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鳳英有些無奈地看著她的三個親生女兒：頭髮亂糟糟，衣服髒兮兮，小花還拖著兩條鼻涕，小鳳都進十歲了，洗個衣裳都不幹凈，更不會主動自己洗頭洗澡……往日有小曼在家，每天一個個地喊孩子們洗澡，包洗全家衣裳，孩子們沒這麼髒亂的，可現在那死老頭老太婆把小曼帶走了，家裡大小活兒全都堆到劉鳳英身上，平時松活慣了的人，突然要忙前忙后，還真不習慣，一時間也做不來！

劉鳳英轉過臉去細看莫小曼，眼睛不由得眯了眯：這小賤妞兒倒是大變樣，衣裳乾乾淨淨，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還用紅絨線裹的膠圈給紮上了，這一打扮起來，竟是清秀伶俐得很，才幾天不見啊，變化就這麼大？

不行！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劉鳳英又想起城裡女兒萱萱的話，腦子急轉：再這麼拖下去，萬一那對夫妻忽然有空了或是改變想法，自個兒跑下來探望，看見這樣的小曼……萱萱可說過了的，她死都不要回農村來！劉鳳英也早想通了，萱萱天生就是屬於城裡的，她只有在城裡才會有美好前途，絕不能誤了萱萱！

莫小曼，這輩子就是死，也要她死在農村！休想在城裡人面前露臉兒！

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劉鳳英當機立斷，決定拋出更大誘餌，只要把小曼哄回家，就不愁沒法子整壞她！

劉鳳英用另一隻手親昵地摟著小曼的肩膀，說道：「我的乖女兒，幾天不見好像長高了點。今晚有電影看，全村都跟過節似的，你二嬸還特意摘下一掛灶樑上熏了大半年的臘肉，說是晚上加菜！可巧媽遇見了你，跟媽回家去，媽叫你爸今晚殺只雞，我們全家今晚吃雞肉，比你二嬸家還要高級！好不好？」

「好！好哦！」

「有雞肉吃嘍！」

小曼只顧推開劉鳳英的手，沒什麼反應，發出歡呼聲的是莫小鳳莫小枝和莫小花。

梁小菊在旁邊站著沒人搭理，皺著臉問：「小曼，你去吃雞，那我怎麼辦？我、我要一個人回去嗎？那你還擔不擔柴草回去了？」

劉鳳英一聽，笑著道：「原來你們兩個去割柴草來啊？那不簡單，一起挑回我們家去，阿奶一個人在家，耗不了多少柴草，我們家沒柴草了，正愁明早拿什麼燒火煮豬食呢！」

梁小菊忙說：「我不去，我不想去別人家吃飯！」

莫小枝撇撇嘴：「那你把柴草送我家去，然後自己回阿奶家唄，有什麼難的？順著公路走，走著走著就看見知青屋了，錯不了你！」

櫃檯里柳萍已經用裁好的報紙包起六包葵花籽，朝劉鳳英喊：「鳳英嫂，該給錢了！一塊錢葵花籽，五毛錢醬油，兩毛錢豆腐乳，共計一塊七毛！」

說著還對小曼眨了眨眼，小曼也朝她笑笑，不管柳萍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小曼是真的等著這一刻：被劉鳳英鉗制著，為防扭斷手骨，她不敢強行掙脫，就等著劉鳳英掏錢時，趁機跑掉！

劉鳳英卻精明得很，擔心小曼跑了，一手牽著她，一手從口袋裡掏錢，小曼故意看著她的口袋，說道：「要不，你給我五毛錢唄，我想吃大黃餅！」

劉鳳英頓了一下，立刻點頭：「好好！媽給你買大黃餅，再給你五毛錢，等著！」

莫小鳳莫小枝一聽，立刻撲上來，尖聲叫嚷著：「媽！媽！我也要錢！我也要大黃餅！」

劉鳳英不得不在鬆開小曼的同時，退開兩步，一邊斥喝著：「讓開！快讓開！」

莫小鳳莫小枝哪裡肯讓開？莫小曼打小就是個不受待見的，連她都有錢拿，怎麼能夠少得了她們的？姐妹倆顧頭不顧尾地往劉鳳英懷裡鑽，搶著去拿她手裡那個裝錢的小布包，唯恐沒自己的份！

莫小花更加給力，看見姐姐們搶媽媽，她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呆怔了一瞬，把莫小枝塞給她的小碗一扔，也加入進去，緊緊抱住劉鳳英的腿，哇哇大哭！

莫小曼得了自由，朝櫃檯里捂著嘴笑的柳萍揮揮手，拉起梁小菊麻溜跑掉了！

莫小曼成功逃跑，劉鳳英要想追出來，且得跟她那幾個女兒撕扯一通，已經到午飯時間，柳萍肯定又要催著她們母女趕緊繳錢，這麼一磨蹭，可就趕不上莫小曼和梁小菊了。

兩個小女孩挑了柴草，順著公路跑回家，不時還嘻嘻哈哈笑幾聲。

梁小菊是覺得有趣，莫小曼心卻亮堂得很：劉鳳英會殺雞給自己吃？想都別想，不過是狼外婆的誘惑罷了！

想騙自己回那個家，方便她重施舊伎，把自己毀容了或是乾脆弄殘，到時候再照個照片拿去給城裡那對夫妻看，更加堅定了他們不換回孩子的決心！

呵呵！毀容了，殘了，就不是你們的骨肉了嗎？連見一面都不肯，就捨得交給別人，任憑搓圓捏扁、踩下泥地不得翻身！

生了我又不要我，可以將百般寵愛給養女，卻不能給予親生的一個眼神！既然能做到這麼決絕，那麼如你們所願吧，這世上，沒有你們的親生女兒了！

莫小曼挑著柴草跟在梁小菊身後奔跑，嘴裡也像她那樣發出嘻笑聲，眼裡卻不由自主淌下串串淚水。

跑回到自家院門口，梁小菊去推院門，小曼伸出左手擦了把臉，覺察到手掌心那一點褐色小圓痣似乎隱隱有些發燙，她將掌心在臉頰上輕輕搓了搓，也不太在意，每天都取一碗靈泉水兌進開水壺供全家人喝，還要趁沒人注意跑一趟河邊去給老楓樹澆灌約莫一臉盆的水量，都沒覺得小圓痣有什麼異常，想必是剛才太激動，又一路奔跑的緣故吧，劇烈運動嘛，自己身上不也是熱乎乎的！

阿公已經從水庫上回來了，和阿奶一起坐在大梨樹下，阿公編個細竹籃子，阿奶在剝毛豆，毛豆應該是阿公帶回來的，這就是中午的菜了。

看見兩個女孩挑著柴草回來，阿公呵呵笑了：「要去打柴草該早點去，就能早點回來，這麼大太陽，曬壞了沒有？看看這小曼，一頭一臉的汗！小菊啊，把擔子扔那就行了，一會舅公再整理，井邊打有水了，快去洗洗！」

「小曼也去洗洗，歇口氣兒，稀飯煮好放晾了，炒個毛豆，就能吃了！」

阿奶邊說邊摸索著缽子里的毛豆，然後遞給阿公：「夠了夠了，老頭子快拿去燜炒起來，兩個妮兒怕是餓壞了呢！」

「好，好！今天吃油渣燜毛豆，阿公給你們多放點油渣，燜得香香的，保管你們能吃個三碗不過崗！」阿公拿著缽子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