕鬆自在。」

    秋葉白垂下眸子,並沒有說話,她可以理解帝王包之苦,但是永遠不能理解一個男人就這麼把自己所愛的人犧牲得如此徹底。

    老甄嘆了一聲:「接下來的事兒,你在民間也許也聽說了,公主殿下在她六歲那一年,還是出了意外,沒能救過來。」

    她挑眉:「然後呢,就想起了還有這麼個兒子?」

    老甄沉默了一會,才道:「咱家當年管著一座小小的供奉著無名將軍的家廟,遠離皇家獵苑,憑著識經斷文和看相斷簽的小能耐,又與外地一些師兄方丈們有些來往,倒是讓小廟有些香火,日子也算平靜。」

    他神色變得悠遠起來,唇角彎起溫和的笑意:「當年五台山的濟慈大師雲遊至小廟時,曾為阿初磨頂,都斷言此子慧根極深,佛緣極厚,潛心修行,必成一代宗師,澤輩天下,咱家原本想著阿初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皇家之中,便將那孩子納為關門弟子,還與濟慈師兄說約定,等著阿初再大點兒,便送到五台山與濟慈師兄潛修佛法,那著卻不想……。」

    「《金剛經》曾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阿初六歲那年,宮裡便忽然來了人,而且還是陛下親至,雖然他已皈依佛門,但是普天下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況那是陛下的親骨肉,咱家再不捨得,又能如何?」老甄閉上眼,神色之中閃過深深的痛色,他苦笑了起來。

    「咱家還想著,陛下如此疼愛公主,那麼一定會更疼愛這個他從來沒能親手抱過,六年未曾謀面的孩子,何況阿初是那麼乖巧懂事的孩子,又生得粉妝玉琢如佛前童子,不管是山下的村婦,還是見過他的大族夫人,都沒有不喜歡他的,回到宮裡也未曾不是好事,他還那麼小,出身那麼尊貴,卻未曾見過這世間榮華,咱家一直以為阿初是回去享福的。」

    老甄說到在最後,聲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單手抵著額頭:「卻不曾想……。」

    「卻不曾想,公主雖然亡故,而皇帝陛下秘不發喪,將阿初接過去,沒有給予他應有的身份,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能『平安』地活在宮裡,讓他頂替了公主的身份,?」秋葉白目光掠過身邊昏睡著的百里初,他在昏迷之中並不安分,顰著眉,蒼白的臉上漸漸泛起了紅暈。

    她知道那是因為溺水時間太久,所以開始發燒,她遲疑了片刻,還是默默地伸手從一邊的臉盆里取了毛巾出來擰乾,給百里初的額頭敷上。

    早前雙白已經給他用了葯,所以此刻只要幫著他發汗,並保持體溫不要燒得太高,該是無大礙。

    老甄卻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只細長的眼直勾勾地看著床上昏迷的百里初,臉上的神色彷彿因為陷入一些遙遠的回憶顯得迷茫而痛苦。

    「老甄?」秋葉白放下毛巾的時候,忽然那留意到他神色的古怪,心中陡然一動,脫口而出:「真言宮的授香儀式到底是什麼?」

    這是她埋在心中許久的疑問,後來她知道了百里初和元澤是同一個人之後,曾經回想起那個船上的月夜,一直懷疑那個回答她問題的人,根本不是元澤,而是百里初。

    因為後來她曾經試探地問過元澤,元澤卻是一副懵懂茫然的樣子。

    而百里初當時並沒有告訴她到底什麼是授香儀式,後來也絲毫都沒有提起此事的意思。

    但是她總覺得這神秘的『授香儀式』必定是一切事情最關鍵之處。

    老甄一聽,臉上的肌肉瞬間抽搐了兩下,彷彿提及了什麼令他難以忍受的事情,他手裡下意識地捏住了一邊的凳子把:「秋大人是聽說了什麼罷。」

    好一會他彷彿才緩過勁來,聲音古怪而粗嘎:「咱家原本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和秋葉大人這樣,認為陛下用心良苦,他為了讓阿初能『更好地活下去』,對外宣布公主身體重傷虛弱需要去宮外仙山高人處修養,實際上卻令人暗中偽造了阿初的身份,將阿初送到了真言宮參與靈童甄選……這麼說起來陛下確實也用心良苦!」

    老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皇帝陛下到底想要做什麼?」秋葉白微微顰眉,她愈發地覺得這位皇帝陛下不簡單,也許他根本沒有放棄過要扳倒杜家的念頭。

    那個夜晚,雖然百里初沒告訴她到底授香儀式是什麼,但是他卻透露過,真言宮神秘莫測,歷任國師都由真言宮選出,並且不管是對皇家和朝政都與杜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甚至影響最近數代帝王的甄選!

