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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惑國毒妃 - 第五十三章 月下妖字體大小: A+
     

    秋葉白這輩子不是閨閣里養大,平日里又喜歡折騰點風流韻事,如今聽見這般皇室私密,只覺的興奮非凡,竟絲毫沒有害怕畏懼之情,只偷偷摸摸地屏息將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然後伏在房樑上偷窺。

    定王冷冷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張勾魂攝魄的面容,眼底閃過幽光:「攝國殿下,前廳的大宴正盛,殿下何不前往大廳。」

    百里初指尖更為放肆地掠過他的衣襟,聲音淡淡:「怎麼這般生疏無情,嗯?」

    一身紅衣,修身玉立,但冰冷的月光透過窗子落下,將他身形拖曳成無邊而幽深的黑暗影海,硬生生地將高大定王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中,

    秋葉白暗自嘀咕,嗯,定王看起來真是幽怨而驕傲啊,怎麼看都不像能壓人的。

    定王一把擒住百里初的手,退開了一步,冷冷道:「攝國殿下,臣弟請你來是請你看歌賞樂,不是請你來戲耍臣弟的,當年之事,不過是誤會一場。」

    百里初低低地笑了起來,修魅斜飛的眉尾一挑:「嗯,若是本宮說如今戲耍皇弟,便讓本宮深覺愉悅呢?」

    定王僵住,明顯壓抑著憤怒,肩頭微微地起伏,隨後平聲道:「殿下說笑了。」

    秋葉白伏在房頂上,暗自嘀咕,嘖嘖,調戲,果然是沒有下限的調戲和前戲。

    百里初索性坐了下來,似笑非笑地道:「臣弟真是的想讓我開心,還是希望我在西北鹽幫的事上,不要擋你的人,嗯?」

    定王身形一僵,隨後坐下冷聲道:「攝國殿下,既然已經知道我的來意,鹽幫之事是我與五弟之間的事,臣弟不求殿下能站在我這一邊,卻未曾想殿下會站在五弟那頭。」

    百里初摸了摸自己手裡的白瓷杯子,慢條斯理地道:「哦,你這是在怪我么?」

    定王臉色冰冷:「臣弟不敢,只是當初殿下與臣弟的承諾可是忘了么,臣弟對殿下一片赤誠!」

    秋葉白唏噓,哦,原來是第三者插足,定王殿下真是委屈。

    百里初輕笑,眉目間暈開一片涼薄艷色:「三皇弟,你是真對本宮一片赤誠,那獵場之上對秋家那位庶子動手,是因為對本宮一片赤誠所以想刺探地道里發生之事,還是單純想泄憤,嗯?」

    聽到關於自己的消息,秋葉白陡然精神一震,聚精會神起來。

    定王看不清楚百里初半隱在黑暗中的面容,只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臣弟並沒有對那位秋家四少爺動手,只是逼他下場罷了,陳侯和吳尚書那裡,臣弟總得給個面上過得去的交代。」

    「讓他們在秋家那位四少爺過路之時以箭偷襲的,不也是皇弟么,後來被苦主硬生生拖下水,你也不冤。」百里初譏誚地勾起唇角,慢條斯理地從一邊的玉盤裡捏出金角穌放進唇里。

    有百里初在的地方,必定會有精緻華美的食物。

    定王面色微變,雖然很早就覺得,面前這個人的那雙妖異詭美的妖瞳里,彷彿一切都無可隱藏。

    但是在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好,隨後定王安靜地垂下眸子,沉聲道:「臣弟只是見此人與殿下同在地道里相處長久,身懷武藝,卻深藏不露,擔心其圖謀不軌,傷到殿下所以才安排了一番測試,其他事情無一是臣弟所為。」

    這是陳述的語句,並無辯解。

    秋葉白伏在樑上,心中琢磨,原來如此,看來當初秋山之上的事,是幾撥人下手,她純粹是被遷怒,和這位初殿下一沾上關係,便是只有麻煩二字才能形容。

    「三皇弟。」百里初忽然起身,讓一邊站著的定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但是這樣近乎示弱的動作立刻讓定王一僵,但對上百里初那雙黑得一絲人氣都沒有的眼睛,他還是別開頭,顯出一絲狼狽來。

    百里初輕嘆:「你很怕本宮么?」

    定王不說話,只是強自扯了下唇角。

    「不要怕,三皇弟。」百里初含笑的聲音微啞溫柔。

    他近乎溫柔地替定王拍了拍衣襟,甚至仔細地替他拉平了衣衫上的奏摺,那動作自然溫存,卻生生地讓定王和偷窺的秋葉白感覺毛骨悚然。

    「本宮能答應助你登上皇位,自然也可以捧著別人上位,天極帝國的嫡皇子可有三位,生你的女人不過是父皇繼后而已,本宮平生素來無什麼癖好,唯喜歡看著狗咬狗,所以皇弟定要在所有的狗里撕咬出一條路,咬出一場血腥而精彩的賽事來?」

    他頓了頓,輕聲嘆息:「一定不要讓本宮失望,嗯?」

    秋葉白伏在房頂上,忍不住都倒抽一口氣,操,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變態!

    她看不見定王的表情了,只能看見他微微垂著頭,肩頭微微地顫抖,但也是只是一刻,定王平靜的聲音響起:「是。」

    無怨無憤,安靜平和。

    百里初彷彿很滿意,又優雅地替他撣了撣肩頭,轉身而去:「本宮在前殿等皇弟共享樂事。」

    百里初一走,空氣里詭異的幽冷壓迫感彷彿瞬間消散了許多,連著秋葉白了鬆了一口氣,她如今只等著定王離開,便也可以趕緊滾蛋。

    她只覺得和百里初這樣的變態混在一處空氣里呆久了,也讓人覺得陰森森的難受。

    定王卻站在原地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麼,過了足足一刻鐘,秋葉白忍不住暗嘆,看這位也是被百里初玩弄在掌心許久了,怕不是想不開了?

    但是定王卻冷冷開口了:「出來。」

    秋葉白一驚,卻沒有動,她武藝自詡必定比定王要高,自然沒有被定王發現的道理。

    定王又再一次略不耐地道:「出來!」

    秋葉白正是遲疑間,定王卻看這門外皎潔月光,譏誚地道:「不出來也罷,不管你是何人,本王也不知道攝國殿下為何在這裡做這一場戲,只是你既然已經看到、聽到不該看的,又沒死,便是他有意所為,你既已經被他看在眼中,便——好自為之罷。」

    那最後一句話卻彷彿帶了一絲自嘲的涼意。

    定王說完,便也向門外而去,臨出門前,卻又彷彿自言自語地輕嗤了一聲:「被那人看在眼地,倒似不若死了乾脆。」

    大門再次關上,只餘下一室內的幽暗寂靜。

    過了一刻鐘,才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如葉子一般飄落在地上。

    秋葉白落在地上,卻已經全然沒了方才看熱鬧的心思,眉目微冷。

    既然方才不若自己能耐的定王都能忽然發現了自己行藏,那麼必定是方才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的時候,泄露了行跡,那麼百里初呢?

    百里初必定是知道她在這裡的,定王說他是做戲,但是她並不蠢,怎麼可能看不出那並不是做戲,而是自己聽見了不該聽見的東西。

    皇家鬥爭,從來都是血腥黑暗,天子一怒,伏屍千里。

    她壓根就不想被牽扯進去,百里初卻放任她聽見了那麼多不該聽見的,分明就是不懷好意!

    秋葉白眼底閃過冷光。

    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出了定王府,再圖后議。

    她從後窗跳出去,又悄無聲息避開人跡如貓兒一般繞過數個抄手游廊,混入今日飲酒作樂的賓客里,隨後安安穩穩,不慌不忙地坐在最不起眼之處,看這定王坐在遠遠的上首,面無表情地獨自喝悶酒,她搖搖頭,暗嘲,這位定王莫不是真和百里初有一段什麼曖昧往事?

