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文看著小曼，呆楞了一下，用手帕按一按眼角，哽聲道：「曼曼，你這樣，也太無情了！就算我變成了你嬸娘，那也是長輩，咱們唐家家規可不是擺設，這還沒分家呢，晚輩孝敬長輩，理所應當！你看浩浩，他對你大伯……你爸爸，不是也很尊敬、很孝順的嗎？」

「那要看是什麼樣的長輩？如果你們倆也像我爸爸這樣值得敬重，不需要你開口，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絕對沒有二話！」

吳曉文像水做成的，瞬間又是眼淚汪汪：「曼曼，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

「舊事莫提，我不想再聽，耳朵都起繭了，每次聽到心情也不好。」小曼道：「我的話說完了，大人們還有事情商量就請繼續，我和阿公阿奶先上樓去整理一下東西。」

唐奶奶笑對阿奶說道：「今天又坐飛機又坐汽車，上上下下是夠累的，那就早點休息吧，我也陪你們上樓去看看。」

吳曉文和唐雅萱聽說阿奶他們是坐飛機來的，不由得臉色複雜，羨慕懷念之餘又有些不甘：她們以前在莞城的時候，離小機場近，每次進京和返回去也有這樣的待遇，現在調去省城，反倒得跟著大眾擠坐火車，時間長不算，那才是真正累死人。

眼看小曼和浩浩要扶著唐奶奶和阿奶起來，吳曉文下意識地喊了聲：「媽，請你等等。」

唐奶奶朝她看來：「你有事兒儘管跟他們說，都一樣。」

「現在才剛八點四十分，還不到歇息的時間，我們坐火車來的，都還沒困呢！」吳曉文抬起手，瞄了瞄腕上精緻的手錶。

「你……」唐奶奶又要被她氣著，人家幾時想歇息要你管？再說了，老年人能跟你個青壯年比？

阿奶心知吳曉文想留下唐奶奶，定是要唐奶奶答應她什麼事，就笑了笑：「沒關係的，小曼陪我們去找房間就行了，你們談著。」

吳曉文卻道：「事情和曼曼有關，曼曼別忙著走……坐飛機也不算累，阿公阿奶就再呆會兒吧。」

小曼頓了一下，阿奶拍拍她的手：「我和你阿公不算累，那就等會再上去也不遲的。」

唐奶奶看著吳曉文：「你有什麼事情不是總愛找老頭子嗎？今兒可難得了，主動要求和我談，這還是頭一遭！行啊，請說吧，我聽著。」

原本以為吳曉文又會提出幫吳家進京，或是關於她自己和青雲的問題，卻沒想到，吳曉文攬著唐雅萱，懇切地對唐爺爺和唐奶奶道：

「爸、媽，公道村做的那個調查會，說是兩家換回孩子，可曼曼她不願意回我們身邊，現在你們更是做主把曼曼放在了大哥的名下，那我和青雲怎麼辦？我們不能夠莫名其妙就沒有了女兒！既然如此，就請留下萱萱吧！畢竟我們唐家養了萱萱十幾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和青雲的女兒，我和青雲把她當第一個孩子疼愛長大，她捨不得我們，我們夫妻更是比割了心頭肉還難受……我和青雲，請求爸媽了！」

客廳里安靜下來，誰也沒說話，片刻，響起唐雅萱嬌嬌軟軟的聲音：「爺爺、奶奶，我從來只當自己是唐家人，是爸爸媽媽的好女兒、是你們的乖孫女。我會像曼曼姐姐孝敬阿公阿奶那樣，孝敬你們！」

小曼看了唐雅萱一眼：「你拉倒吧，別叫我姐姐，有你這樣的妹妹我會做惡夢！」

阿公阿奶、唐爺爺：……

唐奶奶和唐浩誠看著唐雅萱，目光冷漠。

唐青山問唐青云：「這也是你的意思？」

唐青雲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向吳曉文和唐雅萱，輕輕搖頭，誰也不知道他這一搖頭是個什麼意思。

