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阿公清咳兩聲開腔了，照例說了些面子話，令小曼和阿奶、五叔奶有點意外的是，阿公這次沒有優柔寡斷，而是很乾脆利落地拒絕了梁小菊和其他姑娘們的請求：
「你們想讀書、追求進步是好事，舅公這裡口頭支持，也很贊成。但是呢，舅公不能答應你們的請求，就是說不管學費還是其它，舅公一分錢都幫不了你們！理由么，第一舅公年紀大了，精力能力有限，每天看著忙忙碌碌其實做不出什麼來，如果算領工資的話，也就夠舅公和舅奶兩人生活罷了；第二，這個家的頂樑柱是你們家寶表舅，藥材種植園朝銀行貸款了，用的是家寶的名字，將來能不能還銀行的貸款、是窮還是富最終都由家寶負責，還不出貸款家寶就得去坐牢，若是富了呢，那也是他應得的。富貴險中求，說的就是這個理兒，沒有天上自動掉肉餅的。家寶夫妻倆還有一窩的娃兒要吃穿要讀書，我和老太婆將來動不了還得他們贍養……所以你們知道的，舅公沒有權力也沒有能耐一下子開支大筆的錢給你們讀書。你們還是回家去吧，和爸媽好好商量，或許他們會有其它辦法。」
梁艷柳和廚房裡出來的兩個姑娘都有些訕然，臉色難看，但也不吱聲了。
梁小菊卻不甘心，抬手用力搓著眼睛，很快變成紅眼兔子，還流下兩行淚水，繼續搖著阿公的手臂哭道：
「阿公你別管她們，你只管我一個就行了！當年我阿奶可是將我送給你和舅奶了，這麼多年我都背著這個名分，人人都說我是你的孫女，在家裡我爸媽有什麼東西分給哥姐弟妹，從來沒有我的份兒，只說我是你孫女了，不該他們管……我知道舅公你現在有小曼、杏花、秋雁這些孫女，你寶貝她們疼她們，都給她們墊錢謀得好前程，我長大了該懂事，也不跟她們爭，只要你幫我這一件，我就知足了！舅公，你從小看我長大，難道忍心我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過這種苦黃蓮般的生活？日子苦也算了，可我現在是兩邊不到頭啊，爸媽說我該你管，你也不要我不管我，我就只能去跳河去死了！舅公，我還年輕我不想死，你得給我條活路啊！啊啊啊啊！」
梁小菊越說越激動，還被自己感動到，哭得眼淚鼻涕一起冒，直接坐到地上呼天搶地，活像誰要逼她去死似的！
小曼無語，被梁小菊噁心得，瓜籽都嗑不下去了。
五叔奶看得火冒三丈，蹭地站起身就要走過去教訓梁小菊，阿奶伸手拉住她，自己也跟著站起來，小曼明白阿奶的意思，就和秋雁左右扶著阿奶，走到阿公身邊，祖孫幾個目光冷淡地看著坐地上哭得稀里糊塗的梁小菊。
梁小菊卻是個皮厚的，這次看來也是豁出去了，刻意避開不看阿奶和小曼，索性雙手捂臉嗚咽痛哭。
阿奶看了看梁老大和梁老二，那可是梁小菊的大伯二伯，侄女兒在別人家鬧成這樣，他們竟然沒有一句話說，臉上神情淡定，真弄不懂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阿奶哼了一聲，也不管梁小菊，只朝莫大姑奶道：「當年你把梁小菊和梁勇敢送過來，我和阿木跟你說得清清楚楚：我們有小曼了，誰來也不要！小曼的戶口落在我們名下，村委里還有白紙黑字證明她歸我們撫養，如果說小菊也歸我們管，她有什麼憑據？她的戶口在哪裡？你們要是再說梁小菊是我家孫女，我就去找上級領導，查個徹底！別說我不缺孫子孫女，就是缺，也不要你家的！這話早年就對你說過，你不記得啦？阿木顧念你是他唯一的親姐姐，你再可惡再討厭他都想善待你，可你又有什麼回報給他？他把你當親姐，你把他當親弟了嗎？你有兒子孫子，他也有，你的兒孫是個寶要這樣要那樣，他的就是一堆草不用吃喝嗎？你自己常來盤磨他就算了，還縱容你的孫女這樣，你有沒有良心？實話告訴你，其實我一點都不歡迎你和你的兒孫們，就想著家和萬事興，閉隻眼睜隻眼由著阿木和你們認親走動，不和他鬧騰，可今天這個樣子，我可是忍不下去了！你要是再想阿木認你這門親戚，就趕緊、麻溜地帶著你這些糟心孫女離開我家，往後不想來就別來了，我家不是慈善堂，也不是地主老財，要吃大戶找別處去！」
早些年阿奶被莫大姑奶嫌棄，不是被罵就是被訓，阿奶的性情決定她不會跟大姑姐吵架，這幾年家業興旺起來，又有家寶回歸，莫大姑奶才不得不換張笑臉對阿奶，阿奶也還是像以前那樣，不溫不火，從來沒有惡語相向。
今天突然來這麼一通頗有絕交意味的話，把莫大姑奶給震住了，大張著嘴一時回不了神，連地上的梁小菊哭聲都小了些。
旁邊梁盼秋和梁家兩個兒媳婦卻著了急，尤其眼看莫阿公臉色也黑沉黑沉的，在莫阿奶說完話之後還走近她身邊，伸手摸秋雁的腦袋，眼睛卻看著莫阿奶，顯然是怕莫阿奶真生氣了。
梁盼秋忙推了兩個娘家嫂子一把，示意她們趕緊把梁小菊捉起來拉出門外去，自己撐開笑臉走到莫阿公莫阿奶跟前說好話賠不是。
莫大姑奶看著兩個兒媳婦把拚命掙扎的梁小菊拖出門，總算是緩回來了，目光複雜朝莫阿奶看了眼，沖著莫阿公嚷嚷：「弟啊，杏花奶這是發瘋了怎麼滴？還能說出這種沒腦子的話來，你瞧瞧……」
莫阿公朝他姐擺了擺手，嘆息一聲，語氣儘是疲倦和失望：「杏花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累了，剛才多喝了兩杯，得去歇會。夜路不好走，你們也早點回家去吧。」
大鵬從後頭鑽了過來，扶住阿公的手臂：「阿公走，我帶你去睡覺！」
阿公總算露出笑容，呵呵樂地攬著大鵬的小腦膜往樓梯走，
梁盼秋一看心裡更急了：舅舅要是上樓躺下，那得到幾時才能起來？自己借錢的事還沒提呢，這樓廳里又被梁小菊鬧成這樣，舅媽被惹火發狠放出那些話，今天明顯不適合住夜，況且還這麼多人怎麼住？別到最後把他們全家都惹惱，真弄得被絕交了，可不值得。
梁盼秋使勁拉扯一下莫大姑奶的后衣襟，莫大姑奶醒神，趕緊撥腿追了過去：「弟啊，弟你等等，我還有事情沒跟你商量好呢！」
梁盼秋裝作扶她老娘快步跟上，心裡暗喜：等到了樓上，沒有干擾，事情肯定能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