    她徑自用起了美味佳肴,順帶欣賞了一番定王府里養了的美人歌姬舞娘,方才施施然地隨著醉醺醺的賓客們一路出了定王府。

    所謂賊不走空,她今日雖然不是賊,卻也總要對的起自己今夜辛苦。

    秋葉白看著自己提的油紙包,輕笑,連吃帶打包,回去剛好可以喂小七,唔,還有寧春。

    夜深人靜,已經是宵禁時分,月光極好,她腰上掛著司禮監的牌子,巡城司人馬見了牌子也不多盤問。

    她便慢悠悠地走在安靜的上京街頭,已經是六月時分,白日天氣炎熱,但晚間有涼風來襲,幽幽涼涼,夜晚寧靜,沒了混雜的人氣兒和灰塵,安靜悠然。

    空氣里夜來香的芬芳隨風習習而來,讓她忽然想起回京前那些自由自在的時日,雖然也有江湖紛爭,但藏劍閣是歷代江湖兵許多知名黑白兩道人物金盆洗手之後封存兵器之處,更有一番不同的神聖地位。

    那時候,哪怕是跟著師傅遊歷江湖,風餐露宿,卻反而不如回了京城之後的糟心事多。

    她總愛與友人小聚后,提一盞青燈夜行,看風月無邊,夜風拂面,也可聞見那野生夜來香的味道。

    「早知今日,倒是不若秋兒說的,就不回這京城。」秋葉白輕笑著望月而嘆,她其實是個憊懶的人,前生如此,今世也是,雖然心思玲瓏,卻也不喜歡陷入糾葛紛爭。

    「小白不回京城,本宮豈非遺憾?」幽幽涼涼的聲音隨著風飄來,微幽含笑卻極悅耳。

    只是這悅耳聲音卻硬生生地讓秋葉白原本微醺瞬間清醒過來,她停住腳步,冷眼向遠處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處小巧木製拱橋上欄杆上靜靜歪著一個紅衣烏髮的絕色美人。

    他慵懶地靠著橋柱,懷裡抱著把精緻的琵琶,素來不束髮,只簡單用紅繩束了及膝的流雲青絲於腦後,耳邊垂著散落的髮絲隨著夜風輕晃,一股子慵懶的意味,艷衣美人月下香。

    不過卻是食人香。

    她發現地道里的百里初還會發怒,會生氣,會譏諷,會冷眼橫眉,但是出來以後,她看見他,便是譏誚話語說出來的時候,也是帶著溫柔笑意,只是和她自己天生的那種溫文爾雅的笑意不同,他的笑容襯著他那雙精緻卻如獸一般無機質般毫無感情的眼睛,尤為……讓人覺得詭異。

    通常微笑,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是面具的一種,而她面前的這個男人,一點都不介意讓人看出他唇角的笑容虛浮淺薄,就像水中的曇花,比月色更虛幻,也更飄渺。

    「清月逐明月,有美抱琴歌,原是敢問橋上是哪裡來的仙精魅娘或者是骨女花妖?」秋葉白見著自己也躲不過,索性懶懶地譏笑道,也不怕激怒那人。

    原本想著自己惡整了他那一回,若是尋常人,只怕不是恨得她咬牙切齒,就是羞愧得咬牙切齒,總之都是不會再那麼快的想要見到她,今日在定王府的那一遭,他沒有當場將她抓出來,還以為驗證了自己的判斷,卻不想,眼前這個是個變態,變態和正常人相比當然不能用常理判斷。

    百里初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懷裡的琴,看著秋葉白微笑:「小白,你忘了每月之約,嗯?」

    秋葉白一愣,隨後扯扯唇角,是了,這是個吸血鬼,倒也不枉他一張華麗的皮相,擔得起這華麗貴氣的鬼名。

    她袖子一抖,便出來一把細細的匕首,但是百里初卻漫不經心地出聲攔住了她的動作:「小白,今兒你吃了酒,血的味道便不夠醇了,再釀上兩日罷。」

    秋葉白手上的匕首一收,輕嗤,釀兩日?

    釀大姨媽給你!

    「既然殿下無事,那我便要先回府了。」秋葉白淡淡地道,她不想和他糾纏,這妖物就代表了兩個字——麻煩。

    百里初卻沒阻止,只懶懶撥著他懷裡的琵琶:「小白,今夜我那三弟可有趣?」

    秋葉白只當沒聽見,聽多、事多、錯多、麻煩多,她徑自面無表情地大步就要從他身邊過,只差喝一聲好狗不擋道!老子對你家亂七八糟的事兒沒興趣,滾!

    秋葉白對於危險的直覺是相當準的,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是在經過百里初身邊的時候,卻聽見他悠悠道:「小白,你猜猜三弟有沒有認出那伏在他房裡的人是你?」

    秋葉白停住腳步,挑眉看地:「殿下想說什麼?」

    百里初似笑非笑地彎起唇角:「小白,你是本宮的,自不必憂心你身外事,只管好好地自顧前程就是。」

    秋葉白一楞,她看著百里初精緻若孔雀翎的睫羽,上面有一絲淺淺月華反射出來的流光,愈發地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殿下今日在定王房裡說那些話,是讓我明白秋山之事的玄機?」

    百里初指尖輕撥出一段幽幽懶散的琴音,嘆笑:「本宮只是不想讓我的小白像無頭蒼蠅一般,多麼可憐。」

    這般似憐似嘆的矯情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偏尾音幽幽,讓人覺得那把在耳邊呢喃,帶了絲勾魂的味道,。

    讓秋葉白硬生生地打了寒顫,哂道:「那就不勞您費心了,您若是能離我遠點,我自然不會那麼可憐。」

    她不再遲疑,徑自越過他離開。

    這一回,百里初沒有再攔住她,等著秋葉白走出一箭之地,她還能聽見若有若無的琵琶聲遠遠地飄蕩開來,合著那悅耳卻幽涼的歌聲。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方思……。」

    那歌聲低幽微沙,卻悅耳異常,伴著一點子琵琶聲,在月下異樣的惑人,遠遠看去,黑木橋上,月下紅衣美人抱琴而歌,寬袖垂地,卻看不清面目,亦幻亦真,似人非人,詭美神秘。

    橋下,有鯉魚輕躍起,幽暗靜謐的水面濺開破碎的水花,銀光濺上蓮葉田田。

    夜半無人,時光仿若都停止。

    秋葉白靜靜地看去,她忽然明白蒲松齡的那些夜話傳奇里,為何狐妖花鬼為何這般攝人心魂,讓人喪失理智。

    人對黑暗中探出一角的未知的美麗事物,總有無法控制的探索與侵犯之心,卻不知或許下一刻被誘惑,拖入無邊黑暗裡吞噬得屍骨無存的也許是自己。

    所以她對於事不關己的好奇心一向有限。

    不過……

    她摸摸鼻子,暗自思附,雖然被百里初唱成了招魂曲,但《南有喬木》乃春秋戰國男子向女求愛之曲,若非她確定自己沒有露出破綻,都要懷疑這廝在暗喻了什麼。

    那麼今日這廝是喝多了,抽風?

    或者間歇性神經搭錯風騷線症候群?

