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小曼不管劉鳳英的呆樣，抱著阿公手臂搖了搖：「阿公，阿奶早上跟我說了，她想眼睛快點好起來，她想看看我長什麼樣，還想看看你的頭髮是不是全白了？阿奶說阿公年輕時候就開始鑽深林爬山岩，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她心疼你！」

阿公放在小曼頭頂的手掌一沉，回首看了看靜靜坐在門廊下那個纖弱的身影，再轉回來時，眼睛紅了，他掃視一下曬穀坪上的女人孩子，對她們也是對劉鳳英說道：

「這個院屋現在還是公家的，大隊暫時借給我住，不管以後是不是我的，都跟你們沒有關係！已經分家了，我就不是你們的阿公了！事實上我也不是你們親阿公，每年祭祖、做清明都告訴過你們，你們都知道的！從今起，你們要叫就叫我叔公，只有小曼才是我的親孫女！我只管她，再管不著你們了！以前給你們的錢和東西，我不要你們還了；今天往後，我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們！我對得起祖宗，也對得起你們了！都回去吧，這院屋你們別再想，醫藥費、錢什麼的，也莫問了，說沒有，就是沒有了！」

莫阿公說完這番話，院子里立刻響起一陣嚎哭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死人了呢。

后鄰的小孩們果然給力，又跑去大隊部報告了知青屋發生的情況，正巧今天是民兵排長在大隊部值班，帶了三幾個民兵過來，恰好聽到劉鳳英和莫二嬸等人嚎啕大哭胡攪蠻纏，民兵排長奉行的是少說多做原則，他也自認沒有莫支書那樣的口才，講究個以理服人，明知這些人就是來鬧事的，話都懶得說，直接指揮幾個人一起動手：小孩一雙一雙地拎出去，大人直接拖后衣領，全部扔出去，然後和阿公說兩句話，叮囑拴好院門，就匆匆走了！

小曼跟在阿公身後，朝後鄰幾個小屁孩眨了眨，表示她知道他們做好事了，沒當面說，是怕莫小強找他們打擊報復。

莫小強確實不是個善茬，他被民兵拎出來扔在公路上，翻身爬起來的當兒，手上就抓起兩把碎石，朝民兵們猛力砸了過去。

民兵躲開石子，嘴裡吼著「把他抓起來」，一邊作勢要追過去，莫小強立刻撒丫子跑了！

莫小能和莫老二家的莫小寶、莫小貴也跟著跑掉。

莫小蘇、莫小枝從地上爬起來，哇哇大哭，各找各媽，而她們的媽此時正一邊拍打身上灰塵一邊相互拉扯著，既不肯讓對方往院門跑，自己又想搶先跑過進去。

阿公和民兵們說完話，將他們送走，就被小曼推著進院：「阿公快回去！阿奶等我們吃飯呢！」

「哦哦，好！吃飯吃飯！都餓壞了呢！」

阿公看也不看被民兵扔得東倒西歪的那些個人，幾步跨進院門：「把門關上，栓好！」

「哎！」小曼一手把住一邊門扇，就要合上。

「莫小曼！」

「死妮子你敢關門！」

莫小蘇、劉鳳英同時發聲喊，和莫二嬸一起朝院門衝過來。

小曼看她們那氣勢洶洶的樣子，索性也不急著關門了，自己走出來，站在門口說道：「怎麼？被兵民扔出來你們不服？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擅闖民宅，意圖謀害老人小孩，我可以放你們進去，然後再大棒子把你們打出來！」

幾個大小女人都站住腳，沒有直接衝上來，倒不是她們怕了小曼，而是阿公又走回來，站在門裡瞪眼看著她們。

劉鳳英臉色變幻幾次，最後換了副心痛表情，朝小曼伸出手，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柔弱語音說道：「小曼，我的好女兒啊，你不要亂聽別人亂嚼舌，你就是我親生的，是我十月懷胎……」

「夠了！」小曼制止，這聲音聽得她牙酸：「電影上說，事實勝於雄辯！就算別人不議論我也能明白：你們是怎麼疼愛小鳳小枝的，又是怎麼虐待我的？為什麼你們夫妻背著人說那種話？為什麼我長得跟你們一家子人完全不一樣？為什麼你們夫妻經常進城，說要去找什麼『親閨女』，然後說我是『死妮子』！我心裡早就琢磨著了，劉鳳英，你們騙不了我了，你們心裡想什麼，我也知道！別招惹我，也別給我阿公阿奶添麻煩，不然，信不信我把你們一輩子的美好希望，打得稀巴爛！」

劉鳳英目瞪口呆，都忘了怎麼說話，莫小花在下邊抓著她的手搖晃，尖聲哭喊，她也沒感覺。

小曼不再理會她，轉向莫小蘇：「野種這句話，我聽你說了好幾次，你說，誰是野種？」

莫小蘇多少也被小曼剛才那番話震了一下，她是沒想到，別人十分忌諱的事，莫小曼竟不在意！公然跟劉鳳英叫板，大明擺白講出來，自己就不是莫國強劉鳳英親生的！

這小賤貨瘋了嗎？在農村，沒爹沒媽的孩子雖然得到人們的憐憫，但是很遭嫌棄的！將來說個親都難，父母齊全家境好的男人不會娶孤女，好姑娘更不會嫁孤寡男，她竟然……哦對了，她現在投靠了阿公阿奶，阿公有錢，又有這麼好的知青屋，她騙得阿公阿奶的家產，這麼厚的底子，以後應該是不愁說親的！

莫小蘇瞪仇人一樣瞪著小曼，沒錯兒，這個莫小曼就是她的仇人！阿公的一切本該全部都歸她，卻被這個莫小曼搶走了！

莫小蘇尖聲喊道：「我說了又怎麼樣？你現在弄清楚搞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我大伯和大伯娘親生的，你就是個野種！外頭抱來的野種！野種！野種！」

連續三聲野種喊出來，小曼被她激得血液沸騰，握著的拳頭驀然化為掌……

「啪！」一聲，出手打莫小蘇的，竟是劉鳳英！

劉鳳英這一巴掌可說是用盡了全力，打得莫小蘇直直往後飛了出去，跌落在鋪滿碎石子的公路上，像只死狗一樣癱在那裡，一動不動！

幸虧這年代路上跑的汽車不多，而且汽車也像人一樣有作息時間，這大中午的並沒有車子路過。

劉鳳英惡狠狠罵道：「我叫你亂嚼舌！當著我的面，就敢胡諂瞎說，小曼不是我生的，難道是你生的？嗯？破壞我母女的感情，看我不打死你！」

莫二嬸先是驚呆，回過神來立刻奔跑過去，抱起莫小蘇一看，頓時嚎啕大哭：「我地個天哪！劉鳳英打死我閨女了啊……我不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