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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清 - 第三三三章 你是幕後玩家,我是頭號玩家字體大小: A+
     

    錢鼎銘目光一跳,眉毛一揚,「『南堂』罹此奇禍,本人深感遺憾!對相關人士——尤其是阿歷桑德羅神父之遇害,深感痛心!此亦為中國政府對此案之態度!可是,一碼歸一碼,貴使的話,說的不像!」

    微微一頓,「中國政府對各國在華重要機構,負有保護之責,若貴使以『關防不謹』相責,本人無話可說,唯有諾諾;可是,貴使言下之意,居然暗指,兇犯和中國政府做成一路——甚至,中國政府為此案幕後之主使?!」

    說到這兒,亦拿指尖在几面上重重一敲,「太荒唐了!此時此刻,中國政府正全力以赴,廓清迷霧,偵破案件,緝拿兇手,本來,貴使既有『護教』之責,就很應該努力提供線索,儘力協助中國政府,爭取早日破案——」

    再一頓,「孰料,貴使非但對案件偵破一無助益,反倒一上來就對中國政府橫加莫須有之指責——這,才真正是『太不可思議了』呢!」

    博羅內微微漲紅了臉,正要說話,錢鼎銘已經繼續說了下去,「我瞧貴使的樣子,對此案的偵破,似乎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興趣?貴使真正感興趣的,是不是只是如何藉此案加中國政府以不白之冤?以求法國對中國之國際輿論優勢?」

    略略一頓,「不錯!中、法確實處在戰爭狀態,不過,貴使莫要忘了,你雖是法蘭西駐華公使,可是,你之所以留在中國,卻是因為『護教』的關係!如果貴使還只是一心一意,為法蘭西謀而不及其餘,是否有虧你『護教』之職守?是否有愧於教廷之重託?你之留在中國,又有何意義?」

    博羅內本來盛氣而來,以為中國人只能躺倒任捶,萬料不到錢鼎銘如此犀利,不但一開口就懟了回來,還將他「藉此案加中國政府以不白之冤」、「以求法國對中國之國際輿論優勢」的真正目的直捅捅的挑明了,叫他幾無進一步發揮的空間;而「有虧『護教』之職守」、「有愧於教廷之重託」的指責,也確實是他的心障,因此,一時之間,把嘴張了又張,臉漲的也更紅了,卻不曉得該說什麼好?

    錢鼎銘的「你之留在中國,又有何意義」,更是一個嚴重的威脅,言下之意,若談的不好,就請你回你的法蘭西去吧!

    兩國交兵,使者本來就該各自「下旗歸國」的,中法這場仗,兩國使者,只「下旗」,不「歸國」,已經被各國詫為「奇怪的戰爭」,如果中國政府逐法使歸國,並召回自己的使者,在萬國公法上頭,是無可挑剔的。

    想來想去,還真是不能眼下就和中國人破臉呢。

    博羅內暗暗透了口氣,微微放緩了語氣,說道,「尚書閣下『莫須有』及『加中國政府以不白之冤』的批評,我不能接受!我們得到了可靠的消息,兇案現場,發現了一塊皇宮侍衛的腰牌——既然有皇宮侍衛參與犯案,尚書閣下,我作為一個旁觀者,將此案和中國政府聯繫起來,並不能算過分吧?」

    「是否過分,」錢鼎銘搖了搖頭,「我不予評論,可是,案發之時,腰牌的主人,正在自己家裡,酒醉酣睡——很明顯,兇手偷取了他的腰牌,刻意栽贓陷害!」

    微微一頓,「其實,這不正正從反面證明了——中國政府與此案絕無干係嗎?」

    「我可是聽說,」博羅內冷笑著說道,「這位腰牌的主人,並沒有切實的不在場證明呢!」

    娘的,你怎麼會曉得這個?

    「案件剛剛開始偵破,」錢鼎銘皺眉說道,「說『切實』也好,說『不切實』也好,都為時過早了吧!」

    「即不論『不在場證明』這一層,」博羅內說道,「作為一個旁觀者,我也有足夠的理由,認為腰牌的主人確實參與了犯案!」

    錢鼎銘眉毛一挑,「怎麼說?——倒要請教!」

    「腰牌若確實為兇犯所竊,」博羅內說道,「只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可能更早了——只有在晚上,腰牌的主人在人前『大醉』,兇犯才有偷取腰牌的機會,並且,才有一直到今天早上、腰牌的主人都無察覺腰牌失竊的可能——」

    頓一頓,「可是,兇犯和南堂今天凌晨的夜半之約,是前兩天就定下來了的,兇犯怎麼敢確保,昨天晚上——在有限的時間之內——一定可以偷取腰牌成功?又怎麼敢確保,失竊之後、天亮之前,腰牌的主人一定不會發覺腰牌失竊?」

