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臥底（下）
寒家。
“媽，我等下去第一醫院看看爸，有什麼進展會第一時間回來告訴你，你別太擔心，自己多注意休息。”
餐桌上，林暮川和林母並排坐在一起，對面是寒老夫人和寒憤。
“嗯，這段時間辛苦你多跑幾趟，多注意一下手術進展。”寒老夫人面容憔悴，已然沒有第一次林暮川見到她時候的那種雍容華貴。
“媽，你多陪著說說話。”林暮川給兩位長輩一一夾菜，又囑咐自己母親。
“我知道，你自己出門小心。”林母善解人意的點點頭。
“嗯，我吃完了，那我先走了。”吃完碗裡最後一口飯，林暮川放下碗筷站起身，去樓上收拾了一下，系上一條紅色的圍巾出門。
初冬的季節，沒有雪，只是早晚的霧霾有些掩人眼。
寒家的午飯吃的有點早，林暮川出門的時候霧霾才剛剛散去。
他穿的不厚不薄，裡面一件紅色毛衣，外面是黑色的加絨牛仔衣，腳上踏著一雙馬丁靴，踩在地上後跟磕地噠噠噠的響。
他手裡有通行令，直接來到第一醫院一樓前臺，拿出通行令讓護士姐姐帶行。
查看了通行令，護士帶著他乘電梯前往Svip層。
電梯到達十七層，門剛打開，林暮川雙手插在兜裡一抬頭，就看到外面一群人往裡面擠，個個神色慌亂不知所措。
“怎麼會有人突然闖進去？不是要檢查通行令嗎？”
“我不知道啊，現在怎麼辦？”
“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們會不會全部得革職？”
“先去查監控！別的不多說！”
“……你們在說什麼？”林暮川被他們擠在裡面出不去，聽著他們的話心裡突然一慌。
這一層沒住其他病人，是專門給主要騰出來的，一為防止人多混亂，二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容不得疏忽，可是這些醫生護士剛剛說的那些話……
帶林暮川上來的小護士也聽出來不對勁，連忙向電梯裡的其他人解釋：“這位是十七樓病人的家屬。”
其他的醫生護士們立即將錯愕、驚慌的目光投向他：“你……您是十七樓家屬？”
林暮川冷靜的點頭：“我是家屬，請問發生了什麼？”
“剛剛醫師帶著人去病房對主腦進行例行檢查的時候，發現樓層及門口守衛的士兵全部倒地，裡面的主腦也不見了！”
“什麼！”林暮川駭然一驚，手都抑制不住在抖。
“警報也沒響，毫無徵兆，所以我們現在要去Gps室調查監控，您……”那名醫師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林暮川推開眾人猛地沖出電梯，往樓層裡跑。
這一層樓守衛的都是特種戰士，可是林暮川一路過來，所有樓梯口、以及病房門口的特種戰士全部倒地不醒。
他蹲下身探了下其中一個人的鼻息，發現只是被打暈了，沒有生命危險。
他猛地推開存放主腦的病房門，守在裡面的特種戰士也都倒地，原本放在裡面的玻璃櫃不翼而飛。
……出大事了。
剛剛的一輪電梯正在往下降，林暮川來不及等電梯，拔腿就往樓梯間沖下去，一邊跑一邊撥通了寒遷的通訊號：“寒遷！出事了！爸的主腦不見了！”
“什麼！”正在基地總部辦公的寒遷徒然一驚。
“是被人偷走的，戰士們都被打暈了，我現在去通知醫院警衛讓他們封鎖醫院！”林暮川疾跑到一樓，沖向外面的警衛室。
“我馬上過來！”冷著臉切斷聯絡，寒遷外套都來不及拿，邁著火急火燎的步伐沖出了辦公室。
林暮川這邊剛通知完警衛室，正要跟著去醫院的Gps室查看監控，跑了一路感覺有點熱，便取下圍巾抓在手裡重新往醫院內跑。
Gps室在醫院負一層，林暮川依舊走的樓梯，樓道內空氣陰寒潮濕，要叫響燈光才看得清路。
他剛走下去一半，忽然感覺後頸一涼。
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只感覺頸後一疼，然後整個人便沒了意識。
……
