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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清 - 第一三九章 若非紅顏禍水,如何覆水重收?字體大小: A+
     

    慈禧目光一跳,「整三年」?——三年前?彼時,發生了什麼?

    一個模糊的女人的形象,在腦海中跳了出來——然而,雖然模糊,卻莫名之艷光逼人,以致於同為女人的慈禧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

    慈安說的,到底是哪一根「刺兒」,已不言而喻了。

    慈禧垂下了眼帘,默然不語。

    長而密的睫毛,不住跳動,透露出主人的內心,正在波瀾起伏。

    慈安的眼風,掃向喜兒、玉兒,二人會意,趕緊欠一欠身,帶著其餘的宮女,退了出去。

    一時之間,樂壽堂西暖閣內,變得異常安靜。

    過了片刻,慈安說話了:

    「你比我聰明十倍,我說的哪個人、哪個事兒,你一定是明明白白的——」

    頓了頓,「事兒雖然是三年前的事兒,可是,不敢就說是『過去了』!刺兒就是刺兒,既扎了進去,就不會自個兒長腳走掉,你不把它及早的拔了出來,對景的時候,一定會出狀況的!」

    慈禧依舊默然。

    「我想,」慈安的聲音,溫和平靜,「往外拔的時候,一定會痛一下,說不定,還會流一點兒血,可是,病根兒既然去了,那一個小小的口子,過不了多久,自然也就痊癒了——你說,是不是呢?」

    慈禧還是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緩緩的透了一口長氣。

    這個動作,亦可理解為對慈安的「你說是不是呢」的某種回應。

    好歹有反應了,慈安的心,略略鬆了一松。

    如果慈禧始終沒有任何錶示,其實就是表示了——

    拔「刺兒」?不,我不願意!

    「呂氏這個事兒,」慈安的聲音,愈加溫和了,「你曉得,我也曉得,他其實是受了委屈的——」

    「呂氏」兩個字入耳,慈禧神經質的微微一顫。

    慈安停了下來,待慈禧恢復平靜了,才繼續說了下去:

    「他和勝保的那個叔侄,不過是五服之外八竿子打不著的一門兒親戚——大約八服、九服都有了!其實,和『乾親』也差不了多少了!呂氏呢,也從來沒過勝保的門兒,算不得什麼正經的姨太太,所以,硬編排呂氏是他的『嬸娘』,太過勉強了!」

    這就是「官字兩張嘴」,同一個人,同一個事兒,說黑、說白,都是對的——只要您是「官」。

    「還有,」慈安繼續說道,「咱們旗人,原本也不怎麼在意這些有的沒的,不然,太宗皇帝——」

    說到這兒,打住了。

    這個例子舉得不對,太宗確實同時娶了哲哲、布木布泰、海蘭珠姑侄三個,不過,輩分的差異,只存在於三個妻子之間,他本人和三個妻子並敘不上什麼輩分。

    例子雖然舉得不對,可是,意思是明白的:「她」不是「他」的「嬸娘」,就算是,嘿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慈禧心中微微苦笑,不過,自然也不會去挑慈安的這個眼兒。

    「你將呂氏從他身邊兒趕了開去,」慈安的語氣,愈發溫和了,「自然有你的道理——嗯,其實,換了我,大約也會這麼做的!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

    這段話,語氣雖然溫和,可是——

    「你將呂氏從他身邊兒趕了開去」——「你」?這個決定,難道不是我們兩個人共同作出的嗎?

    「自然有你的道理」——什麼「道理」?前頭已經把「嬸娘」什麼的都否定掉了,則這個「道理」,不就是說我「嫉妒」嗎?

    最可怪者,是這一句——「換了我,大約也會這麼做的」。

    換了你?

    換了你和他……雲雨**、珠胎暗結?

    以前,「東邊兒」可從來不會打這種古怪的比方啊!

