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雪晴這副狼猾模樣，楊小寶很不厚道的笑了：「咦！你去吃飯咋吃成這樣了？不會是剛從飯桶里爬出來的吧？」

「人家被欺負成這樣了，你還笑！」江雪晴小嘴一扁，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

原來，她剛才下樓到附近餐館吃完飯後，真就像楊小寶預料的那樣，給他打包了幾份飯菜帶上。拎了飯菜回來，到公司時正好碰到前台那裡有一撮穿著制服的人在吵鬧。一問，原來是消防隊下來檢查消防安全的。

這撥人過來公司裡頭逛了一圈兒，隨便看了看裡面布設的滅火器和消防樁的消防設施，然後翻出了一堆複雜得讓人弄不明白的消防安全規定，對著寶晴影視公司的工作人員聲稱這裡不行，那裡不合規。總之一句話，就是要罰款。

不管消防檢查到底合不合格，罰款都是很沒道理的事情。寶晴影視並非是獨立的實體製造業，而是租賃了一層寫字樓。落實消防安全是業主方面的責任，要罰得也得罰他們，壓根兒就不關租賃單位的事。

消防隊其實就是覺得這家影視公司比較有錢好欺負，所以硬賴著找上門想刮兩錢兒。公司工作人員當然不肯接受，也沒這個許可權接受，所以就在前台處吵鬧起來。

江雪晴這個老闆娘一回來，了解到事情緣由后氣憤不過，上前爭了兩句，跟消防隊發生衝突，推搡起來。混亂之中，手上拎的飯菜被弄潑了，還有一盒被故意被人扣到了頭上。江雪晴頂不住，只好委委屈屈地跑上來找楊小寶求援。

「這麼回事兒啊……」聽江雪晴哭訴完，楊小寶給她拿了一幾張紙巾，伸手摸著下巴，目光看向站在旁邊的喬元平，也不說話。

喬元平是個很精乖的人，當然明白楊小寶這麼瞅自己是啥意思，心裡實在不想管這趟子爛事，然而也是沒法兒，硬著頭皮腰桿一挺：「這幫子王八蛋！江小姐，你等著，我去把這幫王八蛋教訓一頓，讓他們給你道歉。」

楊小寶點了點頭，一幫子過來找碴兒的基層消防小痞子，還用不著自己出面，由喬元平這號大官痞子出面料理了。大官痞子壓小公務員痞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喬元平也是這麼想的，同樣根本沒把這個當一回事，他不願意出面主要是覺得跌份兒。但是到了現場，喬元平剛剛擺出官威來唬人，起的反應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你們是哪個單位的？有你們這樣搞執法檢查的嗎？我是省里的大領導，剛巧在這兒路過，實在看下去了！叫你們該管領導過來給我當面報告！」喬元平一出場，直接臉一板，瞪起眼睛緩緩掃視那伙人。

長期身處高位做領導的人，目光通常都歷練得很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官氣。那伙基層公務員給他這麼一瞪，不由得都愣了一下，臉色似乎有點兒懵。

喬元平暗自得意，正想著再教訓他們兩句，擺一擺官威。忽然那伙人不約而同的一個個捧了肚子狂笑起來，像是見到了什麼樂不可支的事情。

「誰他媽的沒提褲子，把你給露出來了？還特么大領導，領什麼導？」一個小組長模樣兒的年輕人笑得不行，指著喬元平罵罵咧咧：「哪兒涼快給老子哪兒去，別以為往頭上套個大褲衩就想唬弄人，俺們見得多了！」

組裡其他三個人也都是年輕人，也都跟著附和譏笑。這夥人是覺得這老頭兒看著其貌不揚，也沒個秘書隨從跟著，還扯什麼大領導？所以是打心眼兒里只當笑話看。

其實他們不是見得太多，而是見得太少了，輕車簡從，不顯山不露水的官場大人物並不在少數。

但喬元平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跟這伙愣頭青拚命說自己是省裡頭的誰誰誰吧，他覺得掉價，而且也不大方便，更別說對方也未必肯信。

可要打電話找對方的直屬領導出面收拾吧，這中間的層級隔得太遠了，他就是打電話也不知道找誰。而且對方不相信他的身份，也不肯自報家門兒，那就更沒法兒找上老家了。

就這樣挨了好一通冷嘲熱諷加上辱罵，可憐的喬副省長鐵青著一張老臉，灰溜溜地回來了。

楊小寶剛剛把江雪晴給撫慰好，正專心致志地在她的髮絲中間揪下最後幾顆飯粒，抬頭問了一句：「老喬，你一個副省長壓過去，那伙人有沒嚇尿？怎麼處理的？特么的可不能太輕了。」