    沒有答案的事兒,她亦懶得去猜,轉身踏著月和歌款步而去,衣袂飛揚。

    時間過了許久,天邊月影傾斜,月下和歌美人,忽然停了琵琶聲,懶懶地道:「一白。」

    一道白衣黑披風的修長人影悄無聲地站定在他身後,恭敬道:「殿下。」

    百里初半闔著眼眸,也不知是彈累了,還是倦了,聲音涼薄慵懶:「月下彈琴,鳴歌求美,能讓美人痴痴,投懷送抱,嗯?」

    一白精緻的綉雲紋衣擺打了個抖,也不知是夜半風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只是他頭埋得低了點,聲音更恭敬了:「回殿下,您歌聲美妙,琴聲卓絕,但架不住對牛彈琴,說不定那秋家四少是個不通音律的!」

    「實話?」百里初蹭地一下輕撥了下琴弦,彈出一個冰冷尖銳的琴音。

    一白遲疑,頭埋得更低,聲音恭敬到了極點,委婉道:「殿下的琴歌,相當合適一件事。」

    「嗯?」

    「招魂。」

    「……何為招魂?」

    「南無觀世音菩薩,通天三清聖人照路,天靈靈地靈靈,惡鬼走避,四方狗娃子,狗娃子的魂,莫要走丟咯,狗娃子,狗娃子快回來!」

    「……。」

    「甚好。」

    月夜琴聲第二日,正是熱鬧非凡的夏祭,三日夜不宵禁,一應外地商販都入夏祭販售貨物,接連三日夜半收攤,小販們都看見了某個容貌俊美卻哭喪著……陰沉著臉的可憐男子抱著一把琵琶在城裡遊盪,身後牽了一條小土狗,一路幽幽地唱招魂曲,呼喚著——。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來……喲嗬嗬嗬……。」

    「歐兒——汪汪——!」

    「狗娃子,狗娃子快回來……哎嗬嗬嗬……。」

    「歐兒——汪汪——!」

    「喲——嗬嗬嗬。」

    他每每一唱,身後小土狗就歡快地跟著嚎兩句。

    讓人看不明白,男人到底是為娃兒招魂還是為狗兒招魂,成為上京小販們熱烈探討的之焦點問題。

    而男人遇人皆立刻以袖掩面,肩膀抖抖,也不知是否哭泣或者——羞恥,唱著唱著,最後一聲像是被強X的公雞捏住了嗓音,發出的顫抖幽怨的聲音。

    總之是教人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直叫收攤的小販嘆息,唉,早年喪子或者喪狗,可憐!

    ——老子是一白大人給狗娃招魂的華麗麗分界線——

    且說那日秋葉白踏月歸府,徑自洗澡,安然入睡,自然是不知道後面幾日有倒霉的人在唱招魂歌。

    她是個明白人,既然百里初讓她明白了春日宴的情形,也明說了讓她自顧前程,她便無需顧及三皇子之事太多,百里初這種人,雖然心思深沉莫測,行為詭異,但是卻自有一份身為高位掌權者和皇族的驕傲,是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之上做鬼的。

    雖然她也知道他給她照拂,必定有其目的,絕非善心大發,但是至少現在無需理會旁物,畢竟那日之事牽扯太多,她也無意涉足皇族內鬥。

    她現在要處理的是自己身邊的這些麻煩事。

    ……

    秋家御風閣議事堂

    「嘖,四弟弟好大架子,連著大哥兩日去請你,都請不到你的的尊駕,來了也是這般姍姍來遲!」秋鳳雛坐在議事堂右側捧著茶杯,看著秋葉白一身青竹直綴繡衣款步而入,襯得面若冠玉,眼底不禁閃過嫉恨。

    秋葉白不動聲色地掃了堂上一眼,堂上的人不多,自家便宜爹領了外放的差事已經出去兩年,堂上主位自然是一身沉穩之氣的秋鳳瀾,左右首分別坐著秋善媛和秋鳳雛。

    六弟秋鳳天據說早幾日便去了杜家探望生病了的杜家老太君,並不在府邸里。

    看著這架勢倒是有點三堂會審。

    秋善媛雖然未曾及荓,但是身為嫡女,加上天極帝國民風開放,確實也有資格坐在堂上,她神色淡淡,並無喜惡,小小年紀倒是和秋鳳瀾一樣,身上氣息沉穩。

    反而是秋鳳雛坐不住了,『砰』地扔了茶盞,冷眼笑道:「喲,四弟出仕了的人就是不同,是不願意搭理我們這種閑人了,可莫要忘了,你到底是個四品,是京官不說,也不過是司禮監裡頭不得勢的,堂上還有大哥。」

    四品,在其他行省府縣也算是不低了,知府也不過是個五品官吏,但是京城裡頭天子腳下一品大員都不少,朱雀大街上扔出只鞋,說不定砸了都是個二品,何況四品?

    反而是外放武將,三品將官已經可以統帥一軍,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雖然不是封疆大吏,卻和京官不能同日而語。

    對於不尊軍令的無禮者,在軍營里都是先打上一頓軍棍再說話。

    秋鳳雛心中冷笑,他多日來在大哥面前挑撥,想來秋葉白這傢伙姍姍來遲,一定會被大哥收拾。

    秋葉白不理會秋鳳瀾的挑撥,徑自抱拳朝著秋鳳瀾行了個周全之禮:「大哥,抱歉!」

    她並沒有解釋任何事情,但秋鳳瀾原本冷硬的面容卻稍微緩了緩,他點了點頭,並沒有為難,只道:「四弟,坐。」

    秋鳳雛有點錯愕自家大哥竟然沒有問罪秋葉白遲來,心中不明白,眼底光芒很是不忿,卻也明白自家大哥說一不二,不敢再多言,只恨恨地看著秋葉白坦然坐下。

    他不明白,但秋葉白心中卻是個明白的,外放武官,習慣了邊關風霜凜冽,直往直來,更不喜歡京城官場勾心鬥角,更喜歡有話直說,所以自己態度雖然看著魯直卻也坦率,秋鳳瀾反而不會為難。

    秋鳳瀾看著秋葉白,單刀直入:「四弟,你已經休息了兩日,今日為何遲到?」

    她看著秋鳳瀾望著自己的目光冰沉,也徑自道:「回大哥,我並非有意拖延,昨日半夜才從府外而歸,也無人告知我今日大哥在堂上要見我,今日晨起,才有僕人珊珊來遲告知。」

    「哼,借口!」秋鳳瀾尚未開口,秋鳳雛已經忍不住譏誚道:「前兩日就聽說大哥讓你來議事堂,你推脫身體不適,怎麼,身體不適半夜卻出去偷雞摸狗?」

    秋鳳瀾微微顰眉,卻沒有出聲,只是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淡淡道:「我歸家為的是六妹妹之事,半夜出去,自然也是為了解決六妹之事。」

    秋鳳雛聞言,頓時忍不住鄙夷地笑了起來:「呵呵,是了,秋善寧的破事如今不但闔府皆知,就是整個上京是誰人不知你那六妹毫無廉恥之心,拖累我們秋家聲名,妹妹是個不知廉恥之輩,做哥哥的半夜偷雞摸狗,也是一路貨色,才能教養出那種東西來!」

    他早就恨秋葉白恨得咬牙切齒的,不但讓人對他做了那種事,還將他的私房銀子搜刮一空,更是讓他氣得吐血,他雖然忌憚秋葉白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但是這回是秋善寧做了醜事,他非得好好地在秋葉白身上找回場子,好好羞辱他一頓,方才解恨!

    秋葉白眉目微寒,看著秋鳳雛,忽然道:「二哥,你姓什麼?」

    秋鳳雛不知道他怎麼突然扯到自己身上,自然而然地道:「姓秋。」

    秋葉白眼底閃過譏誚:「原來二哥也姓秋,我以為你忘了。」

    秋鳳雛瞬間啞然,他方才只顧譏諷嘲弄秋葉白,卻把自己給兜了進去。

    完全忘了自己也姓秋,也是秋善寧的哥哥。

    秋葉白冷冷道:「既然哥哥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也明白一筆寫不出兩個秋字來,善寧做了錯事,自然是要處罰,忙著落井下石和幸災樂禍就能解決困境,那二哥自管繼續!」

    秋鳳雛瞬間臉色漲紅,卻一下子說不出辯駁的話來,忍了片刻才要說話,卻被秋鳳瀾沉聲打斷:「夠了,四弟說得對,一筆寫不出兩個秋字!」

    秋葉白微微垂下眸子,擋住眼底閃過的幽光,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這位大哥,傳聞中這位十四歲就被送到邊關服役的大哥,一向是個沉穩耿直的性子,處事不偏不倚,顧全大局,對家中弟妹不管嫡庶,都算是一視同仁,只是畢竟常年在外,也多不親近到哪裡去。