    老甄閉上眼:「陛下想窺探真言宮的秘密,掌控真言宮,只是他根本不知道……根本不知道要成為『轉世靈童』,要成為操控國運的『國師』到底需要經歷什麼,根本授香儀式根本就是這世間最泯滅人性的存在,或者說……。」

    他看向秋葉白露出一個古怪而猙獰的笑容:「那是讓人變成魔和惡鬼的無間地獄,所以……阿初從來沒有告訴過秋大人罷!」

    老甄最後一句話,輕而冰冷,卻令人感覺異常的森寒。

    秋葉白莫名地只覺得的背上一寒,竟然在那一瞬間不想再聽老甄說下去。

    「他們信奉的是三千大千世界之主,摩醯首羅即大自在天,中原大乘佛教的法壇聖者,但若在天竺聖教來說,就是主宰著萬物生存、創造的濕婆大神,也主宰著毀滅,還主宰人間的一切悲喜榮辱,在真言宮的教義中,所有可能被選成大自在天轉世的候選靈童都是『寶貴的財富』,有多寶貴呢?」

    老甄像是換了一個人,神色詭異『嘿嘿』一笑:「寶貴到,最終被選出來的靈童,被認定為活佛轉世的那個靈童要吃掉所有其他寶貴的靈童才是將所有佛靈真性歸集一身,立地成佛哦!」

    秋葉白臉色有點蒼白,有點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

    老甄眯起眼,取了帕子仔細地幫百里初擦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花開生兩面,人生魔佛間,法典之中,濕婆大神或者大自在天原本就是最恐怖卻也最慷慨的佛,也是最接近人的神佛,善惡於一身,流傳千萬年的傳說里,濕婆既作為兇殘可怕的『魔之主』接受」活人祭「,統帥地獄萬鬼千魔,也作為慈愛的」神佛之王「接受世人膜拜香火;,既是俊美的放縱慾望的神,又是清心寡欲的苦行者。」

    「所以真言宮的轉世活佛自然必須具備大自在天的兩性——他是世間最強悍最殘忍的魔,又必須是世間最慈悲清澈的佛所以……他既要能吃掉同類作為圓滿的修行,又必須通貫世間法典,擁有最乾淨的眼睛,你說,一個人要成為這樣的『佛』,不在地獄中修行,又能去哪裡修行?」

    「你是說……你是說……吃……。」秋葉白臉色一片鐵青,縱然她見多識廣,常見人間萬物,但是這樣的『修行』只在她腦海之中一閃而過,幾乎都讓她作嘔。

    老甄似乎完全沒有看見秋葉白的神色,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目光落在窗外虛無的一片黑暗之中,自言自語地輕聲道。

    「咱家的小阿初,他還那麼小,那麼乖,那麼虔誠,卻和牲口口一一樣,被簡單訓練之後……被關在埋葬著歷代真言宮宮主的巨大地宮裡,所有的孩子的手裡只有十天的口糧,地宮裡除了宮主的陵墓有一盞鮫人油燈,別的地方連燈都沒有,只有一隻泉眼,每三日冒水半個時辰,所有的孩子都被關在那麼黑的地方,那麼冰涼陰森的地獄,裡面出了棺材就是無數陪葬的奴僕乾屍與歷代甄選活佛留下的孩子的骷髏,哦,對了還有成堆的為了防止疫病的生石灰粉和香料……。」

    「每個月的最後一天,真言宮主會派人下去把倖存的孩子弄出來,檢查他們的身體,傳授他們一些新的武藝,其中最重要的功課就是聽經念佛與打坐,參悟佛法,若是已經失了心性對佛法沒有悟性的便殺掉,然後再將剩下的孩子扔進那該死的地獄里,再如是往複,一月、一年地不停地循環,直到有一天,只剩下一個『靈童』,活佛就此誕生。」

    他頓了頓,忽然轉頭直勾勾地盯著臉色發白的秋葉白,很輕很輕地道:「秋大人,從六歲到十三歲,整整七年,咱家一直都不懂,那個孩子是怎麼活下來,吃光了所有地宮裡頭能吃的植物和蟲鼠,然後再靠著吃……。」

    他說不下去了,太過可怖的回憶,讓他徹底哽咽。

    「……。」秋葉白還沉浸在老甄描繪的那些恐怖的意境之中,全然無法回過神。

    老甄卻忽然一把抓住秋葉白的手腕,焦灼而茫然地問:「你說咱家的小阿初會不會怕冷,會不會怕黑,他是那麼溫柔的孩子,那麼單薄,他一定很疼,很餓,很餓……咱家每一次在夜裡看見他的時候,他身上全部都是傷……每次都瘦的皮包骨,像一具小小的骷髏,那麼小的孩子……頭兩年,咱家以為他幾乎從來就沒有長大過,那麼小小的……小小的身體。」