「這幫小兔崽子就是有眼無珠！」喬元平臉色難看至極，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咬牙切齒髮狠道：「老子不砸了這幫兔崽子的飯碗，就不姓喬了！」

說著他就開始翻手機找號碼，這得先找到本市管市政的唐副市長——喬元平雖然也是長住省城海州市，但是在級別劃分上屬於省里的幹部，跟海州市政府隔了一個層級系統，平時也不直接打交道，唐副市長已經是他能聯繫到的市政府最低層級了。

找了唐副市長后，再讓唐副市長找到南城區，再讓南城區的負責人往下查詢是本片區是哪個小隊出來搞的執法檢查，就這樣一級一級往下壓，麻煩當然是麻煩，但還是能找到責任人的。

古今中外的官僚系統都是這個尿性，不管是多大多小的官兒，想要辦點啥事都得按規矩直屬該管的人——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喬元平剛剛在手機通訊錄里翻找到那位唐副市長的電話，正要撥出去，忽然想起了一個事，抬頭問了楊小寶一句：「楊哥，你這兒是團結路發展大廈是吧？屬於哪個片區街道？」問清楚這個，才能通過市政府層級找到基層直屬該管的責任領導，官威才能撒得出去。

喬元平說的這話很自然，到是把江雪晴聽得張大了嘴巴，既是大為驚訝又極不滿意，一個年近六十的老頭子居然張口就是「楊哥」，你能臉皮厚我還嫌你把人說老了呢！

「我說喬副省長啊，這點小事還得找這個托那個？沒這個必要！你不嫌跌份兒，我都替你嫌丟人！」

楊小寶知道喬元平是要幹啥，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也算是當官當老了的大領導了，但是你處理這種情況的思路不對。你官僚習氣太重，這樣不好。」

聽到楊小寶嘴裡說出「喬副省長」這樣的稱呼，江雪晴就不止是驚奇，簡直是眼球子都要掉下來了，瞪大眼睛把這喬老頭兒看了又看，實在沒覺得這老頭兒哪裡像是大領導了。

「是，是，是我處理不好。」喬元平賠著笑，轉了一下避免開了江雪晴的詫異目光。他也察覺到了那位「江小姐」正把自己當奇葩怪物打量，但是他連回瞪一眼都不敢，只能背對著裝作不知——楊小寶的女人最惹不得的，這曾經是他四十年仕途之中最慘痛的教訓。

「老喬，要是不介意，你就跟我一起去看看。我今天讓你漲一漲見識，這一夥兒小官痞子應該咋收拾。」楊小寶笑嘻嘻地招呼了一下喬元平，出了辦公室。

雖然楊小寶並沒有勉強他跟著，喬元平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上了。他心裡也是好奇不解加不服，楊小寶說他官僚習氣重，這個他是認賬的，可要說這樣不好，會壞事，那他是不以為然的——人在官場打滾，官僚習氣就是一層保護，那是官場做事情的規矩和套路!

江雪晴不放心，也跟著出來了。一行三人穿過走廊，到了公司前台處的事發地點。那伙兒小官痞子還在那裡吵鬧，又說要開罰單，又說要停業整頓，還說要招呼工商稅務過來整事。全是咋咋呼呼，沒一句話落到實在處，因為他們嚷嚷的這些壓根兒就不合規矩。

「喲！又來大領導啦？」

領頭兒的小組長看見剛才冒充省里大領導的老頭兒又回來了，還多帶了一個年輕人，那年輕人氣勢比這老頭兒更足，於是嘻笑著拿手指了這邊兒，臉上露出了一副很誇張的嘲諷表情，「剛才是省里的大領導，這回來的是你乾爹呢，還是中央級別的更大領導呢？」

喬元平雖然是老官油子臉皮厚，可低三下四那只是在楊小寶跟前的不得已。一聽這話哪裡還受得住，不由氣得嘴都歪了，腦血沖頂，差點兒都站不穩了。還是江雪晴好心腸，看他年紀大伸手在旁邊攙扶了一把。

「楊哥，你看，不是我不儘力，是這幫愣頭青不懂事，狗眼都不認人的！」喬元平黑著一張臉，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楊小寶不動聲音，一言不發抱著胳膊打量了那伙吵吵鬧鬧不嫌事兒大的愣頭青幾秒鐘，淡淡說道：「老喬，你這個思路不對，你為什麼老想著讓他們認你？這樣不好，這就是我為什麼說你官僚習氣太重。你不應該讓他們認你，你應該反過來不認他們！」

喬元平一臉懵逼，還沒明白啥意思。就聽見楊小寶笑嘻嘻地低聲對江雪晴說道：「我來得少，以後也不能一有點兒小麻煩就都往這兒跑。今天索性趁著這機會，我就把在場的，來過的，沒來的，什麼消防工商、稅務環衛全都給一股腦兒一次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