    如今看來,倒也是真的。

    難為秋家這個大泥潭裡能長出這麼一朵根正苗紅的苗子,嗯

    秋鳳雛不甘心地閉嘴,卻也狠狠地盯著秋葉白。

    秋善媛緩緩開口:「那麼妹妹敢問四哥,如今可有什麼解決的法子了?」

    她聲音柔和圓潤,還帶著小女孩子的稚嫩尾音,但是卻反而不像秋鳳雛那般明晃晃的找碴,反倒是不偏不倚。

    秋葉白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畢竟涉及閨閣內諱,晚些時候我會和大夫人詳談,大夫人想來定有定奪。」

    秋善媛點點頭,沒有多話,想來是贊同了。

    秋鳳瀾沉吟了一會,也點頭,淡淡道:「茲事體大,一切交由大夫人和父親最終定奪。」

    算是將秋善寧的事情揭過了,他一個男子原本就不喜歡和不善於處理這些閨閣之事。

    隨後,他話鋒一轉,神色銳利地看向秋葉白:「今日召四弟來,主要也不是為了六妹妹,而是為了三妹妹被推落水之事,如今三妹妹躺在床上,不得起身,還傷了喉嚨,我想聽四弟給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頓了頓,聲音冰冷凌厲:「秋家是世家大族,歷代受皇恩庇佑,詩禮傳家,不管什麼身份,都斷容不得那些心胸惡毒,殘害手足之人,若有這種人,本將必定上呈奏摺,聯合御史請陛下奪去其官位,嚴加懲處,以正家風和朝綱。」

    此話擲地有聲,嚴厲異常。

    而且,非常明顯是沖著秋葉白而去的,就差指名道姓了。

    秋鳳雛幸災樂禍地瞅著秋葉白,他家大哥的性子耿直,說得出就做得到,何況誰不知道秋葉白的位子是太后所賜,雖然有實權,但也並非什麼要職,否則就不會空了好一段時日沒有人坐上去了。

    大哥若是參了秋葉白一本,雖然看著似自墮顏面,但是這種大義滅親,剛正不阿的舉動正巧是入了御史們的眼,想來傳出去,也會讓朝臣們都高看一眼。

    但秋葉白就要倒霉了!

    那日秋葉白推了秋善京下水可是所有人都看見的,他就不信秋葉白還能抵賴!

    一個卑賤鄙薄的庶子,憑什麼他這個嫡子都還沒有出仕,他個庶子就能壓了自己那麼多頭,若是被褫奪了官位,看秋葉白還敢囂張,自己遲早捏死他!

    不過這會子秋鳳雛自顧自想得開心,卻不記得,當初秋葉白拿捏他的時候,可根本還不是什麼四品司禮監的千總。

    他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一點。

    這些彎彎繞繞秋鳳雛尚且能想得明白,秋葉白又怎麼會不明白,她淡淡地看了眼秋鳳瀾,嗯,自己的這位大哥,成算頗深,倒也不是面子上看起來這麼剛正方直。

    不過也是,到底是朝堂疆場上混的,真沒有點成算,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何況後頭還有杜珍瀾這麼個心狠手辣的後娘,還能混出了個名堂,自然不容小覲。

    「嗯。」秋葉白遲遲疑疑疑,卻沒有正面回答,似在斟酌,又彷彿試圖推脫的樣子,讓堂上的幾個人都看在眼底,只覺的秋葉白是心虛了。

    秋善媛雖然一直沒有說話,眼底卻是涼了兩分,淡淡地垂下眸子。

    反而是秋鳳雛卻一反常態地嘆息了一聲:「不過說不定大夥站得遠了,沒有人看清楚是不是四弟動的手,說不定是秋善京……呃……三妹不小心自己摔下去,或者是想要陷害四弟也未可知。」

    秋鳳雛此話一出,堂上頓時投來三道奇異的目光。

    那三道目光看得他微微一窒,頓時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字字句句地逼迫嘲弄秋葉白,如今卻似為對方開脫,自然看起來極為詭譎。

    但他還是輕咳了一聲:「雖然我與四弟不睦,但是到底是一家人,總不希望冤枉了誰。」

    這話一點子說服力都沒有,但是秋善媛和秋鳳瀾也沒有多言,只是收回了目光。

    秋葉白卻有些好笑,秋鳳雛這些話雖然誤打誤撞猜對了大部分事實,但是……

    她清了清嗓音,悠然道:「回大哥,推三姐下水的人,確實是我。」

    此言頓時讓堂上幾人都微微愕然,這一回目光倒是都集中在了秋葉白身上。

    秋鳳雛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得意和幸災樂禍來,那副樣子讓秋鳳瀾看在眼底,忍不住暗搖頭,自己這個弟弟實在是沉不住氣,也難成大器。

    秋鳳瀾看向秋葉白,目光冰冷:「既然四弟已經承認,就是知道後果了?除了我會稟明大夫人此事,並且上請罪奏摺,還需受家法懲處。」

    秋家家法嚴厲,女主子若是犯了家法則為為關祠堂和提鈴,男子就是打板子和藤條鞭笞,那打板子還不是尋常的扳子,是一種幾層軟木硬木疊加的板子,打下去,不會傷筋動骨,卻會痛不欲生!

    而打人最疼的不是尋常鞭子,卻是這種藤條,用浸了特製藥水泡,柔韌非常,加上行刑時候略注意手法,便定要讓人皮膚不破皮下之肉全爛。

    這種宅門之內陰私之物,堪媲美江湖門派之中懲罰叛徒之刑具,曾經讓秋葉白頗覺得廟堂不遠江湖近,有人之處便有江湖!

    秋葉白看著秋鳳雛眼底越來越得意興奮的光,心中嗤了一聲,懶得理他,看向秋鳳瀾溫聲道:「大哥秉公辦事,我自然佩服,只是此事還有內情。」

    秋鳳瀾看著秋葉白,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色變得嚴厲起來,眼底閃過一絲譏誚:「哦,什麼內情?」

    秋鳳雛也趕緊道:「四弟,有內便快說。」

    他恨不得讓秋葉白這個害了自己的人狠狠地嘗一嘗這家法,才幫著秋葉白說話,只因他越是幫著秋葉白說話,秋葉白若是順了他的話否認,一會就會被罰得越狠!、

    他家這位大哥,最是恨人砌詞狡辯,不肯認錯!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彷彿有些為難,最終還是嘆息了一聲:「那是因為我是應了三姐的要求,才推了她下水的。」

    此言一出,堂上幾個人全部呆了呆。

    秋鳳瀾幾乎是氣笑了,唇角抽搐了一下:「哦,是么,竟然如此,那三妹妹為何要你推她下水?」

    秋鳳雛則是立刻想要大罵秋葉白鬍說八道,卻在秋鳳瀾冰冷的目光下再次硬生生地閉嘴。

    秋葉白再次嘆息:「因為三姐不想馬上嫁給尚書公子,畢竟現在咱們家是風口浪尖之上,她只怕出嫁也會安心,卻也沒有太好的法子,便想要落水修養,我平日里與三姐姐交好,她左思右想就趁著我歸家的日子,等著求我幫忙。」

    此言一出,滿堂靜默。

    這等回答完全出人意料,看似疑點很多,卻又幾乎是完全說得通!

