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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清 - 第二十五章 巨獸字體大小: A+
     

    不曉得「任禿子」有沒有跟張文岳急眼,但是,不到半個小時,二營支援給一營的一個排就到了。

    從主防線的最西端——大致就是老馬本人的戰位的位置——向北伸出了一段四十多米長的新防線,新防線不是一條直線,而是鋸齒狀的,也沒有連續的工事,不過,每一個士兵都有自己的掩體,而且,幾乎都可以防護來自兩個方向——西向、北向——的攻擊。

    有的是依靠「地利」,左手邊一塊大石,右手邊一棵大樹;或者,兩塊大石頭挨的很近,形成了一個夾角。

    當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能借的上「地利」的光,若附近沒有合適的現成的掩體,那麼便就地挖一個散兵坑——因為居高臨下,這個坑,並不需要挖的很深,便可以對身體做有效的防護了,而且,是對來自不同方向——西向、北向——的攻擊同時進行有效防護。

    「不同方向」是很重要的,緣西坡偷襲的敵人,自西而東攻擊;正面強攻的敵人,自北而南攻擊,只有做到對來自不同方向——西向、北向——的攻擊同時進行有效防護,才能夠——

    第一,不致「腹背受敵」。

    第二,如張文岳要求的,「多出來的這一小段防線——南北向的這段防線,同東西向的主防線,彼此之間,一定要留意相互配合。」

    在軒軍的作戰體系中,散兵坑已被目為「落後」,差不多要退出操典的樣子了,然而,以目下的環境和條件,散兵坑卻是一種非常合適的掩體——既非常有效,土方工作量又非常的小,可於倉促之間挖就。

    當然,散兵坑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彼此呼應不便;即便兩個散兵坑距離很近,心理上,坑中的士兵也自覺在「單打獨鬥」,缺乏塹壕中的那種袍澤之間相互支撐、生死相依的感覺,而對於士兵——尤其是新兵來說,這種感覺是非常重要的。

    很明顯的,散兵坑裡的士兵要比塹壕內的士兵承擔更大的壓力,前者較之後者,因心理防線崩潰、不待命而後逃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特別是在素質不高、訓練不足、紀律性不強的情況下。

    可是,世事無兩全,對吧?

    目下,哪個也沒有想到,中法戰爭還未完全結束,城頭山狙擊戰中的這一小段新防線——包括其掩體——的設置,便進入了陸軍軍事學校的課堂,成為「因地取材、靈活機動」的一個小小的典範。

    好像約好了似的,相關的設置和調整堪堪完成,法軍便開始了新一輪的炮擊。

    不過,這一回,炮擊的目標,不是趙南北所在的左翼,而是集中於中央陣地。

    炮擊極其猛烈,即便中央陣地距趙南北所在的「新防線」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即便兩個小時之前,他這個剛剛「轉正」的「老兵」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新兵,他也能夠判斷出,這一回,法國人不是玩兒虛的,而是來真的,且,使出全力了。

    上一次,法國人重點進攻的,雖然只是我之左翼,但進攻前的炮擊,卻是針對我之整條防線的,並沒有明顯的側重——不然的話,就沒有足夠的迷惑性了;因此,彈著的密度,其實並不算太大。

    這一次,所有的炮火,卻盡數集中在中央陣地——儘管中央陣地較之兩翼陣地要寬闊一些,但彈著的密度,較之上一次炮擊,卻還是一下子便增加了兩、三倍!

    趴在散兵坑裡的趙南北,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身子底下的地面在劇烈的震顫著,以致他不能將下巴平穩的擱在坑緣的沙袋上——他只要把下巴擱在沙袋上,牙齒便會「格格」打戰,一不小心,便會磕到自己的舌頭。

    這不是因為緊張和恐懼,而是地面震動的太厲害了。

    趙南北不止一次,出現這樣的幻覺:

    城頭山小小一座土山,無以承受這樣高強度的炮擊,整座山,像害瘧疾一樣,打了一陣子擺子之後,便像流沙一樣,「嘩拉拉」的坍塌了。

    沒有任何疑問,這一回,法國人將集中兵力,進攻我之中央——他們打的,必然是一個「中央突破、兩翼擴展」的主意。

    遠遠望去,中央陣地騰起了無數團灰黃色的煙霧,沒過多久,這些煙霧便連成了一片,將整個中央陣地籠罩住了;接著,在微弱的東南風的助力下,這一大團煙霧,像一個愈來愈膨脹的巨人,慢慢兒的向西擴散,終於,連趙南北所在的「新防線」也籠罩住了。

    不比上一次炮擊,這一次,趙南北可以「從容」的「品味」硝煙的味道了:

    灼熱,辛辣,同時,帶著一種火藥燃燒后的異樣的苦味兒。

    還有,他也可以「從容」分辨炮彈劃過空中的聲音了——

    原來,炮彈的呼嘯聲雖然尖銳,但並不是只有一種——有的像利刃破風,有的像驚馬嘶鳴,有的像人尖嚎哭叫,有的……無以名狀,就像前面幾種混在一起、新生出一種什麼怪物似的。

    嗯……這大約是因為彈種、口徑乃至發射方式不同——有的是前膛炮,有的是後膛炮,有的是滑膛炮,有的是線膛炮——導致的吧!

    另外,炮彈爆炸或落地的聲音,也是不一樣的——有的是悶響,有的是叫人頭皮發麻的脆響——想來,前者多半是實心彈,後者多半是開花彈吧!

    還有,同樣是開花彈,聲音也不一樣——有的在半空中爆炸,有的落地后才爆炸。

    趙南北竟聽的有些入迷了。

    但他突然就打了一個激靈:我咋回事兒?我是曉得「挨炮」是什麼滋味兒的!而這一回的炮擊,比之前的那一次,又要猛烈許多!

    唉,這一回,二營的弟兄們,可是……辛苦了!

    事實上,中央陣地的守軍,比趙南北想象的,還要辛苦。

    通過之前的大規模進攻,法軍已經發現,因為大霧的影響,第一輪炮擊的測定距離有較大的偏差——較實際的距離,要近不少——大部分的炮彈,都落到中國人的陣地的前方去了。

    經過調整,這一輪炮擊的測距,基本準確了;雖然,因為距離較遠,依舊談不上什麼準頭,但因為彈著的密度足夠的大,因此,較之第一輪炮擊,第二輪炮擊給我軍造成的損失,大大增加了。

    好像替趙南北那個激靈做註腳似的,中央陣地上方,一大團灰黃色的煙霧之中,突然竄起一股巨大的黑色煙柱,望遠鏡中,能夠清晰看見,煙柱中,黑色的碎片四面八方的激射出去。

    這是一個彈藥箱被擊中了。

    幸好,根據條例,彈藥箱和彈藥箱之間,必須保持一定距離,這一次的中彈,未引發殉爆,但在狹窄的塹壕里,僅僅一個彈藥箱爆炸,也足以導致相當的傷亡了。

    炮擊沒完沒了,法國人好像下定了決心,要把所有的炮彈都打光似的;到了後來,趙南北被震的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直打架,覺得啥都看不清楚了——也不曉得,是煙霧太大了?還是真像老馬說的,炮擊的時候,「啥事兒也幹不了,不拿來睡覺,可不是浪費材料了嗎?」

    可是,目下,我所在的陣地,不是炮擊的目標,如果我是在中央陣地,怎麼可能睡得著呢?

    炮擊終於停止了。

    趙南北不曉得這次炮擊持續了多久,感覺上,打了一、兩個時辰不止吧!

    事實上,並沒那麼久,不過,也不算短了——整整的打了一個小時。

    上一次的炮擊,不過半個小時。

    「叛吼」再次響起,開始的時候,聲音低沉,慢慢兒,愈抬愈高。

    上一次,濃霧猶如密林,法軍的叛吼,猶如千百頭野獸一起在密林中嚎叫;這一次,濃霧猶如波濤洶湧的海面,一頭體型無比巨碩的海獸,正由深海,快速的遊了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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