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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清 - 第二四二章 你們可別小覷了輔政王的深謀遠慮啊字體大小: A+
     

    議計已定,由宋聲桓動筆,睿王、華祥在一旁參詳,斟酌字詞,擬了一個電報稿子,要趕在當天,發往廣州,上呈輔政王。

    完稿之後,又發現了一個問題,是華祥提出來的:

    「王爺,咱們手頭兒,可沒有什麼『密碼』,這封電報,送到電報局,只能拿『明碼』拍發,呃,其中的一些內容,若叫不相干的人看見了,這個,會不會……不大方便啊?」

    「其中的一些內容」,自然是指開脫加害者、施壓受害者的那些「兩頭兒占理兒」的內容。

    電報具體如何拍發,睿王並不曉里就,聽了華林的話,不由一愣,「這……」

    這個……確實是不大方便的。

    「要不然,」華祥試探著說道,「咱們找軒軍的人『代發』?」

    「這……」睿王躊躇,「找誰啊?」

    「呃……」華祥也猶豫,「圖谷山在就好了,偏偏跟了輔政王出差去了……」

    圖谷山就是圖林,谷山是字。

    「老華說『代發』是對的,」宋聲桓說道,「不過,不好找軒軍,這畢竟是軒邸的家事,就是軒軍,不是最親信的,也不宜與聞——」

    「呃,也是……那,怎麼辦好啊?」

    「也簡單,」宋聲桓說道,「辛苦王爺再跑一趟朝內北小街就是了——這份電報,請朝內北小街『代發』就好了!」

    「哎喲——對,對!」華祥雙手輕輕一拍,笑道,「你瞧我這個腦子,怎麼連這個都想不起來呢!」

    「反正,」宋聲桓看向睿王,「王爺本來就是要再過朝內北小街一趟的——要向明太太解釋打板子的『關節』嘛!」

    「好,好!」睿王欣然說道,「我這就過去!」

    頓一頓,透了口氣,拉長了調子,「念白」似的說道,「好——了卻心頭事一樁!」

    宋、華二人都笑了。

    「唉!」睿王恢復了正常的語調,「不然的話,明個兒孚老九生日,我哪兒有什麼心境『下海』,去唱什麼『亡烏江』啊!」

    「亡烏江」者,後世之「霸王別姬」也。

    *

    *

    因為有「親貴不得交通大臣」的規矩,赴孚王壽宴的客人,絕大部分都是宗室,非宗室的大臣,只有兩位內務府大臣寶鋆、明善——內務府是皇帝的管家,內務府大臣被皇族視為「自己人」,習慣上不在「親貴不得交通」的「大臣」之列。

    事實上,文宗登基之後,打破多少年的「祖制」,啟用親貴執掌樞府,先有恭王領袖軍機,後有載垣、端華、肅順用事;祺祥政變之後,恭王復起,全面掌控政府,為多爾袞后親貴勢力之極峰,並帶挈醇王掌兵,所謂「親貴不得交通大臣」,早就形同虛設了——政府的大頭子就是親貴,不「交通」,大伙兒怎麼幹活兒啊?

    可是,關卓凡主政之後,情形開始發生變化,「恭系」的勢力,一步步被削弱,終於,恭王本人亦被迫「退歸藩邸」;不久之後,醇王犯事,削爵軟禁,至此,在檯面上,親貴的勢力,已被排出政府核心,於是,自然而然的,也不需要「上頭」如何特別招呼,「親貴不得交通大臣」,便又成為親貴們自覺遵守的一個規矩了。

    當然,關某人也是親貴,可是,此親貴非彼親貴,這一層,大伙兒心照就好。

    孚王身份不同,他過生日,重要的親貴,除了不良於行的,基本上都到了,只除了兩位——

    一位是恭王。

    這一位結廬名山,野鶴閑雲,早就擺出了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架勢,哪怕是親弟弟的生日,對他來說,也是「塵俗羈絆」,只好禮到人不到——就是禮,也薄的很,不過筆墨紙硯,琉璃廠尋常可見,根本不像一位世襲罔替、食雙俸的親王的手面兒。

    另一位是科爾沁親王伯彥訥謨詁,他的身上有領侍衛內大臣的差使,據說,當天要當值,走不開。

    不過,伯彥訥謨詁的禮物,就貴重的多了——兩匹口外駿馬,都是百里挑一,毛色漂亮,神駿非凡。

    孚王這個壽宴,不是就吃一頓飯就算了,是有一整天的熱鬧。

    賀客上午就到,同壽星見過禮了之後,先「茶敘」,時候差不多了入席——這是午飯;席罷再「茶敘」,然後真正的熱鬧才開始——唱戲。

    攏共六、七齣戲,每一齣戲,都有宗室中雅擅皮黃者「下海」,同外頭的名角兒搭戲,譬如,在《亡烏江》里同睿王搭戲的,是筱紫雲,一個唱銅錘,扮霸王;一個唱青衣,扮虞姬,合作一出「霸王別姬」。