    就是秋鳳雛都傻眼了,想說秋葉白鬍說,卻見秋葉白一副鎮定非凡的樣子,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秋善媛遲疑了片刻,還是道:「但是,我聽說三姐姐落水之前卻跟著四哥說什麼不關她的事,不是她害了六姐姐的,這又怎麼回事。」

    秋鳳瀾也想了起來,眸光銳利地看向秋葉白,試圖在她臉上找到心虛,卻秋葉白一臉遲疑無奈,卻獨獨沒有心虛。

    秋葉白嘆息了一聲:「那是因為我原本是不想幫這種忙的,她便猜測我懷疑她和六妹妹那擔子事兒有關,但善寧什麼性子我還不知道么,自然與她無關,所以當然要幫她這個忙,畢竟也是善寧欠了她的。」

    有些人說謊也能說得理直氣壯,黑白顛倒,讓人啞口無言,比如秋葉白。

    她一向認為砌詞狡辯也是一項藝術,不是人人都能當得一流訟棍的,需得臉皮厚比城牆,膽大心細,才思敏捷。

    這一番措辭下來,惟一可能會翻盤的就是——惟一知道真相的秋善京,可是誰都知道秋善京現在……

    秋鳳瀾陰晴不定地看著秋葉白,沉聲道:「四弟,你記住今日說的話,若是等四妹好起來,她和你的口供卻不一致,家法便要加罰三倍,你永不得入仕途!」

    秋葉白原本跟他們來這一場三堂會審戲,並非真的怕了什麼家法和仕途前程被毀,能遠離是非還是她真心所求,而依照她的武藝,如今也只有她揍人的份,哪裡會怕什麼家法。

    只是現如今風氏本來就為秋善寧傷神,她不想風氏更頭疼,又被百里初盯上,暫時走不脫而已。

    她乾脆地應了,一點不心虛地道:「諾,若是三姐姐恢復了身子,所言與我有二,不要說三倍,十倍認罰,為了避嫌,從今日起,我不靠近三姐姐住處一步!」

    看著秋葉白那般鎮定從容的樣子,連秋鳳瀾心中都已經信了她三分。

    既然審到這裡,一切就等秋善京醒來再做計較了。

    好在原本秋鳳瀾堅持事事都必須謹慎,沒有擺開大陣仗,所以這回收場也相當快,便是各自散,再回去管教下人那張嘴就是了。

    秋葉白從容地出了議事堂,就見外頭一群等著看熱鬧的僕人都作了鳥獸散,裝作打掃御風堂外蓮花池的樣子。

    寧春已經站在門外等著,見她出來,便立刻迎了上來,輕聲道:「小七已經去了三小姐那裡,保管三小姐會乖巧聽話的。」

    秋葉白滿意地點點頭:「嗯,看來昨夜糯米紅棗雞腿和紅燒獅子頭沒白餵了他。」

    她是承諾了秋鳳瀾不會去找秋善京,卻沒有答應她的人不會去找秋善京,何況秋善京能不能恢復,也要看她的意願。

    兩人慢慢地沿著花園一路往回走,走了沒多久,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並著男子冷笑:「秋葉白。」

    秋葉白轉過頭,看著衝過來的秋鳳瀾,勾了勾唇角:「四弟,有何指教?」

    秋鳳雛惡狠狠地瞪著她:「你很得意么,我才不信你那些狡辯,大哥已經派了他的人嚴加看管秋善京,她恢復以後,我等著看你倒大霉!」

    秋葉白等著秋葉白放完了狠話,嘆息一聲:「二哥,你看我們站在這湖邊,可是微風徐來,水波不興,陽光明媚?」

    秋鳳雛一愣,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跟不上秋葉白跳躍性的思路,便哦了一聲,隨後怒道:「那又怎麼樣,你別岔開……。」

    秋葉白再次打斷了他,淡淡地道:「不怎麼樣,只是這種時候正是作姦犯科,有冤報冤,光明正大黑手的好時機。」

    說罷,她忽然飛起一腳,毫不客氣踹在秋鳳雛的肚子上。

    一道人影就這麼尖叫著『噗通』一聲掉進了湖水裡。

    秋鳳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麼也不敢相信秋葉白居然就這麼再次大剌剌地把他踹下了湖,竟然敢再次犯案!

    他嗆了好幾口水,四肢死命地划動,終於浮上了水面,氣得渾身發抖,恨恨地盯著秋葉白:「你怎麼敢,怎麼敢——!」

    秋葉白居高臨下地撣了撣衣襟,輕蔑地道:「二哥,我這是為你好,為人要清醒,別做些自不量力的事,來來來,快去向大哥哭訴我把你踹下了湖,嗯?」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領著寧春一路悠悠地沿著芳草萋萋的湖邊離去。

    聽著身後秋鳳雛爆發出近乎哭泣一樣凄厲的叫聲,寧春面無表情,唔,自家主子逼瘋人的本事又見漲了。

    秋葉白則滿足地嘆息了一聲,回了上京的日子辛勞又無趣,她真的需要點精神支柱,自娛自樂。

    嗯,秋鳳瀾作為樂子這一點上,功德無量。

    ——老子是功德無量的秋家二少的分界線——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這等美景,佳肴美酒,身著薄衫的艷麗美人,一向是秋葉白最喜歡的。

    不過前提是那美人嬌羞,而不是個試圖把你吞噬入腹的半老徐娘。

    「葉白,怎地不坐過來些,難不成還怕我吃了你么?」

    杜珍瀾輕笑著,捧著酒壺朝著秋葉白靠了過去。

    杜珍瀾的居處有一處天台,雕欄玉砌,風景極佳,今日她就擺了小宴在這裡宣秋葉白上門

    秋葉白鍵她今日不如平日里喜歡盤那些華麗的牡丹髻、墮馬髻,翻荷髻,而是盤了時下少女們時興的雙刀髻,只戴著一套芙蓉水晶頭面,剩下的烏髮垂落在身後,倒是顯得比平日看起來還要年輕許多。

    身上卻是一件高腰石榴裙,將自己一雙豐盈托得高高的,呼之欲出,肩頭也只批了一件海棠輕紗薄裳,將掩非掩蓋,誘人無比。

    秋葉白嘆了一聲,如果她臉上不擦那麼厚的粉,也不要擦那麼濃郁的香露直讓她想打噴嚏,自己倒是還能願意欣賞一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秋葉白取過一隻酒杯,讓杜珍瀾為自己倒了一杯酒,順帶不動聲色地與她隔開一些距離,淡淡一笑:「多謝母親。」

    「母親」二字一下子就讓杜珍瀾眼角微抽,隨後掩著唇嗔道:「你又不是我生的,就不要拘禮的叫這個了,叫我珍瀾就好。」

    那嬌笑聲,硬是讓秋葉白手微微顫了顫,隨後又從容地笑道:「禮不可廢,既然如此,還是叫公主罷。」

    杜珍瀾伸出塗了艷麗蔻丹的手指輕戳了下秋葉白的肩頭,仿若無奈:「也罷,你若喜歡,便這麼叫著罷。」

    秋葉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自然而然地起身看向遠處的風景,溫聲道:「公主,我想只道你打算拿善寧怎麼辦?」

    杜珍瀾原本想著秋葉白難得回來,她有心釀他幾日,也好讓他心焦求自己,卻不想她自己反而成了被釀著的那個,就跟看著一塊肉在自己觸手可及之處,卻沒法子取來享用。

    這會子好容易等著他來了,她還想著和他溫存片刻,也玩點閨閣欲拒還迎的小戲,卻不想秋葉白竟然如此單刀直入,頓時讓她覺得頗為掃興。

    只是她並不知道,秋葉白就是存心讓她掃興而已。

    杜珍瀾慵懶地靠在軟枕上,懶懶地把玩著落在自己面前的一片垂柳:「這般良辰美景,葉白,你一定要提起你那掃興的妹妹么?」

    她頓了頓,復又道:「你如此看重她,她可未必將你當成哥哥呢。」

    杜珍瀾語氣里毫不掩飾的警告和譏諷讓秋葉白眸光微寒,隨後望著遠方淡淡道:「不管她是不是當我哥哥,但她是我嫡親妹妹,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杜珍瀾看著秋葉白修挑的背影,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若是平日里有人這麼頂撞她,她早就讓對方好好地吃苦頭了,就算是綠竹樓的天書公子那般人物,對她不說畢恭畢敬,也是溫柔和意的。

    但是,面前這人這般說話,卻讓她莫名地覺得他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知道你是個重情的,要不我也不會今日擺了宴,邀你過來。」杜珍瀾站了起來,往秋葉白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隨後半依偎在欄杆上,悠然道:「我想聽聽你的打算。」

