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在家裡……我幾乎看不到父親的人,會想他,會希望他來看看我,想要他摸摸我的頭,可他從來不出現,久久出現一次,也只會檢查我的功課,挑我的錯處,罰我這裡沒做到,那裡沒做好,我仿佛永遠都不能讓他滿意,我好像天賦很差,什麽都不會,和別人比就是個蠢貨,不配生在這裡,做他的兒子,到後來,我越來越不期待他的出現,甚至越來越煩他的出現,有時候會想,他永遠不出現才好,日日在外邊忙,怎麽就沒出點意外?”
穆安閉了閉眼:“我一度以為……別人家的父親也是這樣子,大家都一樣,嚴父麽,權威甚重,對孩子的教育,連親娘都不能插手,直到看到呂興明家……哦,不是這位呂大人,是呂興明的親生父母,他們家有很多孩子,也並不富裕,不是每個人資質都很好,讀書很棒,但他們每天臉上都掛著笑,都很快樂,他們可能不是別人眼裡出色的小孩,可他們是父母掌心裡的寶貝,天下最好最珍貴的寶貝。 ”
“我父親不是這樣,我乖順,他不滿意,說你一個男孩子,怎麽可以這麽乖,沒點脾性,我不聽話,他更不滿意,說做兒子的怎可忤逆父母,他之拳拳,皆是為了我好……我好像永遠找不到讓他滿意的方法,我自生下來,他就不喜歡我,不滿意我,為什麽突然送我東西?”
穆安真的很不理解,前頭十幾年都不聞不問,突然轉性了?
“怕是錦衣衛被騙了……這東西,根本不是送給我的。”
“是與不是,你心中自有答案。”葉白汀看著他,“言及此事,我們只是猜測,你父親遭遇意外那日,就是想起了這件事,那尊蓮台有一處圖案別具匠心,和別處不同,是他自己商量著讓店家改的,本該在後一日進行最後一次確認——我想問的是,你父那日行蹤,都有誰知曉?或者,有可能引導?”
穆安明顯有點亂:“這……我不知道,家父公務繁忙,在外面的行蹤一向很多,很難確定。”
葉白汀又問:“李氏發生意外那日,本該去取之前定好的布匹,可她沒去,中途不知為何,轉向玉器行,才發生了意外,你可知道些什麽?”
“我那日很忙,實在顧不過來,並不知她行程,”穆安仔細想了想,“不過她在夫人圈子交際一向如魚得水,許透了幾句出去,也不一定。”
葉白汀又問唐飛瀚:“你和穆安是好友,那段時間亦經常在一起,可曾看到,聽到過什麽?”
唐飛瀚搖頭:“沒有,近來課業繁忙,實沒心思關注其它。”
“上次街道生亂……”葉白汀指尖在紙上頓了頓,“你好像丟了把扇子?”
唐飛瀚:“是。當時人流很亂,小圓球到處爆炸,我擔心穆安,走得很快,不知道被誰擠掉了扇子。”
穆安點頭:“沒錯,我親眼看到的,這個我能作證。”
葉白汀:“之後找回來了麽?”
“沒有,街上人太多了,”唐飛瀚垂了眸,“有點可惜,我還挺喜歡這把扇子的。”
葉白汀:“真的沒找見?”
唐飛瀚抬起頭,眼梢微微挑起:“先生此話何意?”
葉白汀淺淺歎了口氣:“其實本案所有證據,邏輯鏈,指揮使都帶領我們捋清楚了,凶手是誰,我們業已知悉,剛才沒製止你們堂前爭吵,是有些細微的地方還需證實,托諸位的福,現在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房間氣氛瞬間變了個模樣,有些人表情明顯放松,有的則更為緊張。
葉白汀視線環顧過所有人,繼續:“製作‘小圓球’的宅院歸屬,因主人在外地,錦衣衛未能立刻查清楚,但誰經常去,我們已經查到了。申百戶日夜不停,辛苦走訪,終於在附近發現了目擊證人,說曾看到過一個年輕男子進出,因男人穿著黑袍,戴著兜帽,看不清臉,但這人手中執扇,扇柄掛有玉墜,以綠色流蘇絲絛相配——而本案兩個死者身上,都殘留有綠色絲絛痕跡。”
“錦衣衛查到製作場所的時候,做小圓球的平台已經毀了,裡面的原料也燒了,包括護具,除火藥之外的所有材料,還有很多件衣服,凶手本人大約意識到了危機,處理完現場之後就離開了,錦衣衛未能捕獲,但根據殘留衣服及護具大小,估算尺寸——符合這個房間裡,某人的身形。”
“這個人一直都在事件中心,從未遠離,穆郡王的死,李氏的死,呂興明的死,都是這個人提前計劃好,布置的殺局,在這些人死前,這個人都曾見過他們,甚至不需要細心打探,就能知道接下來這些人要去哪裡,將要幹什麽,他也知道這些人心裡最在乎什麽,或者最討厭什麽,知道怎麽影響他們。”
穆安突然轉頭,看向唐飛瀚。
呂益升也怒瞪唐飛瀚:“竟然是你麽!你殺了他們!”
唐飛瀚迎上葉白汀的目光,不躲不避:“就憑這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你就說我是凶手?我並不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麽信服力。”
葉白汀:“那我問你,為什麽你的衣服損耗數量如此之大?扔了?丟了?去哪裡了,為何家中下人不知道?”
“下人,他們是唐景複的下人,不是我的下人,我的事,他們根本就不關心,又怎會知曉?”唐飛瀚垂著眼,“我這個年紀,正是要臉,要樣子的時候,衣服多做了幾件而已,不可以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