唐奶奶道：「吳曉文，我剛才說過什麼？你哪來的自信和膽量，在你們接二連三做出蠢事、違逆父母的情況下，還敢提出這樣的要求？我好像聽到你拿家規教訓浩浩和曼曼，唐家家規，是青雲告訴你的吧？他一定是沒有仔細跟你解釋其中的意思，否則，你不會是這一副什麼都懂滿不不乎的樣子！你還好意思提公道村調查會，你們哭哭啼啼摟著抱著萱萱難捨難分，又是掏錢又是許諾過不久就接她回省城，對小曼卻是不聞不問，當她是木頭人是傻子嗎？她有眼睛有想法，你們那樣疼愛萱萱把她撇一邊，她是被你們捨棄、傷害過的，怎麼敢再信任、放心跟你們走？你竟能毫無芥蒂地把這事當成她的錯，真夠無恥！」

吳曉文臉白了又紅，咬著嘴唇：「媽媽，您這麼大年紀了，該知道家和萬事興的道理，別總是要強霸道氣勢迫人。我敬重您是長輩，請您也給我留點面子，有事大家好商量，不可能聽您一言堂，這家裡不光只有您一個人，我也是唐家一份子！」

「你這是不承認錯誤，還要來教訓我、跟我叫板？」唐奶奶挑眉。

唐青雲看著吳曉文，已經不想說話，他覺得自己是要得重感冒了，頭好痛！

吳曉文定了定神，冷靜道：「我哪敢跟您叫板？只是陳述事實！我和青雲結婚十幾年，生了曼曼和浩浩，在這個家裡，是有話語權的！」

「哦，你不如直接說，在這個家裡，你的地位是不可撼動的。」

「這是您說的。」吳曉文抬了抬下巴。

唐奶奶看著唐爺爺：「瞧見沒有？青雲娶的媳婦兒，你先前誇讚她溫婉嫻雅識大體，還說她膽兒小，叫我別太兇悍嚇著人，現在，她來嚇我了！怎麼辦吧？」

唐青山去廚房換了水壺來，唐爺爺正和阿公沏茶論茶，女人們就在耳邊說話，他們自然是聽著的，唐爺爺頭也不抬：「能嚇著我家老太婆，那還叫溫婉嫻雅？我看走了眼，你不是火眼金睛嘛？婆婆管媳婦兒是你的許可權，該怎樣就怎樣，問我有什麼用。」

唐奶奶就轉頭對吳曉文道：「你既然非要跟我說這事，那我也得正兒八經回答你：想留下萱萱，收她做養女，除非你和青雲夫妻倆脫離唐家，否則，絕不可能！」

「請您不要這麼無情無義，講點道理行嗎？」吳曉文瞪眼看著唐奶奶：「十幾年的感情，怎麼能夠說斷就斷得了？曼曼還離不開阿公阿奶呢，為什麼我們就不能留下萱萱？為什麼要強迫我們脫離唐家？您太霸道了！」

唐奶奶哼聲：「還有更霸道的！原本我想著是不是留你們在這宅子里過了年再說，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明早，不！就今天晚上，你們走吧，京都飯店訂個套房，你們夫妻帶著萱萱住那兒！唐家容不得萱萱，你們離不開她，那就住一塊去！」

聽了這話，不止是吳曉文和唐雅萱，唐青雲都驚呆了。

唐青山站起身：「媽媽，我這就去打電話，叫司機過來接人……是要京都飯店嗎？」

吳曉文騰地站起來，尖聲喊：「媽媽！你不能這樣！我們不可能住飯店，絕不！這裡是我們的家，我們就住在自己家裡！」

唐奶奶目光沉沉地看著吳曉文，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從今後，你可以叫我唐老太，不用叫媽媽，口是心非這麼叫著，你彆扭，我聽得也難受！」

吳曉文轉動目光看住唐爺爺，聲音凄婉：「爸……」

唐爺爺放下茶盞：「叫我唐老頭吧，我和唐老太太是一家人，老太太決定的事情，我老頭兒都舉手通過。再補充說明幾句：唐家不能容萱萱，並非無情無義，而是因為萱萱，致使曼曼這輩子留下太多遺憾，所有侵害我唐家嫡女利益的行為，都不可原諒！」