    秋葉白看著她那擠在欄杆上,就快要被擠出來的雪胸蹭著自己的手臂,抬手輕咳了一聲,換了一個合適看夕陽的方向踱步而去,一邊走一邊沉吟:「樹欲靜而風不止,移樹比擋風容易,我看著善寧面容很有道緣,聽說大名鼎鼎的青雲觀北天師太雲遊到了我們上京,據師太說她此次就是來消災解厄,度化有緣人為徒,隨她去雲遊四方,師太夜觀星象,那有緣人就在我們府邸之中。」

    杜珍瀾聽著秋葉白說得一套一套的,不禁也錯愕,感情這事兒他已經步步籌謀好了,就在這裡等她發話了。

    不過……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她沉吟了片刻,隨後挑眉道:「葉白,你可知道善寧行事讓宮中震怒,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對我下了什麼懿旨么?」

    秋葉白見她聲音雖然陡然冰冷下去,但是眉眼之間的媚色卻仍在,便從容搖頭:「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不是我能見到的,如何能知道她們的懿旨。」

    杜珍瀾見面前之人還算識趣,便譏誚地道:「秋善寧心懷不軌,行止不端,冒犯皇族,宮中的懿旨是讓她『暴斃』!」

    她聲音是上位者慣見了人命生死的冰冷淡漠。

    秋葉白垂下眸子,心中暗咐,果然不出她自己所料。

    杜珍瀾看著秋葉白的樣子,只以為對方心中生出畏懼來,便含笑地取了一杯酒,慢慢地品:「葉白,我雖然是太后侄女,卻也是秋府主母,總要為闔府考慮,你說我為何要為一個小小庶女,承擔了得罪了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嗯?」

    秋葉白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那麼公主要如何才能保住善寧?」

    杜珍瀾含笑不言,只拿著酒杯起了身蓮步輕移,向秋葉白靠了過去。

    這一次,秋葉白沒有躲開,任由杜珍瀾靠在了自己身上,看著她面容含嬌,素手執酒送到了自己唇間:「先喝了這杯。」

    秋葉白眸光幽幽,扶住她的腰肢,就著她送來的酒喝完了那一杯酒。

    杜珍瀾對秋葉白識趣很滿意,懶懶地靠了過去,媚態嬌妍:「葉白,你可喜歡我?」

    秋葉白沒有說話,只是任由她靠在自己懷裡。

    杜珍瀾等不到回答,眼底寒意微閃,隨後卻又嬌笑一聲,輕蔑而傲慢:「沒關係,你們這些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一個個都是這樣子,等你們嘗了本公主味,便如附骨之蛆一般了。」

    她頓了頓,歪著頭,指尖扯著秋葉白的衣襟把玩,吐氣如蘭:「嗯,你若是對我好些,乖乖地做了本宮的裙下之臣,任我予取予求,我就向太后和皇后那裡保了秋善寧如何?」

    杜珍瀾原本自稱變成了『你我』以示親昵,如今說多了,便又繼續露出了她高高在上的倨傲態度來,不自覺用了『本宮』。

    秋葉白垂眸看著幾乎整個人都趴到自己身上的女人,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好。」

    杜珍瀾沒有想到秋葉白竟然這麼快就同意了,心中先是一喜,隨後又生出一種莫名其妙地失落感來。

    所有的男人,在權勢之下,都會跪下!

    不,不管是男或者是女都是如此!

    她眼底的溫軟少了幾分,變作了幾分譏誚和傲慢:「抱我進房。」

    話音剛落,忽然一道溫軟卻帶著一絲尖利顫抖的聲音響起:「母親!」

    杜珍瀾一聽那把聲音,先是一僵,隨後只覺是自己的幻覺,但等著她緩緩轉過頭看見那站在樓梯處美麗少女臉上滿滿的不可置信后,頓時獃滯。

    「媛兒……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秦大姑姑……秦大姑姑……!」

    她慌亂地鬆開了攀附在秋葉白肩頭的手,胡亂地拉緊自己的衣衫,因為慌張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她明明讓秦大姑姑打發了所有的僕人去外頭,不讓人隨意靠近,媛兒到底是怎麼進來的,還撞見了自己和秋葉白的事情!

    秋善媛看著杜珍瀾的模樣,隨後捂住了唇,眼底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顫抖著身子,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憤怒還是怨恨:「母親……母親你怎麼可以這樣子,他們說你私下風流,和青樓小倌有私,和京城風流子弟有私,我只當著不過是些流言,只當著什麼都不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

    她伸出手狠狠指著秋葉白,又悲又怒:「他是我的哥哥啊,是你的庶子,你瘋了么,一旦此事傳出去,你讓我如何自處,你讓五哥如何自處,讓我們闔府上下如何自處!」

    如果撞見此事的是秋鳳瀾或者秋鳳雛,甚至秋善京這些人,她都有辦法立刻鎮定下來,處理事情,但是現在她面對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杜珍瀾從小就疼愛這個女兒,捨不得她落一滴淚水,見她眼眶紅紅,淚如雨下,心中早已沒了主意,慌亂起來,徒勞地想要解釋什麼:「媛兒,你聽我說,不是我……我……是他……。」

    「是我。」秋葉白忽然淡淡地道:「與大夫人無關,是我勾引大夫人的。」

    杜珍瀾原本就下意識地想把這個勾引的名頭推到秋葉白的頭上,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開口就認了,讓她經不住也是一愣,有些複雜地看著秋葉白。

    「你……。」

    秋善媛冷眼看著秋葉白,鄙夷地怒道:「閉嘴,無恥之徒,虧我還覺得你是個機敏明睿之人,竟然做出這種勾引嫡母之事來,你給我滾出去!」

    秋葉白也不辯駁,只沉默著掠過秋善媛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肩頭,向外款步而去。

    只是誰也不曾留意,她唇角微微彎起一起幽涼淡漠的笑意。

    等著出了杜珍瀾的院子,她方才輕吐一口氣,看向一如既往地等著院子外面的寧春,輕笑道:「若是再慢一步,只怕你家四少就要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寧春挑眉,不為所動地道:「主子何必說得如此可憐,就算是奴婢沒有引了七小姐過去,您也有大把能耐脫身。」

    秋葉白但笑不語。

    寧春卻有些不解:「只是杜珍瀾此事未成,又怎麼會願意聽主子吩咐,保下秋善寧?」

    秋葉白邊行邊悠然道:「杜珍瀾不過是想要我臣服她裙下,如今我已經做足了臣服之態,她也沒有什麼好憂心的,如今怎麼安撫秋善媛才是她需要頭疼的問題,至於太后和皇后那頭……。」

    她看著夕陽,冷笑一聲:「這等醜事秘聞,太后和皇后怎麼可能留下懿旨?也不過是口頭交待罷了,口頭之事怎麼說都是可以的。」

    杜珍瀾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更快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罷了。

    寧春沉默了半晌,還是道:「雖然主子謀算得當,但奴婢認為秋善寧不值得主子你出賣色相。」

    秋葉白頓了頓,有點無奈地一笑:「寧春,直來直往的脾氣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出賣色相?

    好罷,她是出賣色相了。

    秋葉白想了想,淡淡地道:「秋善寧不值得,但是姨娘必定不願意看她不得善了。」

    而這一次,打發了秋善寧跟著北天師太徹底離開,也算是徹底斷了這麼一個掛在秋府的累贅,於她而言自然是好事。

    沒有了秋善寧,風氏的牽挂就少了一大半。

    畢竟風氏這麼多年,當這個娘親還算是當得稱職的,也是幼年時候惟一能讓她感覺到母親溫暖的人。

    果然杜珍瀾這段時日沒有再讓人宣秋葉白過去,但是卻也沒有再提起要處置秋善寧的事,也沒有阻止北天師太進府。

    默認了秋葉白的處置。

    風氏能求得秋善寧保住一命,已經是千恩萬謝,這留了命在,雖然以後不再是世家貴女,但離開上京,隱姓埋名,便又是一番天地,做個尋常女兒,結一門尋常婚事就是極好的。

    只覺她得對不住秋葉白,每逢見到秋葉白就頗為傷感,小女兒不懂事,但是大女兒卻是個好的。

    但是秋善寧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雖然不用死了,卻要出家為道。

    她芳華正艾,怎麼肯將青春拋做了青燈拂塵?