    慈禧想的什麼,慈安自然不曉得,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了下去:「如今,咱們已經『撤簾』了;你呢,更是已經有了小官兒,可以看開些了!他呢,也已正經的娶妻成家了——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這段話,依舊得每一句都掰開揉碎了來聽、來想——

    「咱們已經『撤簾』了」——你已經沒有三年前拿他搓扁揉圓的能力了。

    「更是已經有了小官兒」——她和他,不過皮膚濫淫之歡;你和他,卻是骨肉連結之義,對於他來說,你和她,根本就不在一個量級上嘛!所以,你還和她計較些什麼?「可以看開些了!」

    「他也已正經的娶妻成家了」——這是在含蓄的提醒,目下,他的「正主兒」,是皇帝,是敦妞兒,就吃醋,也該她們兩個來吃,你——

    咳咳。

    所以,「都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慈禧不能不說話了:

    「姐姐說的,都是正理兒;我呢,實在也不是個嫉妒的女人——姐姐請想一想,他那麼多個女人,我嫉妒過哪一個呢?」

    這自然是違心之語,可是,慈安不能不點頭附和,「那是!扈氏、楊氏的側福晉,雅氏、米氏生的孩子的爵位,都出自你的提議——雅氏、米氏兩個,可是連一個正經名分都還沒有呢!」

    「是啊!」慈禧嘆了口氣,「就這個呂氏,略略與眾不同些——」

    頓了一頓,「我沒見過呂氏的人,對她哪兒來的什麼成見?可是,那段日子——唉,姐姐你也是曉得的,他見天兒的泡在『外宅』裡頭,一呆就是一整天——你說,男人哪兒能這個樣子啊?還做不做事情了?」

    再頓一頓,「他又不是什麼紈絝子弟、『富貴閑人』!沒別的事情可操心,盡可不理白天黑夜的泡在溫柔鄉里——不曉得有多少軍國大事等著他去辦?我這麼做,實在既是為了他好,也是了呂氏好——好好兒的一個女人,何必叫她擔一個『紅顏禍水』的惡名兒?」

    這番話既冠冕堂皇,同時,也委婉的指出,在關卓凡之前,呂氏就已有了「『紅顏禍水』的惡名兒」了,實在算不得「好好兒的一個女人」,關卓凡和這個女人混在一起,一個時辰也好,一整天也罷,都是在「被禍」,所以,俺這麼干,真正是「為了他好」。

    慈安一笑,「你說的都對!當年那麼做,也沒有錯!只是,話還是那句話,『此一時,彼一時』!其實,我想,他當年在呂氏那兒昏天黑地,只不過是貪新鮮罷了——哪個男人不是這樣?新鮮勁兒一過,就是個天仙,也擱到一邊兒去了!如今,整三年過去了,哪裡還有什麼新鮮勁兒剩下來?」

    頓了頓,「再者說了,那個時候,他在北京這兒,不是沒有別的女人嘛!年輕男人,血氣方剛的,一頭扎了進去,一時半會兒,不能自拔,並不出奇!——我看,你別把那個呂氏,想的太了不得了!」

    慈禧不吭聲了。

    那個時候,他在北京這兒,其實也是有「別的女人」的,只是,於他,這個女人,一年半載的派不上一回用場,實在也解決不了「血氣方剛」的問題。

    呃,也許,那個呂氏,確實並沒有「太了不得」?

    「還有,也是更緊要的——」慈安繼續說道,「現如今,他的身分不同了!皇夫,輔政王,真正叫……『天下觀瞻繫於一身』!就算你主動叫他將呂氏從香港接了回來,難道,他就真能那麼做了?」

    頓了頓,「他若真那麼做了,皇帝、敦妞兒的臉擱哪兒?他下頭,成千論萬多少人盯著,他就真箇好意思?——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他了!」

    這個話,終於打動了慈禧。

    如果真像慈安說的,主動向他表示,你可以將呂氏接回來啦!那麼,既拔掉了慈安說的那根「刺兒」,又向他顯示了自己何其之大度?同時,亦不會給自己造成實質性的損失——反正,那個「紅顏禍水」,還得在香港呆著,一時半會兒的,他還是不能覆水重收。

    故作大方,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為?

    她是一個有決斷的女人,片刻之間,便下定了決心。

    「呂氏的事情,」慈禧說道,「我是沒有什麼主張的,一切都照姐姐說的辦吧!」

    「好啊!」慈安喜道,「不過,話得你自個兒跟他說,由我來說,可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過了一會兒,慈禧輕聲說道,「好吧,我聽姐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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