十分鐘後，寒遷帶著士兵將第一醫院包圍住，不讓裡面的任何一個人逃出，開始搜尋可疑人的蹤跡。
Gps室的監控資料顯示黑屏，十七樓一整層的攝像頭都被破壞，查詢不到任何有用的影像。
最後在一層前臺的攝像頭錄影裡，通過時間推斷鎖定了兩個穿黑衣服戴著口罩的可疑人。
然而這兩個人很狡猾，擅長利用監控死角，除了在前臺出示通行令的畫面，其他監控錄影裡差不多都只出現一個衣角。
“寒司令，能夠拿到通行令、需要通行令才能到十七樓的，除了家屬就是在役軍人。”楚琛站在醫院大門口和他冷靜分析。
家屬可以立即排除，那麼剩下的就是……
寒遷面容冷峻，兩道劍眉用力皺起，緊抿嘴唇冷聲：“查一下都有誰在你們那裡領過通行令。”
“是！”楚琛立即轉身往停飛場那邊走，準備回營地著手調查。
這時候王濤帶著三隊搜尋回來報告。
寒遷將目光掃向他：“怎麼樣？”
“報告總司令，沒有找到那兩個可疑人。”大冬天的，王濤生生被熱出一頭大汗。
聽到他的回答，寒遷的面色更冷了，忍不住心頭的煩躁想抽煙，便抬起手從上衣口袋摸出煙盒，修長的兩指夾住一根往外抽。
細長的煙才剛剛扯出來一半，他動作一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愣住：“……暮暮呢。”
抽出一半的煙被迅速塞回去，他一邊撥打林暮川的通訊號，一邊問王濤：“有沒有看到我夫人？”
“嫂子？沒看到啊。”王濤誠實的搖搖頭。
寒遷心裡莫名一虛，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主腦失竊是林暮川告訴他的，三十分鐘前他們還通訊了，對方說要去通知醫院警衛封鎖這裡，此刻又怎麼會沒在這裡？
“……您所聯絡的通訊號暫時無人接通。”
機械的女聲一遍遍重複著無人接通的事實，寒遷一直維持的冷靜終於保持不住了，一邊重複撥打，一邊命令王濤帶人在醫院裡找人。
……
三小時後。
腦袋昏昏沉沉的，脖子後面酸疼酸疼，林暮川不適的皺了皺眉，意識模糊間聽到耳邊傳來隱約的爭執聲。
“你怎麼把他給弄過來了？”
“沒有他做人質，我們離不開普米。”
“原本的計畫不是拿回東西就撤退嗎？你幹嘛扯到他身上來！”
“你生什麼氣，我又不會傷害他，他是總司令夫人，拿他當人質寒遷不敢對我們怎樣。”
“你！”
“還是說你和他兄弟情深，害怕身份暴露？”
“我……”
林暮川的意識還沒徹底清醒，只能辨別出這是兩道男聲，而且這兩道聲音於他而言都十分熟悉……
“他要醒了，我們暴露是遲早的事，你要是不敢面對就自己出去。”其中一道男聲這麼說。
“嗤……”另外一個人一聲冷笑。
隨著這聲冷笑結束，林暮川皺了皺眉緩緩睜開雙眼，一隻手摸著自己被打疼的後頸，盯著頭頂的灰色天花板在心裡疑惑。
這裡很陌生，他記得剛剛自己在醫院，準備下負一樓去Gps室查看監控來著，走在樓梯裡忽然後頸一痛，被人一個手刀敲暈了……
是誰打暈了他，把他帶到這裡來的？難道和主腦被盜有聯繫？
捂著脖子一個扭頭，他看到房間門口站著兩個人。
站在門內的是一個很年輕，充滿少年氣息的人。個子很高，體態修長，一頭烏黑的頭髮，瞳色也是漆黑，像是宇宙漩渦。
黑髮……黑瞳……
林暮川搖了搖頭晃掉腦海中不切實際的猜想，轉而看向另一個人。
那個人身材比較強壯，容貌很剛俊，倚在門邊面對自己探究的視線，目光有些躲閃不敢對視。
……是兩幅陌生的面孔。
“醒了？”他正疑惑著，黑髮少年忽然開口，令林暮川真真切切的愣了一下。
這道聲音……
“是我，葉勳。”不等他開口問，黑髮少年主動承認，薄唇緩緩扯出一絲輕笑，深沉的黑眸盯著他道，“要不要猜猜後面那個是誰？”
“葉……葉勳……”林暮川呆愣的坐在床上，說話時的聲音都在顫抖。
陌生的面孔……熟悉的聲音……
“你給老子閉嘴！”倚在門邊的男人忽然沖他呵斥了一聲。
“……”林暮川猝然一驚，抬眸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掃過去，震驚的渾身都在發抖。