    哪怕是風氏說了那只是掩人耳目,會安排她到陪嫁的莊子上去,給個尋常人家小姐的身份,她都不甘心。

    世家貴女與尋常百姓女子,一個是明珠,一個是魚眼,沒有了錦衣玉食,她怎麼能受的了!

    秋葉白著實鬧了一場,直將風氏都要氣得暈厥,秋葉白一直任由她在風氏面前鬧,直到風氏說了不認這個女兒的狠話,秋葉白方才去了她的杏雨閣,冷冷地扔下了一句話:「我說了,幫你收拾爛一次爛攤子,你便要付出一次代價,若是你真的不肯跟著師太離開,那麼我自回了大夫人,讓她給你尋一塊好墓地,讓你日日能看見三皇子府邸的繁華可好?」

    秋善寧方才絕望地安靜了下來,但是這種憤怒和絕望壓抑在心底,卻宣洩不出來,於是只能將一切都歸咎到當初戳竄她去爬三皇子的床的秋善京身上,便日日趁著『照顧』秋善京的時候,對著秋善京下狠手去搓磨,將滿腔的不甘和怨恨都發泄在秋善京身上。

    秋鳳瀾他們哪裡知道兩個庶女之間會有這一檔子事,自然只覺得秋善寧和秋善京姐妹情深,這是秋善寧臨別對秋善京的心意,秋善京有苦不能言,終於體會了一把人為刀俎,己為魚肉的感覺。

    根據小七的暗中查探,秋善京身上除了露在衣服外頭的地方,竟沒有一絲好肉,秋善寧的的狠毒讓小七都忍不住嘖嘖嘆息:「這個如花似玉才十五歲的小姑娘,怎麼地下手那麼狠辣,心那麼毒,那到底是一起長大的姐妹。」

    和秋葉白這個半路冒出來,一點感情都沒有的哥哥不一樣,秋善京和秋善媛的關係之前可以稱得上是還不錯。

    秋葉白知道了之後,淡漠地一笑,秋善寧被她那便宜爹養出嫡女的性子,卻偏生是個庶女的命,心比天高,她心性的扭曲並非是一日兩日而成,只是這一次的事件徹底激發出了她心中扭曲的一面。

    秋府的事情到底算是告一段落了,秋葉白就盤算著也該回一趟司禮監衙門了,畢竟她走馬上任也才一個來月,才理順了些頭緒,這一回府邸耽擱上半個月,她不放心,還是把小顏子放回了司禮監,讓他負責看著外圍,寶寶易容成蔣飛舟則看著內部,雖然如此,畢竟自己根基未穩,出來久了,只怕人心浮動,生出事來。

    只是這念頭才在她腦海里一轉,那一頭小顏子就已經急匆匆地上門來了。

    秋葉白看著小顏子一臉焦灼地跪下行禮,心中就有了些微妙的預感,她一把拉起了小顏子:「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小顏子哭喪著臉,又『噗通』一聲給跪下了:「大人,您得回去了,司徒役長被關在了刑堂,咱們看風部好多弟兄都被打得下不了床啊,就等著大人回去給他們做主了!」

    秋葉白聽得眉心一擰,隨後拍了拍他肩頭,讓小顏子候著,她專身就去找了秋鳳瀾,告知了他自己必須離開。

    秋鳳瀾聽說是正事,倒也沒有為難,點了頭讓她速回,只道若是秋善京好了,會著人去喚他。

    秋鳳雛自打上次被秋葉白踹下水,又激得哭了出來,只覺得丟臉無比,自然死也不會去找自家大哥告這個丟臉的狀,只日日避著秋葉白這個煞星走,卻不知秋葉白能對他動手,自然是早已將他的反應計較在內,料准了他不會告狀。

    如今秋鳳雛聽說煞星要滾蛋,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同時扎了小人,詛咒秋葉白早日變太監,這司禮監千總才算名副其實。

    秋葉白匆匆離開秋府回到司禮監,剛踏進司禮監衙門就能感覺到無數似譏似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旁若無人地徑自朝看風而去,直到她七拐八彎地進了看風部那偏遠的院落,才知道為什麼那些廠衛們用那種憐憫又嘲笑的目光看自己。

    還沒進門就能聽見裡頭一片哀嚎慘叫之聲。

    「啊,疼死了!」

    「你慢點,再弄出血來,老子劈了你!」

    「操,你有能耐在這裡和老子瞎嚷嚷,怎麼沒有能耐打回去!」

    「哎喲喂!」

    秋葉白忍不住皺了眉,胯步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她的臉就忍不住綠了綠,迅速地倒退了一步。

    方才她是看花了眼吧?

    一定是看花了眼!

    否則怎麼可能看見滿地——屁股?!

    小顏子乾咳幾聲,紅著臉道:「那個……那個……因為受傷的人多,受了仗責的人更多,被遣來的大夫也就兩三個,所以只能……只能集中在院子里脫了褲子方便大夫治療。」

    秋葉白揉了揉額頭,她縱然不是閨閣女兒,還是個混不吝開小倌館的,但是也從來沒有見過滿院遍是光屁股的奇妙風景,而且還是男人的光屁股,這叫她有種拔腿欲走的慾望!

    但是看著小顏子焦灼的樣子,她狠了狠心:「去,帶路。」

    小顏子遲疑,隨後羞澀地絞纏著自己的衣袍角:「大人,這個……人家……。」

    秋葉白本來就心氣不順,忍不住唾了小顏子滿臉:「滾進去,那些是男人屁股,你害羞個屁,難道你之前不是在院子里住著的么!」

    該害羞的是她好嗎!

    看著秋葉白的神色陰鬱,小顏子心頭一抖,小心翼翼地道:「大人,咱家沒有住在這裡……。」看著秋葉白神色愈發陰沉,他立刻乖覺地閉了嘴,乖巧地去再次推開那扇門。

    「千總大人回來了!」

    院子里已經橫七豎八地鋪滿了席子,這席子原本是看風部的人用來和那些小倌、花娘瞎折騰的,這會子倒是派上了用場,所有受傷的人全部都躺在了上面,人人光著個屁股對著天嚎叫。

    秋葉白一咬牙,掀開衣袍,大步跨了進去,原本是想龍行虎步以壯膽,不,以壯氣勢,卻不想步子邁大了點,一腳踩在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上面,然後一滑!

    「啊——!」一聲尖叫劃破了寧靜的天際。

    「媽的,誰踩了老子的屁股,老子活劈了他!」

    「痛啊——痛啊!」

    秋葉白沒有想到門邊也有人在晾屁股,又被那非人的尖叫嚇到,身形一晃,如果不是小顏子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她兩腿一跨,差點在一堆屁股上劈叉了。

    但是被她踢到的那些光屁股的主子明顯就倒霉了,傷上加了傷。

    很明顯,這種在差點在一堆軟綿綿滑溜溜的屁股上劈叉的事情感覺非常不好,秋葉白明顯被自己噁心到了,她踉蹌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會輕功,立刻縱身輕巧一躍——然後在屁股的海洋中站定。

    她的臉又綠了綠,隨後就聽見滿院子的寂靜,隨後爆發出一陣歡呼來!