    戲唱過了,卸妝,再次入席——這就是晚飯了。

    席罷,盡歡而散。

    賀客一共兩百餘人,款客之所,分成了五、六處,最重要的客人,都招呼在俗稱「楠木廳」的滌靄閣。

    這間「楠木廳」,面積不算太大,但梁、柱、隔斷,全用楠木,十分貴重。

    這是孚王「分府」的時候,做哥哥的恭王,送給他的禮物。

    「楠木廳」里,主客加在一起,攏共一十五位。

    親王六位——庄親王奕仁、怡親王載敦、鄭親王承志、禮親王世鐸、豫親王本格、睿親王仁壽。

    郡王四位——鍾郡王奕詒、克勤郡王晉祺、順承郡王慶恩、惠郡王奕詳。

    最後邊兒這一位,身份有點兒意思:奕詳母瓜爾佳氏的父親,名叫桂良——對,就是恭王的岳丈。

    奕詳和恭王是堂兄弟,可是,他的母親,卻是恭王的大姨子,這個「倫序」,嘿嘿,有點兒意思吧?

    郡王銜貝勒一位——隱志郡王奕緯的嗣子載治,他是宗人府右宗人,兼「管理宗人府銀庫」,是睿王的下屬。

    貝子一位——奕詳的胞弟奕謨,即「心泉貝子」。

    還有兩位內務府大臣——寶鋆、明善。

    最後一位,自然就是主人孚王了。

    咸安宮發生的事情,已經成了最大的新聞,沒有一個人不意外,也沒有一個人不感興趣的,「茶敘」之時,睿王自然成為焦點,一班親貴,七嘴八舌,問個不停。

    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可以遮掩的,睿王亦有心為「兩頭兒占理兒」先做一點些渲染鋪墊,於是,將事情的經過,細細的說了。

    「這兩個孩子,」庄王嘆著氣說道,「都太出格了!幸好沒出人命,不然的話——唉!僥天之幸,僥天之幸啊!」

    說著,連連搖頭。

    「明太太也難得——真正是個明白事理的!」寶鋆說道,「換一個做娘的,不定怎麼推三阻四,叫睿親王作難呢!」

    睿王點頭,「這倒是真的,我上門兒的時候,人是已經捆起來了,就跪在那兒候著了——換一個做娘的,嘿,我這個飢荒,怕是有的打了!」

    「我看,」禮親王世鐸說道,「根子還是在肅順那倆兒子那兒!如果他們倆不在宗學——至少,不在咸安宮宗學——不就沒有這個事兒了?」

    頓一頓,「唉!輔政王許他們哥兒倆重回宗學,是太過好心了!你們看,現在,麻煩惹到自己身上來了!這不是……好心沒好報?反正,唉,真正是不划算!不划算!」

    說著,亦如庄王一般,連連搖頭。

    「輔政王也難!」寶鋆說道,「請王爺想一想當時的情形——顧問委員會的大門口,上百雙的眼睛盯著,征善那個娘——哦,不對,應該是承善的娘——旺察氏,就那麼直挺挺的往階前一跪——」

    頓了頓,「實話實說,若換了我,也不能不答應她的請求——實在抹不下這張臉啊!」

    世鐸「嘖嘖」了兩聲,「這個女人,還真是——」

    頓了頓,「還真是個角色!」

    「逸軒確實是難!」庄王說道,「我想,若換一個同肅順沒有什麼恩怨的人,說不定,倒可以將旺察氏的請求,輕輕推掉;可是,偏偏肅順是逸軒親手拿下的!如果不答應旺察氏的要求,倒好像……有心跟她們母子過不去似的?」

    「二叔這話說得在理兒!」睿王馬上介面,「拿肅順,我也有一份兒,輔政王的難處,我是感同身受的!」

    孚王開口了,「我以為,各位說的,不盡其然——奉恩基金的『恩俸』,是旺察氏的要求;可是,征善、承善重返宗學,卻不是旺察氏的要求——能夠拿『恩俸』,她其實已經得饜所求了!」

    微微一頓,「征善、承善重返宗學,那是『上頭』的恩出格外!對於旺察氏,是不折不扣的喜出意外!」

    大伙兒仔細一想,咦,好像確實是這麼一回事兒呀!

    「老九,」庄王說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孚王說道,「輔政王不計前嫌,非但許肅順遺屬領『恩俸』度日,更許征善、承善兄弟重回宗學,絕不是因為什麼抹不開臉面——做如是看,未免太小覷了輔政王的深謀遠慮了!」

    頓一頓,「若只是為了抹不開臉面什麼的,許肅順遺屬領『恩俸』度日就足夠了,不必多此一舉,叫征善、承善重回宗學——即便重回宗學,入右翼宗學就好了,又何必入咸安宮宗學呢?」

    八旗左翼四旗為鑲黃、正白、鑲白、正藍,右翼四旗為正黃、正紅、鑲紅、鑲藍,肅順是鑲藍旗的,屬右翼四旗。

    大伙兒相互以目:咦,聽起來挺有道理的呀?

    鐘王開口了,語氣中帶著一絲驚異,也帶著一絲譏嘲——他是孚王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對孚王說話,無須客氣:

    「這番高論,倒叫人刮目相看了!那請你說一說,輔政王此舉的『深謀遠慮』是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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