    秋葉白幾乎被他捏得手腕生疼,看著老甄那張皺紋遍布的老臉上早已老淚橫流,她忍住不微微地紅了眼,輕聲安慰:「他活下來了,老甄。」

    老甄似乎方才回過神來,一副心有餘悸,卻無比慶幸的樣子:「是的,活下來了,活下來了,咱家的小阿初活下來。」

    他抓住百里初換下來的毛巾浸在盆子里,慢慢地一邊洗,一邊念叨:「可是咱家心疼啊,咱家這一輩子都沒有過孩子,就把阿初當成自己的孩子了,可是每次這一想起小阿初在那地獄裡頭死命拍打著地宮的大門,用那樣絕望又稚嫩的聲音叫著『師傅,啊……師傅,為什麼你不來,為什麼佛主不來救我』咱家卻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次次地……一次次地……被關進地獄。」

    「咱家那心就忍不住地痛,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步步變成了那人不人,魔不魔的樣子副樣子,咱家就恨啊……。」

    秋葉白閉了閉泛紅的眸子,心中忍不住地顫抖和一片冰涼的怒火。

    難怪阿澤是那樣懵懂而單純,卻又能毫不猶豫地殺掉毀壞食物的人,難怪他總是不記得阿初做過了什麼難怪阿初可以如此殘酷地對待萬物眾生。

    不得不說真言宮成功了,這慘絕人寰的養人蠱一般的『授香儀式』,就是為了將人硬生生地撕裂成兩半而存在的,並且真的成就了人間真實存在至高魔佛——大自在天或者說濕婆大神。

    既是復仇者,又是庇護者,既是最殘忍充滿了慾望的神,又是最慈悲而清澈的魔。

    而阿澤作為佛性的一面,他對人世間最大的善意,就是儘力壓制住了身為『魔性』一面的阿初。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怎麼會能想出這樣恐怖而非人的方法去扭曲人性?

    能對那麼小的孩子都下這樣的狠手。

    人果然才是這個世上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罔顧一切最殘忍的獸,甚至禽獸不如的存在。

    老甄似略微平靜了一些,他才發現自己抓得秋葉白手腕上都起了青色的印記,立刻一驚,鬆開了手:「秋大人,對不住,咱家……。」

    「沒關係,甄公公。」秋葉白打斷了他,亦平復了一下自己澎湃的心潮,有些遲疑地問:「甄公公,您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你是跟著殿下進入真言宮的?」

    老甄一僵,沉默了片刻,隨後垂下眸子:「不瞞秋大人說,咱家就是那個真言宮給孩子們講經念法中的一人。」

    原來,老甄在送百里初,或者說百里初澤回宮以後,就一直不放心,因為他所在的廟宇原本就是百里皇家只有歷代帝王才知道的極為秘密的一個逃生點之一,他所守護無名將軍廟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因為他們的存在極為秘密,皇帝們輕易都不會用到。

    但養育了皇子,也算是皇帝心腹這一邊的人馬,便利用了一些關係去查探消息,多方打探的結果,卻得到了讓他更為擔心的消息。

    於是他按捺不住對自己小和尚的擔憂,思前想後,最終還是在百里初澤離開一年之後,決定利用自己手上能利用的一切方法潛伏入真言宮,去打探消息。

    在很是經歷了一番危險波折之後,老甄靠著自己正統的佛家的出身何必過硬的佛家修養,混進了真言宮之中,成為一名佈道者,也因此見證了百里初那麼多年的成長與過往。

    「咱家就是個廢物,一點用都沒有,根本沒法子帶著小阿初逃離,只能這麼看著,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乾淨的、柔軟的水晶的孩子變成了『靈童』,世事多諷刺,濟慈師兄算到了小阿初佛緣深厚,咱家卻寧願他從來不曾有什麼慧根!」老甄閉上眼,乾枯的眼,卻似流不出淚來。

    秋葉白看著身邊安靜躺著的人,眸光里滿是迷茫與憂傷,還有她所沒有看見的疼痛。

    都說我佛慈悲,都說世間遍布荊棘,誰人能知這佛心中原來是地獄。

    六道皆空,卻永不能成正果。

    這才是佛,最悲哀的淚。

    ------題外話------

    五千更~

    不多,但是確實是我寫得最艱難的一章,寫的自己都眼淚嘩嘩地……虐小孩子。

    初殿下身上還有點謎團,比如屍香、比如成為國師的年齡什麼的,明天會徹底交代,並且讓兩人進入一個新的關係==~順便,有點小票,安慰一下初殿吧~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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