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人算不如天算

看著從轎車車廂里滴落下來的殷紅的血跡，楊小寶在現場默默站立了許久。救援人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擠成了肉餅的轎車前車門撬開，把駕駛座上的血肉模糊的司機拖了出來。不需要仔細檢查，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已經沒有送上救護車的必要了。

楊小寶默默轉身離開。或許這真的只是一場意外吧？羅強在出門前喝過很多酒，明顯已經站不穩了，也許只是醉駕跟一輛大貨車杠了正面，僅此而已？

楊小寶很希望事情的真相就只是這樣而已，這樣會自己心裡好受一些。其實他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交情也並不算很深，與其說是朋友，更多的是一種合作性質的夥伴關係。可即便是這樣，楊小寶還是覺得自己對羅強的橫死負有責任，至少是道義上的責任。最起碼今天不把羅強從公司里叫到狗肉館子會面，他就不會遭遇到這樣一起車禍——如果這真的只是車禍的話。

……

走在繁華的都市街頭，楊小寶的心情既難過又煩燥，羅強所遭遇的這一場橫禍不只是讓他失去了一個朋友，同樣也帶來了一個很現實的麻煩。只要摸一下乾癟的口袋，這個麻煩無法迴避——沒錢。

當初之所以把從高四海手裡奪下來的巨額資產交給羅強接管，楊小寶最主要的其中一個考慮，還就正是為了防止自己在攤上什麼大事情遭了難的時候，能夠留住一大筆自己可以間接控制的隱蔽財產，可以留作東山再起之用。楊小寶對於這件事想得很透徹，財產在法律上屬於誰所有並不重要，只要自己能夠自由支配就好——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夠把想吃的東西吃到嘴裡，至於是誰掏出腰包付賬，一點也不重要。

說起來這一招兒也是跟跛子豪學的，這老小子在狡兔三窟留後手方面很有一手，雖然最後還是被挖了出來。楊小寶曾經很認真地考慮過，即使自己某一天會跟這老小子一樣倒霉，也絕對不會跟他一樣蠢。

可是到了如今，楊小寶發現自己居然是只猜到了前一半，卻沒有猜到后一半。事先留下的後手確實起了作用，羅強也很配合，願意豁出去做他的白手套，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轉眼就橫死街頭了。最直接的一個後果就是，羅強所代替他掌管的「四方集團」，眼下已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了——不管是法律上的還是事實上的。眼瞅著明明有十幾億的資產，可他楊小寶連一個銅板都動用不了。

這特么的就很尷尬了。面對這樣的局面，楊小寶只能苦笑，這就叫作人算也不如天算。

下意識摸了一下乾癟的口袋，楊小寶這才想起自己其實還有點兒鈔票，大約有四五十塊之多。這是羅強先前在狗肉館子代他付過賬之後的找零，當時是太久沒見過錢，於是順手給摸兜里了。

五十塊，足夠再去下一個地方了。

楊小寶攔下了一輛計程車，一屁股坐到副駕駛：「司機，友誼大道。」

二十分鐘后，楊小寶在友誼大道中段下了車。這裡是他和許婧的寶盈地產公司所在地。眼下正是下午六點左右，楊小寶很清楚，按照許婧這種工作狂的性子，這個當口兒還在公司加班，也就沒有必要跑去他倆位於五仙村的老巢了。

他想看看許婧，再去看看燕紫。如果足夠安全的話，設法見上一面。儘管剛剛從羅強嘴裡知道這兩個女人眼前安然無事，但總還是親眼見一下才能放心。

楊小寶把還穿在身上的帶著白色條紋的病號服在路邊的公共廁所里脫了下來，是從杜小琳的醫院帶出來的，穿著這玩意實在是太顯眼了，就留了一件貼身的小T恤。

然後站在洗手池前對著鏡子整理了衣服，往頭上戴了一頂旅遊帽，這是剛剛花了最後的十塊錢從路邊攤上買的，用來遮擋跟頭頂上觸目驚心的一道道傷疤，頭髮早就在醫院給醫生給剃得光光的了。眼下的造型跟勞改農場出來的老混子沒區別，不偽裝一下那就太引人注目了。

拾掇妥當后，楊小寶自信已經毫無破綻，於是出了公廁，一邊哼著歌，慢悠悠地走向友誼大道28號，寶盈公司的所在地。一想到馬上就可以在一場大變之後與溫柔可愛的小護士重逢，楊小寶的內心不由得熱切起來，因為目睹羅強的橫死而變得陰暗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不少，就連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然而就在距離友誼大道號不到二十米遠的時候，楊小寶忽然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了停靠在路邊梧桐樹下的一輛黑色轎車。那輛車本身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普通的顏色，普通的款型，就連成色也只是半舊的，而且車牌也很普通，並沒有很多權貴那樣弄上一連串的八，也不是像政府要人的車牌是開頭的一串蛋。隔著前擋風玻璃，可以看到裡面副駕駛上的位置有一個紅點明滅閃爍，似乎是有人在吸煙，車門旁邊扔了一地的煙頭。

一切都很普通平常，但楊小寶還是覺得不對勁兒，說不出為什麼，但就覺得不對勁兒。這是一種多年從事驚險刺激的秘密生涯錘鍊出來的敏銳的直覺。楊小寶是先感受到危險的存在，然後找到危險的根源。在停下腳步愣了三十秒后，楊小寶才想來是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勁——那輛商務車停泊的位置。

友誼大道是交通擁擠地帶，這一片的道路兩旁，包括人行道，都是絕對的禁停地帶。楊小寶對此記得很清楚，他和許婧曾經為了貪圖方便，沒有開進公司大廈附設的地下停車場，而是順手停在了路邊。總共有五次違停，其中四次吃了罰單，其中一次甚至還給交警拖走了，最後還是楊小寶通過燕紫的關係才弄出來的。

如果只是在違章停車，那當然也說明不了什麼，畢竟這世界上多的錢多不怕罰的主兒。真正引起楊小寶疑心的是車子裡面那個吸煙的人，還有車門旁邊滿地的煙頭。楊小寶估算了一下，就算是車裡兩位都是大煙鬼，一根接一煙的像生火似的抽，要扔出來這麼大一攤子煙屁股，那也是花費好幾個小時的。

這些跡象足以說明一件事，這輛車在這個不讓停車的地方停了好幾個小時，居然沒有交警或者城管執法來找麻煩。更大的一種可能性是，真的有管這事的執法人員過來找過麻煩，然後直接就被懟走了。

作為一名在強力機構有過非正式任職經歷的大校軍人，楊小寶用屁股也想得到，只有什麼樣背景的公家執法人員，才能有這樣的底氣。如果他們確實是執行監視，楊小寶想不出除了許婧以外還有任何其他可能的目標。或者說這一切最終的指向就是自己。

楊小寶苦笑搖頭，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他覺得還是得試一試，但願是自己多慮了。

「借個火兒。」楊小寶走過去，輕輕敲開了車窗，笑眯眯對著裡面兩位一臉愕然的男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