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琳並不是毫無社會經驗的糊塗蛋，這個關鍵性的細節讓她立馬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毫無疑問，她這是攤上大事了。

像這種牽涉到上百人身亡的大型公共災難，在事件的處理以及事後調查上，一定會是極其嚴謹詳盡的，按照常理來說不可能出現死傷名單遺漏或者錯誤的情況。這些信息一定是經過反覆核對確認過才會公布出來的。

而在眼下居然有一個從火災現場逃出來的神秘傷員，就活活地出現在她眼前，而且新聞里居然沒有任何提及。這個情況簡直就是不合情理得可怕。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杜小琳覺得，出現這種極不合理的情況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此人的手段高明到可以不在整個事件留下任何不讓人覺察到的痕迹，要麼就是他的背後還站著一個能量巨大的大人物，出手幫他抹去了這起火災事件當中，所有與他有關的痕迹。

不管是這兩種情況當中的哪一種，都不是她一個年輕醫生摻和得起的。一想到自己可能已經捲入一場極為龐大的黑暗陰謀當中，杜小琳不由得渾身發冷，微微打了一個寒戰。

「別害怕。我又不是鬼魂，雖然我的確應該已經是一個死人，可我還畢竟還沒死不是？」楊小寶從女醫生的臉色變化當中覺察到了她的恐慌，故意用調侃的目光打量著她，「早就讓你不要問那麼多，現在知道好奇害死人了吧？有些事情你一旦知道了，就會跟你扯上脫不開的干係……」

一時之間，杜小琳默然無語，這話確實沒錯。如果自己不知道對方的來歷，那麼她與這個陌生男人之間就是普通的醫生與病患之間的業務關係。就算事後有人找上門來追究，那也是不知者不為罪，並不會把她牽連到麻煩與禍事當中。可一旦知道了，整個事情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對了，既然該說的，不該說的也都說了，我索性給你把底兒都交個乾淨。」楊小寶淡淡說著，杜小琳慌忙捂住耳朵，大聲喊道：「我不聽，我不聽，你別告訴我！」

然而對方低沉的聲音還是固執的鑽入了她的耳朵：「那場火災並不是什麼線路引發的電氣短路，純粹就是人為的火災。那個放火的人，就是我……」

此言一出，杜小琳就不只是方才的慌亂與擔憂了，而是巨大的驚恐，看向楊小寶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個活生生的血手屠夫：居然有一百多人死在他的手上，這是什麼概念！她在這麼多年的從醫生涯當中，見過的醫治無效的病死者都還沒有這個數！

「你……你給我出去！」知道了這個令人震驚的真相之後，杜小琳的心神反而鎮定下來，內心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氣，惡狠狠地瞪視著楊小寶，把手往門外一指，直接下了逐客令：「你給我出去！我不給你治了！我這裡不接待你這樣的人！」

楊小寶哈哈一笑，面對對方的攆人的行為並不氣惱：「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事，我首先是一個求醫的病人，你跟我首先是醫生與病人的關係。作為一個醫生的基本職業道德，難道不應該是不管對方是什麼人，都應該儘力救治嗎？」

「沒錯，我是一個醫生。」杜小琳把頭轉了過去，極其厭惡的說道：「但我首先還是一個人，有著作為一個人的起碼良知。更重要的是，我不是一個獸醫！」

說獸醫什麼的，自然不是什麼好話，等於是在斥罵對方是禽獸了。以杜小琳的直覺想來，能夠對這麼多條性命下得了手的人，說得禽獸都是高抬了他！

楊小寶並沒有被激怒，反而出乎意料的笑了幾聲，杜小琳詫異地轉過著看著他。

「殺一個人，是兇手。是一百個人，是屠夫，殺一百萬人，就是那就是名垂千古的大英雄了。」楊小寶說完這句話后，也不再多作解釋，抬手指了一下病房門口，淡淡說道：「麻煩你出去，我現在要休息了。」

「憑什麼!」杜小琳這一下真的惱了，這可是自己的地盤，居然還要被人往外攆，按捺住內心的惱怒，沉聲說道：「這是我的醫院，你讓我出去？我很嚴肅地告訴你，我不會給你治療了！就算你賴著不走，我也不會給你用藥手術。」

她微微抬起頭，用一種得意的目光瞥了坐在病床上的楊小寶一眼，嘲諷說道：「你不是很能耐很厲害嗎？有本事你自己給自己用藥手術啊！哦，忘了提醒你一句，別看你都能抽煙了，其實現在還沒有渡過安全期。大面積燒傷是很容易引起併發感染的。一旦感染嚴重了，那就是一個死！」

這話說得一點沒錯，不管這個陌生男人如何毒辣厲害，他總是求人的那一方。這也是杜小琳敢於正面硬杠這個殺人屠夫的底氣所在——對方的性命是實實在在的掌握在她這個醫生手裡的。她這麼說是想提醒對方：你最好收斂點！

「我當然沒有本事自己給自己用藥手術，可你難道就有膽子讓我死在這裡？」楊小寶抬起頭繼續看著電視，一邊漫不經心的淡淡說道：

「像我這麼罪惡深重的人物，你還不得像供祖宗一樣好好伺候我，好好醫治我？現在我活著固然是你麻煩。我死了，就是你更大的麻煩了。不然的話，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那麼多真相？真就只是為了嚇唬你或者是炫耀自己有多厲害嗎？我沒有那麼無聊。只有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大魔頭，你才才會盡你的全力醫治我。」

楊小寶說出來的這些話語氣很平淡，就像是在講述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杜小琳卻像是遭了雷劈一樣呆愣在那裡了，驚訝得連嘴巴都合不攏了，心頭也有一百萬頭草泥馬呼嘯跑過——原來你特么的是這麼一個套路！

然而她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確實是對的，這麼一個極有來頭的混蛋活在她的醫院裡固然是個大麻煩，然而要是死在她的醫院裡，那更就是天大的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