    「好俊的功夫!」

    「好!」

    「妙!」

    「看賞!」

    看風部的紈絝們習慣性地為精彩的表演喝彩,他們一激動,頓時掀起了一陣屁股的白浪,晃得秋葉白一陣眼花繚亂,她閉上眼,這群人簡直是不知所謂到了極點,她痛不欲生地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一句話。

    「閉嘴!」

    只是因為心緒不寧,她的聲音有些微弱,但是那一頭的小顏子卻是將她的臉色都看在眼裡,心中有點著了慌,立刻扯著他尖細的嗓子死命地吆喝:「閉嘴,閉嘴,大人要說話!」

    奈何這群紈絝們雖然因為扯動了傷口而暫時緩下了討論秋葉白風姿的心,但是看著這位到底算是自家頭兒的人回來了,頓時就覺得委屈起來了。

    雖然他們還對這位千總大人處於觀望期,也不那麼待見這個一來就給他們這群人立規矩的千總,甚至暗自祈禱蔣役長趕緊地把這位爺也閹割了,讓這位爺爺早點滾蛋。

    但這是沒有遇到事兒的時候,如今真的遇到事了,被外頭人收拾得凄慘不堪,再見到秋葉白的感情就不一樣了,只覺得這就是他們的光芒,是他們的主心骨,跟小孩子打架,一直被別的孩子和別人家大人揍得屁滾尿流,委屈到了極點的時候忽然一扭頭看見自己家大人過來了,頓時就崩潰了。

    委屈到了極點,自然就是嚎啕大哭並告狀。

    「大人,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大人,你不能就讓外頭人這麼欺負我們啊!」

    「嗚哇哇……大人,我們冤枉啊!」

    此起彼伏的哭泣、尖叫和七嘴八舌的嚎啕聲瞬間響徹了天際,小顏子那可憐的叫喚自然早已被淹沒其間。

    秋葉白臉色越來越青,直到有人嚎出了——

    「嗚嗚嗚……大人這不是打咱們的屁股,這是打你的臉啊!」

    她終於忍無可忍地河東獅子吼:「都他娘的給老子閉嘴!」

    用了五成內力的怒吼聲,帶著龐大的聲波瞬間壓制住了亂七八糟的豬嚎狗吠,震得地面都抖了三抖,樹外老鴉驚慌地慘嗎叫著飛了出去。

    感覺周圍一片寂靜,秋葉白終於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她這輩子已經許多年沒有這麼毫無貴公子形象的時候了!

    她抬起眼,看了看周圍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在那一片白花花的肉色中,硬生生地丟下一句:「好好上藥養傷,本大人弄明白了事情原委,自然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隨後,她一提身形,飛身向議事堂而去/

    她用的是交代,而不是作主,畢竟如今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這麼多人被集仗責,絕對不是尋常的尋釁滋事。

    但是聽在了這些紈絝們的心理卻是不一樣的,只覺得彷彿終於找到主心骨了一般,心中一片感動,於是連哀嚎也少了。

    等到秋葉白終於閃身進了看風部的議事堂之後,立刻讓跟上來的小顏子把帘子放下來,她實在不想看見外頭那一片春光燦爛的白肉,滲得慌。

    「去把蔣役長和周役長叫來。」秋葉白沉了沉心思,吩咐小顏子。

    小顏子有點遲疑,還是立刻去了。

    片刻之後,她便看見帘子被小顏子掀起,蔣飛舟扶著周宇進來了,看著周宇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樣和他慘白的小白臉,秋葉白就明白,周宇這是也被打了。

    她心中不免一驚,周宇和太后沾親帶故,如何竟然也被行刑了?

    她立刻看向蔣飛舟,見他朝著自己搖搖頭,她方才放下了心,看樣子寶寶倒是沒事。

    「給周役長尋個軟墊子來,仔細了傷處。」秋葉白嘆了一聲,淡淡地吩咐。

    正所謂雪中送炭難,周宇雖然忌諱著秋葉白,但是對方的體貼還是讓他在這個極為失落而難過的時候很受用的,雖然說不上感激涕零,但是還是顫聲道:「多謝大人關懷。」

    秋葉白摸了摸桌上的冷茶,還是給自己到了一杯,沉聲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易容成蔣飛舟模樣的寶寶遲疑了片刻,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周宇,周宇卻低下了頭。

    小顏子看一時間也沒有人說話,他想了想,便上一邊伺候著周宇艱難地坐下,一邊道:「這幾日是夏日祭,周大人便和咱們衙司里的人一起約了去喝花酒,在河邊的花船上和人起了爭執,便打將了起來,後來才發現是咱們自己司禮監衙門的人,回來一查是竟然是捕風部的人,後來捕風部的人便將咱們的人全部都扭到了他們的大牢了里。」

    秋葉白一愣:「捕風部的人,只是既然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你們好生解釋賠罪一番不就結了?」

    小顏子看了看周宇,沒說話,秋葉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周宇的頭更低了,她顰眉,冷冷道:「說實話!」

    小顏子方才繼續道:「因為周役長喝多了,沒注意,拿酒罐子砸暈了看風部的秦役長,到如今秦役長還沒有醒來,而且……。」

    他遲疑了下,繼續道:「而且捕風部的人說他們是在執行公務,咱們攪渾了他們的任務,秉筆大太監知道了此事,大怒,所以咱們所有的弟兄都被施了刑。」

    「那司徒役長怎麼會進了刑房?」秋葉白聽得太陽穴直跳,這群紈絝的惹禍能耐真真是一流!

    小顏子頓時哭了起來:「司徒役長為大夥求情,生生受了烙刑法,才讓大傢伙能出來,他卻進了刑房……嗚嗚嗚!」

    司禮監的大獄,大獄中的刑房!

    那刑房從司禮監建立之初就是讓人最毛骨悚然的地方,所有稀奇古怪,殘酷無比的刑罰全部都是從那刑房裡鑽研出來的,進了刑房的人,就等於是拿自己的命試刑,就是個試驗品。

    如果不是有上頭人交代過留人或者留命,那就是基本回不來了,什麼殘忍,什麼古怪上什麼!

    秋葉白一震,她真的沒有想到司徒寧竟然會能為這些紈絝們做到這個地步!

    周宇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咬牙道:「老子去頂了司徒,橫豎就是一身肉,給了他們就是!」

    秋葉白看著他眼底的淚光和血絲,冷笑:「你裝什麼大方,如果不是你帶著這群傢伙橫衝直撞,會有這個地步么?」

    看著周宇眼中閃過痛苦和悔恨之色,秋葉白繼續冷冷道:「你如今只是挨了一頓扳子,但是司徒卻替你進了刑房,想必也是看在你和看風部那位杜大人的親戚份上吧,呵,你倒是也心安理得,嗯,平日里雌伏多了,當真忘了自己是個爺們?」

    周宇怒目圓睜,渾身顫抖,卻說不出話來,只霍地一聲站了起來,腥紅著眼,一聲不吭就跌跌撞撞地向外衝去。

    小顏子心慌意亂地衝過去一把拉住他:「周大人,不可,不可啊,你還受著傷!」

    周宇繼續死命地掙扎著,但是看得出他身上的傷也不少,卻還是不顧一切地試圖往外走。

    秋葉白冷眼看著他也不說話,寶寶自然是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後,直到秋葉白看著周宇的下袍隱約地滲出血跡來,方才開口:「行了,司徒替你們頂罪,為的不是讓一個人再去受罪,如今他生死未明,你湊什麼熱鬧,何況你那杜家大哥真的會看你的面子放出司徒,也就不會把他關了進去了,此事必須有個交代!」

    秋葉白的話語不可謂不尖刻,卻如一盆冷水一般當著周宇的頭上澆了下去,讓他瞬間僵住了試圖掙脫小顏子的動作,隨後一下子死死伏在門上,肩頭微微地顫抖起來。

    無聲的哽咽和憤怒,讓他背影看起來多了幾分凄涼和無力。

    秋葉白顰眉,吩咐小顏子:「去把周役長扶回去,不要再生事端,反而拖累司徒役長。」

    周宇身子一僵,最終還是讓小顏子扶著他離開了。

    房間里只剩下秋葉白和寶寶。

    她略顯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著,這裡頭似乎有些貓膩,嗯?」

    寶寶看著沒有外人,便也不再拘禮,徑自在凳子上坐了下來,沉聲道:「這是尋釁滋事,但是尋釁的不是看風部而是捕風部的人。」

    秋葉白一愣,沉吟起來:「是捕風部的人?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周宇明明是杜千總的小舅子,怎麼會忽然出了這種事。

    寶寶也微微顰眉:「我並不是太清楚當時的情形,我沒有和他們一塊出去,但是後來的情形有些古怪,捕風部的人不依不饒,手段狠辣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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