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慢條斯理往外走,話說的隨意至極,像是偶然想到:“北鎮撫司兵器補新,今日正好接駁,有新貨,你去跑一趟。”
“案情緊要,交接東西這種事……”
仇疑青腳步頓住,聲音寒冰凜冽:“霜花。要小號。”
申薑恍然大悟,這個霜花可不是夜裡凝的霜花,而是錦衣衛內特殊配置的手套!這種手套極為特殊,薄如蟬翼,色似凝霜,聚五種生在北寒之地的特殊蠶種凝絲織就,極為難得,可避百毒,水火不侵,是只有武功極為上乘,執行特殊任務才會給的配製,他也就只聽說過,從來沒見過,這這,這竟然要給嬌少爺麽!
仇疑青沒聽到答覆,眼梢危險眯起:“怎麽,本使要,不可以?”
申薑推回自己的下巴:“當,當然沒問題,屬下一定辦好!”
你都說是小號了,還是給自己用的?騙誰呢!行叭,誰叫自己不懂看屍,不是技術性人才呢?酸也沒用。
想想武器交接會經過的街道,鐵鋪正巧在那附近:“那屬下順便把驗屍工具拿回來?”
仇疑青轉身走了:“可。”
申薑也沒耽誤,回頭點了人,也離開了,想著這條街距離那大夫的醫館有點遠,但回來時稍微繞一下,也能正好經過,順便問個話……還能給嬌少爺買點吃的。
破案重要,人也重要不是?把人累壞了,誰來看屍分析?
……
仵作房裡,葉白汀正在整理收拾,死者的衣物,死者的身體,拉過覆屍布蓋上……做著做著,旁邊伸出了一雙手,將活計接了過去。
灰發長眼,皺紋深重,背有點駝,看起來很有些年紀。
“站累了吧,我來。”
葉白汀看對方過於熟練的動作就明白了:“您是這裡的仵作?”
“什麽您不您的,我姓商,叫商陸,在這詔獄呆了都有小三十年嘍。”
明明頭髮斑灰,背駝,看起來有點老,可眼神一點都不渾濁,透著精氣神,葉白汀感覺有些違和,多看了兩眼,發現對方臉色特別蒼白,晦暗發澀,就像沒怎麽見過陽光似的。
“你……平時不出去?”
“出去?這裡頭和外頭,有什麽區別,”商陸手腳麻利的收起陶盆,放到牆角,“在哪活著不是活?”
葉白汀一怔,是自己著相了。
他是被關著的犯人,自然想出去,別人是自由人,來去自如,當然也就不覺得自由有多珍貴,你說陽光溫暖,他還嫌刺眼呢。
葉白汀笑了下,走到水盆前,淨手。
商陸收拾完,拍拍手:“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卻不知這個狀元出來的有多難,年紀大了,乾的久了,發現越往裡走越難,總有你不懂的……這一行不容易,小夥子,你很不錯。”
葉白汀擦手的動作頓住:“你知道我?”
“詔獄裡,能有什麽秘密?”商陸看向他的眼神有些狂熱,“天才,自該被仰望。”
葉白汀:……
這老頭是不是有點奇怪?
商陸伸了個懶腰:“人年紀大了,就愛看個傳奇話本,小子,你且卯足了勁朝前走,老夫倒是要瞧瞧,你能走到哪個高度,別處我管不著,也管不了,這仵作房,你隨便來。”
葉白汀蹙眉:“天下似乎,沒有免費的午餐?”
“你個小子,以為老頭就沒上進心了?”商陸從懷裡掏出一把瓜子,慢悠悠的磕,“沒了他布松良,這仵作房唯我獨大,說一不二,老夫得承你這個情。”
葉白汀:……
沒想到破案順便對付個敵人,竟然還能無心插柳柳成蔭,開拓新地盤了。
“不過也得提醒你一點,小子,別太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官匪不同道,上頭再有人護著你,也不是你生活當中的同伴,小心有人搞你哦。”
商陸瓜子皮磕的滿天飛,意味深長:“不管乾哪一行,想要長久,身體可是第一位。”
葉白汀受教,朝對方拱了拱手:“多謝。”
這是來到這裡的第一次,得到同行的認可,基於面臨生存環境和機遇風險的提醒,心裡有點暖。
“你我同行,本就該互相照顧麽——”
商陸笑眯眯,將小半袋瓜子塞到他手裡:“所以你那剖屍絕技,老夫能旁觀麽?”
葉白汀:……
“怎麽,年紀大了就不能拜師學藝了?”商陸立刻板起臉,“看一眼也不成?”
葉白汀知他誤會,趕緊解釋:“只要你願意,隨時可來,我只是……有些驚訝。”
還以為是心軟幫忙的大叔,沒想到也有點小心思,但這個一點都不討厭,葉白汀很願意推廣更多的知識。
“那你要說話算數啊!”
“自然。”
葉白汀見死者屍體還在停屍台上,便想外頭叫人,抬下去妥善保管。
“這個不用了。”商陸擺擺手。
葉白汀不明白:“嗯?”
商陸:“你不是說要剖屍檢驗?到不了晚上,指揮使就能拿簽了章的文書過來,現在搬了,一會兒還得搬,累不累?”
葉白汀怔住。
商陸嘖了一聲:“老夫活了半輩子,別的不說,看人準的很,指揮使是個有主意的,剛才沒應你,不是不能行,是一定能辦成的事,何必炫耀招搖?他不是那種風騷性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