    再一頓,「若不能成功竊取腰牌——又或者,雖然成功了,卻在凌晨一點半之前,腰牌的主人便發覺腰牌失竊了,那麼,行兇之時,豈非就不能栽贓嫁禍了?如是,兇犯該怎麼辦?改約嗎?」

    這一段,聽起來倒是頭頭是道,倉促之間,錢鼎銘無法予以正面駁斥,只好說道:

    「我不能說貴使的推測毫無道理,可是,還是那句話,案件剛剛開始偵破,目下浮出水面者,不過一點蛛絲馬跡,絕非案情之全貌!依據這一點蛛絲馬跡,便遽下定論,太倉促了!如此,非但不能探驪得珠,還極可能誤入歧途——」

    頓了頓,「別的不說,單說一點——若兇犯果真是大內侍衛的話,又怎會在行兇之時,將腰牌帶在身邊呢?——就不怕不慎遺失、暴露身份嗎?」

    博羅內一聲冷笑,「有人怕、有人不怕,哪個曉得兇犯是怎麼想的?再者說了,將腰牌帶在身邊,也有帶在身邊的好處!——在街上行走之時,若被巡夜的兵丁撞上了,只要亮出腰牌,對方自然就不會深究了——還以為他們是出宮來執行什麼任務的呢!」

    頓一頓,又冷笑了一聲,「而且,也許——」

    本來想說:「也許就是出宮來執行什麼任務的呢?」可是,轉念一想,這句話若說了出來,錢尚書說不定就要請自己「歸國」了,於是,話到嘴邊兒,硬生生的忍住了。

    錢鼎銘曉得博羅內吞下去的那句話是什麼,心想還是不要就這個話頭同他繼續掰扯下去為妙,於是冷冷的說道:

    「目下,距『南堂』報案,不過五個鐘頭多一點兒,我不曉得貴使是什麼時候得知相關消息的?對於案情的了解,似乎……比我這個外務部尚書還要多一些?而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有如此深入之鉤沉,更非吾之所及,這——」

    輕輕一聲冷笑,「不能不佩服啊!」

    錢鼎銘此話,大有深意,博羅內立時變色,「呼」的一下,站起身來,厲聲說道,「尚書閣下,你什麼意思?」

    錢鼎銘眼中波光一閃,「奇怪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貴使何以有如此大的反應?難道——」

    打住。

    博羅內這才發覺,自己的反應,大非得宜——一副因心虛而惱羞成怒的模樣。

    滯了一滯,坐了下來,強作鎮定,說道:「我是說,我對腰牌的主人是否參與了兇案的種種懷疑,皆在情理之中,尚書閣下不應該因此……呃,認為我在刻意……呃,『加中國政府以不白之冤』什麼的。」

    說到最後,聲音已不是很有力量的樣子了。

    「腰牌一事,」錢鼎銘淡淡的說道,「真像如何,有賴辦案人員的調查,貴使和我,在這兒空口白牙,彼此駁詰,並沒有多大的意義,所以……還是稍安勿躁,耐心等候相關部門的調查結果吧!」

    博羅內舔了一下嘴唇,從鼻孔中輕輕噴出一個「哼」字,不過,這一回,倒沒有再「駁詰」下去了。

    「退一萬步說,」錢鼎銘緩緩說道,「即便腰牌的主人真的以某種形式參與了兇案,那也純粹是他個人的事情——純屬『個人行為』!該領何罪,該殺該剮,都是他一個人的事情!其雖為『公職人員』,其犯案,既非職務行為,就同政府毫無關聯——難道,這種事情,還有『連坐』的嗎?」

    哎,這種事情,還真就有「連坐」的!

    因為是否為「職務行為」,是一件很難證實或證偽的事情,所以,類似的案件,只要有公職人員參與,政府就必然會陷入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中,即便犯案者確實只是「個人行為」,很多時候,政府也不能不承擔相當的責任,至少,輕則「疏於監管」、重則「放縱犯罪」的指責,是逃不掉的。

    也正因為如此,錢鼎銘不能不把話說在前頭,以提前做「切割」——

    他既不敢百分之百保證奎光沒有參與犯案,更不能確定,兇犯之中,有沒有其他身份的「公職人員」——這個,皇宮侍衛固然是「公職人員」,王府侍衛可也是「公職人員」,余者,就算沒有什麼具體的職務,但只要身上有銜級、有爵位的,統統都可以算是「公職人員」啊。

    不過,錢鼎銘這麼說,博羅內聽了,自然以為對方心虛,一聲冷笑,正要說話,錢鼎銘又搶在裡頭了,「哪個國家的政府裡頭,沒有幾隻害群之馬?若有,找到了,清除出去,也就是了!」

    博羅內傲然說道,「法蘭西帝國政府裡頭,就沒有尚書閣下說的『害群之馬』!法蘭西帝國的公職人員,都是和帝國一心一德的!沒有人會做出違背皇帝意志、損害帝國利益的事情的!」

    這個話,可就說的可太滿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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