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韓家出來，小曼沒有去莫水霞家。

剛才她心裡就想著了：韓家藍嘗到山葡萄一副驚喜樣子，韓大媽抓摸著那些米椎子山栗子和山核桃，也是很新鮮高興，說今年第一次見，那說明昨天莫水霞姐弟帶著山貨回家，莫家並沒有給鄰居送一份品嘗。

小曼不認為是莫水霞姐弟小器，指不定也像秋二奶所說的那種情況：東西一進家就被大人管住了，由不得他們做主。

在這樣物質匱乏的年代，每一樣食物都很珍貴，得點東西就藏起掖著的大有人在，真的沒有理由責難。

所以，小曼不去莫水霞家，是不想因為自己給韓家送東西，反讓他們難堪。

她自己只是還點人情，與別人無關的。

莫家院子里，莫小強躲在門柱后，偷窺小曼從韓家出來，一步步往這邊走。

他剛才就想跑出去捉住莫小曼，把她打個半死，也整瞎她，替小鳳報仇！

但是他爸卻喝住他，不准他那樣做。

莫國強這麼跟莫小強解釋：「這大白天的，別又像上次那樣，她一喊就跑來大群人，又有小鳳的事在先，不用看就知道是我們故意把她打壞，到時理虧的是我們。也搞不清楚她什麼時候偷聽到我和你媽的話，把不是我們家親生的事到處去傳，滿村都知道這麼回事，現在倒不好隨便弄壞她了，你阿公阿奶當她是個寶，要是兩個老不死的硬要追究起來，我們得去吃牢飯的！你媽的意思，慢慢哄著小曼，畢竟我們也養了她十一年，誰不想要父母、兄弟姐妹？將來她出嫁，得有個娘家後台不是？我們先忍著點，給她好臉色，把她哄回來，然後再製造『意外』弄殘她……能省下很多的事！」

莫小強點頭表示聽懂了，又問道：「那我媽和小鳳什麼時候回來？」

沒娘的家亂糟糟的，連飯都沒得正常吃，小能小枝小花還歸他管，煩死了！

「過個十天半月吧，」莫國強說道：「你也別再去知青屋那裡吵鬧了，把老頭子鬧煩了沒好處。我可聽見那邊吵著說要讓小蘇搬去跟你阿公阿奶住，小蘇要是住進去，你也能去的！你阿公沒兒子，他死之後，所有東西都歸我們兩家對半分！知道嗎？」

「知道了。」莫小強答道，想著一屋子臟衣服滿桌子臟碗筷沒人洗，莫小枝莫小花頭上虱子都能排隊趕集了，莫小能髒得跟個泥猴，不由心情煩躁：「爸，要不我們把小曼抓回來，她總要干點家務活吧？」

莫國強沉吟了一下，說：「我屋裡那個旅行袋，裡頭還有一包糖餅，你去拿來，等我慢慢哄她！」

就這樣，父子倆在院子里等了半天，看見小曼從韓家出來，快走到院門口了，立刻走出來喊住她。

「什麼事？」小曼漠然問。

莫國強遞過去半包糖餅，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小曼：「你這孩子，沒事你爸不能叫你啊？喏，這是留給你的，前幾天我送小鳳去醫院，從城回來買回來，你看看，上海餅乾哦，好吃得很，拿去吃吧！」

莫小強站在一旁虎視眈眈，嘴巴上還沾了一圈餅乾屑，小曼可以想像得到，莫國強是怎麼從他手上搶過半包餅乾的。

小曼冷笑道：「上海餅乾這麼貴，你們都有錢買，看來是發財了。留著給你的孩子吃吧，我不稀罕別人東西，想吃，我阿公阿奶會給我買！」

莫國強瞪眼：「說的什麼話？你也是我和你媽的孩子……」

「我是誰的孩子，你們心知肚明！有事說事沒事讓開，別攔著我，我要回家！」

小曼說這話的時候看著莫小強，心道：你攔啊，最好來打我啊，讓我也過過手癮，保證不會打殘打壞你，就只是把你當沙包捶一頓而已！

莫小強今天卻出奇老實，竟然沒有動，倒是莫國強伸出一隻手去拉小曼：「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還回去哪裡？快進來，你媽還買了兩件新衣，都是給你的！」

小曼眼看著莫國強的那隻手，專等它一碰到自己肩膀就扭住，給他來個過肩摔，誰知蓄勁待發之際，卻聽到一聲高喊：「莫國強，你幹什麼？」

是韓大媽來了，滿臉怒氣，手指著莫國強：「你也算個男人啊，怎麼跟劉鳳英一個鬼樣？小曼招你們惹你們啦？不是你們親生的，就跟你們結成八輩子的仇了？怎麼就這麼看不得她松活？見一面要打一次，哦你們生的就當寶，別人的孩子就該踩腳下？心太壞了你們夫妻倆！你打，你再敢打試試看，老娘都不用去大隊，直接搞你到公社武裝部、派出所！你信不信？」

韓家是烈屬，韓大媽是軍屬，韓大伯在部隊大小是個官兒，別說公社，就是縣裡也要給她個面子，她能說得出口，肯定就是真的。

莫國強哪裡敢招惹韓大媽，連聲辯解說自己沒有要打小曼，還揚著手裡的半包餅乾，說只是想送糖給女兒吃，跟她說幾句話而已。

韓大媽卻不相信他，又罵了他幾句，直接牽起小曼，親自送她回家！

小曼：……

千言萬語，只能匯聚成一句：「大媽，多虧你了，真的好感謝你啊！」

又過得幾天，終於開學了。

小曼頭天就整理好新書包，就是那個草綠色挎包，裡頭放進文具，字典，斜背在肩上，大清早起來洗漱好，阿奶已摸索著煮好粥，家裡有秋二奶送來的雞蛋，那個是要用錢買拿到莞城孫家去的，阿奶卻煮了兩個白水蛋，阿公從今天開始也不用去水庫了，兩老就坐在桌邊陪著小曼吃早飯，他們自己卻不吃，說是等送小曼去學校了再回來慢慢吃。

阿奶拉著小曼的手直送出院門，說著：「要好好學習，要天天向上！」

然後把小曼交給阿公，由阿公送她上學，爺孫倆都走出好遠了，回頭還看見阿奶站在那裡，面朝著他們的方向。

上個小學都搞這麼隆重，那以後上大學會怎麼樣？小曼略一轉念就忍不住失笑：到那時候阿公阿奶要跟著她去做伴讀，這算不算更加隆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