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走上前,來到花染顏面前,半蹲下身,遙望著這個兩百年前的人。
花染顏笑了笑,溫和道:“如你所見,我渡劫不成,無法飛升了。”
“沒事。”花向晚安慰著面前人,“我給您找靈丹妙藥續命,我們還有時間,再來一次。”
“沒有時間了。”花染顏搖頭,“我已在天雷中看見未來。”
花向晚動作一頓,花染顏平靜開口:“這是天道給我的一線生機,合歡宮注定要覆滅,成他人魚肉,我的修為也會被一個人吸食,而那個人對你有所圖,他不會殺你,未來修真界生靈塗炭,合歡宮,萬劫不複。而你——”
花染顏抬頭,看著她,微微皺眉:“阿晚,我看不見你。”
她看到了整個合歡宮,獨獨看不見花向晚。
要麽花向晚已死,要麽……花向晚脫離天道。
花向晚聽著花染顏的話,她勉強維持著笑容:“所以,母親打算做什麽?”
“方才我已經在所有內門弟子魂魄上打上魂印,若日後他們身死,你還可以尋著魂印,將他們魂魄找回來。”
說著,花向晚神色中帶了幾分憐憫:“而我的修為不能給那個人,所以,”花染顏抬眼,將花向晚的手拉到自己腹間,“我的修為,你取走吧。”
一個修士大多有百年千年壽命,這樣漫長壽命的維系,基本靠靈力修為。一旦修為盡散,便是壽命盡時。
花向晚看著面前人,明明已經經歷過一次。
明明已經在當年跪地乞求,嚎啕大哭過一次。
明明已經質問過一次,有沒有其他辦法,她不想,她不要。
她可以和合歡宮一起埋在土裡,可她不想親手殺了最重要的人。
“你讓我殺了你。”
花向晚一開口,眼淚就落了下來。
花染顏不說話,她只是看著她。
“你是合歡宮的少宮主。”
她提醒她,一字一句:“你負擔著整個合歡宮的興盛榮辱,殺了我,又如何?”
花向晚不動,她的手微微打顫,面前人看著她:“修道之路本就有舍有得,修士千萬年壽命,得道飛升,若非異於常人之堅定,上天又為何要予你天厚不同?動手。”
花向晚說不出話,她眼淚撲簌,低啞出聲:“娘……”
聽到這個稱呼,花染顏眼眶微紅,她眼前好像是花向晚小時候的模樣。
她牽著自己的手,軟軟糯糯喊“娘”。
這是凡間的稱呼,她是少宮主,不該這麽叫她,她不知道花向晚是哪裡學的,便冷眼糾正:“叫母親。”
可小孩子還是固執,繼續叫:“娘。”
從小到大,她每次求她做什麽,就叫她“娘”。
她總心軟,可這一次,她還是堅持:“動手啊!”
花向晚呼吸急促起來,她知道這是幻影,知道這是過去。
她已經動過一次手了,那時候她哭著將手插入對方腹間,握住那顆金丹。
她一輩子記得那種觸感,也記得當時的痛苦與惡心。
她太清楚了,以至於此刻她根本不敢將指尖往前一點點。
然而花染顏死死抓著她,猶如這一場命運死死抓著她。
她的手拚命顫抖,眼淚模糊了眼前。
旁邊白竹悅也開口出聲,聲音有些急切:“阿晚,別耽擱了,快些動手吧!”
她與花染顏僵持不下時,謝長寂終於趕到合歡宮。
他禦劍到高處,便看見魔獸浪潮一般湧向合歡宮,密密麻麻,猶如當年百宗共犯天劍宗的時刻。
他一眼就看出此處不對,隱約有詭異的靈力流轉,似乎在操控這些魔獸,便清楚周邊一定是有其他修士在布陣幫助這些魔獸。
可他來不及管其他許多,急急俯衝下去,落到合歡宮前,狐眠正大聲詢問著程望秀:“這些東西怎麽回事?怎麽又來了?!他們不要命了嗎?!”
“晚晚呢?”
謝長寂踉蹌著衝進人群,一把抓住狐眠。
狐眠看見謝長寂就是一愣,謝長寂大喝出聲:“花向晚呢?!”
“雲浮塔,”狐眠反應過來,抬手指了遠處,“宮主叫她……”
話沒說完,她就看這個青年禦劍疾馳而去。
雲浮塔有結界禁止禦劍。
他只能從一樓一路往上攀爬,高塔台階旋轉而上,白光從上方漏下來,他身上帶著傷,血一路沿著台階而落,上方傳來爭吵聲,他離花向晚越來越近。
“娘……”
“動手啊!”
“母親……”
“阿晚,”白竹悅勸說著,“動手吧,你母親修為給你比給其他人要好。”
“有什麽舍不得?花向晚,動手……”
話沒說完,門口“砰”的一聲響,所有人一起回頭,就看見光芒傾貫而入,一位青年站在門口,喘著粗氣看向房中花向晚。
他發冠歪斜,身上帶血,滿臉風霜,一身狼狽兼塵,似是連夜趕來。
他劍早已砍出豁口,逆光站在門口,看著房間三個人。
花向晚臉上全是眼淚,她的手被花染顏抓著,愣愣看著站在門前的人。
“謝長寂?”
白竹悅最先反應過來,她撐著自己起身:“你……”
謝長寂沒說話,他徑直走進房中,如落塵的神佛,斬開凡人與仙界的天闕,於罡風中刮過一身血肉,帶著光與救贖而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