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
“機械性窒息。”葉白汀左手扶著死者面部,“面部略顯青紫腫脹,屍斑暗紫紅色,眼結膜下點狀出血……概因於此。”
“窒息?”
申薑聽不懂機械性三個字,窒息他可懂了:“所以真是憋死的?布松良那廝還說對了?他是酒醉不省人事,被自己嘔吐出來的東西憋死了?”
葉白汀搖了搖頭:“我說了,死者是機械性窒息。”
“雞……什麽雞……”申薑瞪大了銅鈴眼,“到底什麽雞兒窒息!”
葉白汀:“機械外力引發的窒息,如掐,勒,悶,扼,縊,吊……等,不一而足。”
申薑看了看屍體:“可他頸間沒有勒痕。”
葉白汀輕輕捏開死者的嘴:“下唇咬傷,嘴角輕微挫裂,上下唇黏膜有硌墊傷,牙齦也有出血,細看臉部皮膚也有輕微的皮下出血點,口鼻處有不明顯擦傷——死者絕非飲醉被自己嘔吐物嗆到,無意識摔下樓而死,他是被人悶死的!”
“可被悶死不可能不掙扎啊,”申薑指著死者的手,“他手上沒有傷,指甲也很乾淨。”
“你看看他的腳。”
“腳?”
申薑視往下——死者穿著鞋,看不出腳上有什麽傷,但是這雙鞋穿的很歪。這是近來在京裡頗為流行的小牛皮靴,料子有點硬,講究造型好看,包裹性很強,不好穿也不好脫,如果不是很大力的掙扎過,光是直直的從樓上摔下來,不可能是這個扭曲度。
所以……死者還真的掙扎過了?
那為什麽手上一點事沒有?有誰掙扎是光動腳丫子不動手的?
“死者當時的確喝了酒,聞味道喝的不算少,醉不醉卻兩說,要是能解剖就好了……”葉白汀頓了一頓,扭頭問申薑,“能解剖麽?”
“解,解剖……你要剖屍?”申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當然不行!”
葉白汀不可置否,回過頭:“可惜了,不然打開顱骨一定會發現腦血腫,證實我的驗證。”
申薑吞了口口水:“你真敢啊?剖屍?”
葉白汀微笑:“某不才,最擅長的,便是這剖屍檢驗之法。”
申薑:……
“可惜手邊沒有工具,”葉白汀視線滑過正北方牆壁,那邊大大小小的刑具掛了整整一牆,專門用來逼問口供,或恐嚇犯人,“那邊有幾樣倒是挺鋒利,可暫為代替。”
申薑感覺後背有點涼:“叫你驗屍呢,別說亂七八糟的,快點!你只有一盞茶的時間!”
話音剛落,就見對方臉色一變——
“找到了!”
葉白汀翻檢著死者頭髮,將一根橘紅色的絲線展示給申薑看。
申薑看得清楚,絲線看上去是上好的綢料,顏色挺鮮亮:“所以?”
“這絲線和死者身上衣物,配飾皆不匹配,為何出現在他發間?”葉白汀眉睫舒展,眸底蕩開月光亮銀,“申總旗瞧這絲線,能想到什麽?”
申薑看了看,看不出來。
葉白汀沉默片刻:“死者死在什麽地方?環境如何?”
申薑:“他自己家,靠著側門的小花園裡,有個今年夏天才修起的小樓,裝修華美,處處講究,頂樓取名摘星台,是花錢最多的地方,據說他常一個人在頂樓望月獨酌,環境極雅致,特別享受,誰知他會摔死在這樓下?”
葉白汀眼梢微垂:“所以這是一個清雅幽靜之地,最宜望月飲酒,死者多次在上面一醉方休,夜裡不下樓是常有之事——”
“不下樓又如何?”
“如今已有秋霜,白天就算了,夜裡……不會冷麽?飲醉了,就不知道自己找暖和的地方?”
申薑猛的拳砸掌心:“老子知道了,是被子!”
時人婚嫁,尤其有錢人,被面都是很講究的,色以紅為主,這樣的橘紅綢料,他見過不要太多,大多數用在被子上,還和現下情景很合:“他是被人裹著被子悶死的?”
所以手上才見不到什麽掙扎痕跡,因為他被隔著被子裹住摁死了!
葉白汀又道:“這具屍體是搶來的吧?”
申薑一愣:“你怎麽知道?”
又神了,神了,這嬌少爺怎麽連這都知道!
葉白汀:“這有何難?死者膚白淨,衣著光鮮,皮膚較同齡人細致,一看家庭條件就不錯,再觀其右手,中指側有繭,不是師爺也是官身,大半夜穿成這樣,從容有余又縱情享受,我猜他肯定不會去偏僻沒安全感的地方,就算是興趣所致,爬山觀景,也定有同伴,沒有同伴,身邊也一定會有下人,夜裡出了意外,最晚第二天白天也會被發現,北鎮撫司三天才得,可見是從別處搶過來的。”
申薑挺胸,頗有些自豪:“算你有眼光。”
在北鎮撫司當差,別的不說,張揚是肯定張揚的,霸道是肯定霸道的,只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斷沒有誰人敢跟他們硬杠讓他們吃癟!
葉白汀微微一笑。
他會此判斷,當然不單單因為這個,死者的手被仔細驗看過,蜷曲的角度有點不對,布松良驗屍時十分嫌棄,碰都沒碰死者的手,那這個細微角度的變化,只能來自前一個仵作,且前一個仵作必然也認真思考過,為什麽手上沒有掙扎痕跡這個問題……
申薑怎麽看怎麽覺得嬌少爺這個笑容不對勁,還沒看出點所以然來的時候,就見嬌少爺把屍體褲子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