雖然臉是陌生的，但聲音卻無比熟悉，是……張玩！
主腦被偷，自己被打暈帶到這裡……
葉勳和張玩，突然變得陌生的面孔……
以及剛剛他們說的那些話……
將這一切聯繫起來，林暮川不想明白都得明白，當即震驚：“主腦是你們偷走的？”
“是。”葉勳雙手環胸，毫不掩飾的承認。
林暮川持續驚愣中：“你們……是黑坎星球的……”
葉勳幾步走過來，站在床邊俯身挑起他的下巴，注視著他那雙漂亮的藍眸輕快的笑道：“是黑坎的特務，驚喜嗎？”
黑坎的特務。
這五個字像是驚雷般，聲聲炸響在耳側。
看著近在眼前的陌生臉孔，林暮川第一次覺得臉只不過是一層掩蓋人性的皮而已，眼前的葉勳從頭到尾都是陌生的，不只是臉。
“你想知道我的真名嗎？”黑髮少年站在床邊繼續俯身看他，眼中帶著計謀得逞後的得意。
最熟悉的朋友，沒有一絲防備的，突然就撕破臉皮和自己站在敵對面。
林暮川仰頭注視他，流露出來的眼神驚慌而又不知所措。
眼前這個陌生的人，他從來都不是‘葉勳’。身為一位星際特務，他可以是任何人，正如一位優秀的演員一般，在特定的任務中扮演著指定的身份。
“我不想知道。”
沉默了片刻，林暮川扭頭甩開他的手，第一次用如此冷漠的態度面對他，這個和自己在訓練基地日夜相處五個月的人，這個被自己視為朋友的人。
“……我只想知道你們來這裡的目的。”從訓練基地到軍組，他們忍得訓練的辛苦潛進軍組，目的究竟是什麼？
葉勳用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盯著他，眼中流轉出一絲別樣的情緒，很快又轉瞬即逝，調整好臉上的表情輕笑一聲：“我們原本的任務是潛進戰鬥組，從寒遷手裡獲取普米的重要軍事機密，可惜計畫有變，你們從黑坎把某位高官的主腦拿走了，上級現在給我們發佈第一任務，將主腦帶回去。”
“……之前的夏申也是和你們一起的。”林暮川抬頭憤恨的看向他，在心裡回想起基地剛結訓的時候，寒遷對自己說過還有臥底隱藏在裡其中，自己原本還沒有多在意，只是萬萬沒想到，這臥底居然會是葉勳和張玩！
究竟是他們隱藏的太好，還是自己太過愚笨，五個月的時間居然沒有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你說那件事？當時我們已經引起了懷疑，所以夏申必須要暴露，他暴露我們才有繼續隱藏下來的可能，不然你以為那次圍剿行動，他真的那麼愚蠢在CK娛會臨時將晶片調換？在此之前他有無數個機會把晶片換到任何一個人的通訊表內，之所以拖延到那時候才動手，是故意暴露。”葉勳此刻表情淡淡的，哪裡還有以前那個陽光少年的模樣，陌生的令人愕然。
又或許說……這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看著眼前從頭到腳充滿陌生氣息的人，林暮川不敢置信到渾身發抖。
見他愣愣的眼神呆滯，葉勳伸手挑了一下他下巴，抿唇笑：“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我們的目的只是拿到主腦撤離這裡，一位星際高官的主腦，裡面包含的機密資訊可是沒人能想像到的，只要你護著我們成功從普米星球撤離，我會讓你平安回來。”
他要拿林暮川當人質要脅寒遷，以此安全從普米撤離回到黑坎星球。
說完這句話，他又回頭去看站在門邊的張玩：“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趕緊準備東西，我們今天晚上就動身離開。”
“……”張玩倚在門邊的身體緩緩站直了，神情複雜的和林暮川對視片刻，看到對方眼中的不敢置信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捫心自問，就算是臥底，可在訓練基地五個月的相處，他對林暮川的感情絕對不是虛假的，他真心把對方當兄弟看待。
