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宮裡的資深太監。
葉白汀第一次親眼見識到,有人可以把陰陽怪氣,八卦調侃,心知肚明等細節,在一個瞬間演繹的淋漓盡致。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是被對方當成‘指揮使的小心肝’了。
雖這話是他自己說的,但當時情況緊急,實非得已,可別人不信,能有什麽法子?沒看仇疑青都面色平靜,什麽都沒說麽?
“多謝記掛,”葉白汀是見過世面的人,被調侃兩句而已,當然不會害羞,也沒解釋,因為沒用,甚至還微笑了,“我觀公公體貌,倒是一如既往——精神不錯。”
他說話間,視線不著痕跡的環視過略顯空蕩的東廠,似有些好奇,怎麽和北鎮撫司完全不一樣呢?
富力行什麽人,那可是在太貴妃身邊伺候多年的老太監,能看不出他這點‘不著痕跡’?好奇也未必是真好奇,大半是在嘲諷——就這麽小片地方,就這麽點人,你還真是閑的蛋疼,什麽事都要插一腳,什麽關系都要八卦。
看來這小心肝也不好惹……
富力行眯了眼。
仇疑青便在此時開了口,話音淡淡:“廠公扣了本使的人?”
富力行轉頭過來,歎了一聲:“也不是咱家非要同指揮使過不去,扣了你的錦衣衛不放,這眼看著就快小年了,大家都忙,誰也沒那閑工夫不是?可魯王世子失蹤了,失蹤前正好同貴司百戶申薑見過,還駐足聊天,相談甚歡,見完人就失蹤了,這總是問題吧?不問清楚,咱家怎麽和宮裡娘娘交代?這事著實馬虎不得,縱指揮使親至,事情沒問清楚,咱家也萬萬不敢放人的。”
“把人帶過來,”仇疑青站在中廳,“本使幫你問。”
富力行:“這怎麽好意思……”
“需要本使親自尋?也可。”仇疑青松了松腕帶,仿佛下一刻就能拆了東廠。
富力行轉身下令:“把人帶過來!”
很快,人帶上來了。
申薑被關了一宿,相當的不服氣,眼下被繩子綁著,脖子梗的直直,臉憋的通紅,還能中氣十足的罵人:“莫挨老子!你那狗爪子離老子遠點!知道老子是誰麽就敢抓,東廠就可以隨便佔男人便宜麽哪都敢摸!老子這手,這胳膊,這腰,是小娘子才能碰的!你們這群閹貨缺了大德了,光給茶水不給東西,真當老子是那要臉的人麽!一個個都接好了,正好老子這兩天上火,滋你們一臉黃的!怎麽都不說話?以為不說話就有理了?呵,等救老子的人來了——”
“咳咳——”
葉白汀拳抵唇前,清咳數聲——別吵了別吵了,已經來了。
申薑頓時驚喜的不行:“少爺!你怎麽來了!”然後才看到仇疑青,“指揮使!”
仇疑青:……
富力行就又開始了:“前頭還嘴硬的跟個鴨子似的,什麽都不說,見到葉少爺這般親熱,原來申百戶和葉少爺……關系匪淺?這有什麽好瞞的?但凡你知會一聲,咱家就親去請小少爺了。”
拿腔拿調,似笑非笑,挑撥離間相當明顯了。
葉白汀故作不明白,偏頭問仇疑青:“這位公公好生……客氣,你們官場上人都是這般說話麽?”
仇疑青面色冷峻:“可能長樂宮比較特殊,錦衣衛規矩,無憑無據之事,不可編造,無證無供之言,不可取信。”
葉白汀便長長‘哦’了一聲,內裡什麽意思,懂的都懂。
富力行視線在仇疑青和葉白汀之間轉了轉,心下有數,倒是挺會護著人。
不過東廠廠公是什麽人?能在嘴皮子上吃了虧?輕輕巧巧就將炮火轉向了申薑:“唉,瞧咱家這眼神,原是誤會了,申百戶並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啊,別人哪能想得起來,根本沒當回事呢。”
得虧申薑是個直腸子,腦子根本轉不了那麽快,領會不到,直接呸了一口:“老子要你管!”
仇疑青看向手下百戶:“說吧,怎麽回事?”
“冤枉啊!”申薑猛漢委屈,“就是這兩天不忙,屬下回家也早了點,誰知道倒霉碰到了他!人是魯王世子,屬下只是個百戶,撞個對臉,不得打招呼?人非要說話,不得應付兩句?無仇無怨的,總不能掛冷臉吧?真沒說什麽,就是‘吃飯了麽還沒你呢回家啊’這樣的話,就說了兩句,誰知道他後來能失蹤!失蹤了又關我屁事!”
申薑說著,瞪向富力行:“就一晚上的功夫,你怎麽就能確定人失蹤了?沒準就是出去辦點事,來不及回來!而且我同魯王世子見面的時候,他那詹事還在身邊呢,也失蹤了?你憑什麽隻扣我,不扣他!”
“世子身上帶著宮裡娘娘的差呢,說好晚上給咱家,咱家卻沒等到人,尋了所有他往常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怎麽不是失蹤?”
富力行假笑陰陰:“你說你委屈,咱家的苦朝誰訴?底下本就人手不夠,多少事管不過來,一個個的還上趕著過來找麻煩,咱家跟娘娘交代不了了,你這有大嫌疑的人——還想好過?”
他這話說得慢條斯理,意味深長,葉白汀聽明白了,這就是故意的,碰瓷呢。
以東廠廠公的消息網,能不知道申薑和魯王世子關系幾何,真出了事嫌疑幾何?按住申薑,不過是想跟仇疑青談條件,把這件事扔給他們,借一借錦衣衛的力,幫他找到人,另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