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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清 - 第二十八章 天兵天降!天上掉下來個天朝上使……字體大小: A+
     

    ?嗣德王、阮知方、張庭桂,都睜大了眼睛——都以為自己聽差了。

    「你說什麼?」嗣德王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大清的……欽使?」

    「是!」胡威的回答非常肯定,「大清的欽使!——已經到了!」

    嗣德王、張庭桂瞠目結舌。

    阮知方還算鎮定,「到了哪裡了?京城外頭嗎?」

    越南的「京城」,不等同首都順化,而是特指環繞皇城的外城——其主要功能有二,第一,用於皇城的防衛;第二,六部等政府機構都設在在京城之內。

    某種意義上,越南的「京城」,更接近於中國的「皇城」。

    至於順化,越南人一般稱其為「京師」或「京都」。

    「不,沒到京城——」胡威說道,「大清欽使的船隊,在順安河口下錨,現在還泊在那裡,人還沒有上岸。」

    微微一頓,「一切情形,都是領軍何佐臣說的,他現正在殿外候旨——陛下,是否傳他入殿,明白回奏?」

    何佐臣負責順化東向的防務,即主要負責應對來自海上的威脅,順安河口一帶的炮台,都歸他管。

    「快傳!」

    楊義匆匆出殿,殿內,君臣相互以目,頗有身在夢中之感——

    第一,大清真的派了「特使」!

    第二,怎麼會來的這麼快呢?——瞅富酋拉某「稟帖」中的口氣,這位叫做「湯金頌」的欽使,不過剛剛上路啊!

    第三,煌煌天使,怎麼連個打前站的都沒有?——是疏忽了,還是……故意為之?

    張庭桂嘀咕著說道,「多少年了,大清的欽使也好,咱們的貢使也好,不都是走陸路嗎?怎麼改走海路了……」

    話沒說完,何佐臣已經進來了,剛要行禮,嗣德王擺了擺手,語氣急促,「別鬧這些虛文了,趕緊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何佐臣到底還是行了禮,起身之後,兀自微微氣喘——他是一路快馬,趕進宮裡來的。

    「回陛下,一共九條大船——都是大輪船!其中有……五條兵艦!最大的那條兵艦,看上去,似乎……比富夷的『窩爾達號,還要大一些!』」

    九條大輪船?!五條兵艦?!最大的,比「窩爾達號」還大?

    「窩爾達號」——法國派駐在東南亞的最大的一隻軍艦。

    這一回,不但嗣德王和張庭桂,連阮知方都目瞪口呆了。

    對,方才胡威說了——「船隊」,可是,哪個想的到,「船隊」——居然是這樣的一支「船隊」啊!

    還沒完呢!

    「其餘四條,」何佐臣繼續說道,「一條是運煤的;一條怪模怪樣的,不曉得是做什麼用的;另外兩條——」

    頓了頓,咽了口唾沫,艱難的說了下去,「似乎是……運兵的。」

    嗣德王失聲說道,「運兵的?」

    「呃……是。」

    「多大的船?」

    「呃……不大好說,反正,比那條最大的兵艦……還要大一些。」

    老天!這麼大的「運兵船」!豈不是……少說也有兩、三千的兵?

    大兵艦、運兵船、數千兵馬……

    君臣幾人,連同阮知方在內,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難以掩飾的驚恐,腦海中都在轉著同樣的兩個字——「問罪」?

    難道,那個拉格朗迪埃爾說的,竟然是真的?

    還有,船隊中有一隻運煤船——

    嗣德王和張庭桂兩個,還不曉得運煤船跟著兵艦意味著什麼,阮知方雖為文臣,卻是帶過兵、打過仗的,算是個「知兵」的,他曉得,這意味著這支船隊——不對,其實應該叫做「艦隊」了——已經做好了長期駐紮甚至作戰的準備。

    他的心,「怦怦」的跳了起來。

    可是,阮知方覺得不可索解的是,富浪沙人既有挑撥離間之意,如此一支「艦隊」,本該大肆渲染,怎麼會輕輕放過,在「稟帖」中不著一字呢?

    難道,富浪沙人也不曉得,大清的欽使,帶了如此龐大的一支隊伍上路?