但如今身份暴露，他們不可能再是兄弟了。
他凝視對方片刻，然後轉身迅速離開，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個字。
“……”林暮川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艱難的吞咽口水，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緩過來。
葉勳緩緩直起身子，垂眸看了他眼：“晚上八點我們就動身離開，你現在最好睡一覺休息好。”
“……”林暮川用力別開腦袋，根本不想看見他。
如果對他而言葉勳和張玩只是兩個陌生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兩個和自己關係最好的人，是除之沈清之外，他身邊最好的朋友。
這個反轉過於突然，令人驚惶，他真的沒有辦法接受。
葉勳離開房間後，林暮川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床上，開始瘋狂回想以前在訓練基地的時光，可是無論他怎麼想都找不出兩人的破綻之處。
……
同一時間，在將醫院裡外翻查一遍沒有看到林暮川，通訊也接不通後，寒遷撥通了寒老夫人的通訊號，得知小矜持從吃完午飯出門去醫院後就沒有回去過。
切斷通訊，一股莫大的恐慌籠罩住他。
寒遷果斷找到醫院的Gps室，開始調監控查詢林暮川的蹤跡。
中午十二點十四分，前臺的監控捕捉到林暮川進來的身影。
十二點十八分，電梯內的監控錄下林暮川和一名護士在裡面的畫面。
十二點二十一分，樓道內的監控記錄下林暮川沖下樓的身影。
此後的十分鐘內，林暮川跑到醫院警衛室去通知他們、和寒遷通訊告知情況。
十二點三十二分，林暮川重新走進醫院大廳，往通向負層的樓道方向走。
“負層的樓道監控是哪些？”寒遷立即讓工作人員調出監控錄影。
“您別急，我馬上調出來。”工作人員快速的操作幾下，調出個四方格的監控畫面，分別是安裝在負一層和負二層樓梯間的監控錄影。
但很不巧的是，負層因為光線黑暗，採用的是聲控燈，監控畫面上只能看到林暮川走下樓梯，然後燈光突然一暗，他身後冒出一個黑影將其打暈後扛起迅速帶走。
昏暗的監控畫面上，那個黑影戴著口罩和帽子，根本看不清相貌。
寒遷目光驟然一冷：“是同一個人。”
是和前臺的監控錄取到的兩名黑衣人其中的一個，也是將主腦偷走的謀手。
“把錄影資料備出來一份，王濤你發給通訊組，讓他們儘快鎖定目標人物。”寒遷冷著臉吩咐。
“可是寒司令，所有目標人物存在的監控畫面上，都沒有露臉啊，這個估計很難查出來到底是誰。”王濤皺著臉，替通訊組的兄弟們感到為難。
“分析身體資料，先確定一小部分人，再用排除法鎖定。”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兩個人一定是潛伏在軍組，因為只有軍組的人才能拿到通行令。
範圍鎖定了，人就好確定了。
到了這個地步，寒遷還能不知道是黑坎臥底在作祟嗎。
除了黑坎的人，誰能來這把主腦偷走？不過他們帶走林暮川的目的何在？
寒遷心裡隱約有些明白，但此刻他腦子裡除了擔憂驚慌，就是莫大的失敗感。
他不止把父親弄丟了，連自己的愛人也弄丟了。
“還有，讓通訊組立馬定位林暮川的位置。”
他現在只在心裡慶倖，還好上次去黑坎星球的時候林暮川輸了追蹤器在腦內，不然他找不到人真的會瘋掉。
這種至親至愛消失無影、被敵星監押折磨的事情，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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