吳曉文：「爸，萱萱還這麼小，天真無邪純潔善良，她怎麼侵害曼曼的利益了？」

唐爺爺用看白丁的目光看著吳曉文：「這個問題，你要是想不明白，那就算了。我再補充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浩浩的要求，你的工作關係會在三四月份調入京城，青雲繼續留鄉下，你進京以後單位會給分房，你們夫妻就住單位房，想怎樣就怎樣，我們既然不再有補貼給你們，也不過問你們的私生活，一切隨你們自由！」

「這怎麼可以？」吳曉文說道：「爸爸，為什麼不能把青雲調上來？他在那窮山溝里，過得多苦啊！」

「苦嗎？想想革命前輩和先烈們，就不會覺得苦了！」

唐爺爺道：「至於你父親和母親那裡……」

吳曉文忙截斷他的話頭：「那啥，我父親母親就不勞爸爸了，請爸爸多關顧一下青雲，還有，我的工作關係……我想換個比較輕鬆些的，最好能進外交部！」

唐爺爺眯了眯眼睛：「你的工作體系可是非常輕鬆的，現在的外交部沒那麼好進，任務也重，非常繁雜，你確定要進？」

「那，還是先看看吧！可是青雲他……」

「做事不能半途而廢，青雲已經佔了那個位子，就必須有始有終，他現在已經打開了工作局面，拿出政績再說話！你父親和母親，大概也是在三四月份，能夠回京安置，恢復原來的工作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吳曉文頓了頓，抬眼掃視一下唐奶奶和唐青山，特別多看了唐奶奶兩眼，唇角撇了撇，輕抬下巴，故作輕淡地說道：

「我父母可是費了老大勁，很花了一筆錢，才得著這個機會！調令已經到手了，下個月就可以啟程進京，我這次回來過年，順便問問我們家老宅子的情況！」

不解釋清楚，她心裡不舒服，別讓老太太以為，這一切又是靠他們唐家！

老太太故意卡拿她，不讓老頭子出手相助，吳家就回不了京城么？真是笑話！東方不亮西方亮，她只是和白立華每天通通電話敘敘舊，聽他語氣無奈地說及當年結婚的那位髮妻毫無情趣，難產而死居然是因為沉默寡言不合群，結果失去了被救助的機會，而續娶的這位，完全是為幼小的孩子找個媽媽，只會幹活的糙女人，連件毛衣都不會織，他都十幾年沒有毛衣穿了……吳曉文心生憐憫，就買了羊毛絨線，給他各織了一件長袖毛衣和背心，順道寄幾個包裹，全是些南方土特產等年貨，白立華投桃報李，請白老爺子找人，替她在京城張羅吳父吳母的事，白家並不要她一分錢，事情就這麼辦成了，出乎意料的順利！

哪像當初求請唐老頭，心裡那個急，七上八下的，到最後也沒給辦下來！

唐爺爺聽吳曉文說又是花錢又是機會的，眉毛跳了跳，詫異地看著她：「為什麼要花錢？你父母都求了誰？那人拿了錢，他就是個騙子，可以報公安把他抓起來！這根本不算什麼機會，就是落實政策了嘛，你父母不需要花錢，什麼都不必做，就像排隊一樣，該輪到他們平反、回原單位恢復工作！」

吳曉文睜大了眼睛：「不、不是說，如果不找門路，我爸媽得再等一兩年才能回京的么？」

「這話誰說的？毫無根據！政策要麼未頒布，一下來，立刻要見效果！就算你父母不願意回來，還得派人去做他們的工作，請他們回來！」

吳曉文簡直快暈了，她慢慢想著，似乎好像，那句話是她媽媽說過！如果毫無根據，就是流言，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

而白立華……不！白立華明明說他跑了很多次相關部門，白老爺子也托請了人的，他不可能騙自己！唐老爺子的話應該有誤差，不好全信！

正發著呆，門外隱約傳來汽車的聲音，很快，一名三十來歲穿著工作服的男人走進來，是唐青山打電話叫的司機到了。

唐青雲抬眼看了看那位司機，臉色不太好，卻沉默著沒有開口說話。

唐雅萱見唐青雲不作聲，不禁暗暗焦急，有些緊張地擠到吳曉文身邊，一臉的委屈，吳曉文安撫著她，一邊用目光示意唐青雲，唐青雲站了起來，對唐爺爺、唐奶奶說道：

「爸，媽，那我們就先過去了。」

唐奶奶點頭，唐爺爺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