    不對呀,那個拉格朗迪埃爾,明明在「稟帖」中說了,「特使已經上路了」啊!

    如此大的一支隊伍,是絕不可能收到口袋裡的呀!

    富浪沙人怎麼會看不見呢?

    怪了!

    「你確定,」嗣德王聲音顫抖,「真的是……大清的欽使?」

    何佐臣還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回陛下——確定!我在千里鏡中,看的很清楚,那條最大的兵艦上,掛了一面旗子,上面寫著,呃,『大清國欽差周蒞屬部四品京堂加按察使銜唐』——」

    「等等!」阮知方身子往前微微一探,好像發現了獵物似的,眼睛放出光來,「你是說——『唐』?哪個『唐』?」

    何佐臣微愕,「『唐』——唐宗宋祖的『唐』啊!」

    阮知方倏然轉向嗣德王,「陛下,只怕真叫我猜著了——這位欽使,只怕就是唐景崧!」

    嗣德王遲疑的點了點頭,不過,此刻,欽使是「唐景崧」還是「湯金頌」,已經不是他最關心的了,他關心的,是大兵艦,是運兵船,是數以千計的大清軍隊,是——

    那兩個可怕的字眼——問罪!

    「還有,」何佐臣說道,「對方放了一條小船下來,派了個人,帶了一個通譯,上了岸,我見了——」

    嗣德王急不可耐,「他說什麼?」

    「也沒說啥,」何佐臣說道,「就說大清的欽使到了,叫我跟『上頭』說一聲,然後就回了大船,別的,呃,我也沒敢多問……」

    頓了頓,小心翼翼的說道,「不過,那個人……說話倒是挺客氣的。」

    嗣德王心亂如麻,看向張、軟兩位大學士,「怎麼辦?」

    張庭桂張了張嘴,沒說出什麼來。

    阮知方亦默然,不過,他眉頭緊蹙,目光閃爍,明顯是在急速的轉著念頭。

    何佐臣和胡威對視了一眼,然後試探著問道,「陛下,您看,京師的防務,要不要加強……」

    一句話沒有說完,便被阮知方打斷了,「不要!」

    何佐臣問的是嗣德王,嗣德王還沒有開口,話頭就被阮知方搶了過去,本來,這是可以算做「大不敬」的,可是,這個時候,沒人顧得上這些個了。

    不過,阮知方還是立即發覺了自己的行為的不妥。

    「臣失儀,」他歉然的一躬身,「陛下恕罪!」

    直起身來,「不過,咱們千萬不能有什麼異動!不然,叫欽使誤會了,可就弄假成真了!」

    嗣德王目光一跳,吃力的說道,「你是說,呃……假的?」

    他的意思是,你是說,「問罪」神馬的,是假的?

    如是,可就謝天謝地了!

    「回陛下,」阮知方說道,「我也不敢遽然斷定真假,可是,無論如何,我也想不出來,大清到底有什麼大動干戈的必要?」

    頓了頓,「自然,欽使帶了如此數量的兵馬過來,絕不可能只是充作護衛,或許……呃,為張揚天威,這個,呃,叫『屬部』不生異心,或許,另有深意,咱們一時半會兒的,還猜不透,可是,無論如何,我都覺得,不是富浪沙那邊兒說的『問罪』。」

    嗣德王略略心安了一點兒,「那,咱們該怎麼辦呢?總不能幹坐在這兒吧?」

    阮知方沉吟了一下,「這樣吧,陛下,我先去探一探路——反正,欽使到了,咱們這邊兒,也得有重臣出面迎接,商量接旨禮儀等事宜,不過,就我一個人去的話,分量似嫌不足,不夠隆重其事……」

    說著,看向張庭桂。

    張庭桂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色,雙手下意識的一抬,又放了下去——差一點兒就要拿兩隻手來亂搖了。

    「算了,」阮知方說道,「還是我一個人去吧!唐維卿在越南的時候,我和他多有過從,怎麼說,也算是有些交情的——一個人去,也許還好說話些。」

    張庭桂大鬆一口氣,如釋重負。

    嗣德王剛說了一聲「好吧」,又遲疑了,「他……不會把你扣在那兒吧?」

    阮知方笑了,「他扣我做什麼?我這一把瘦骨頭,也賣不了幾個錢!」

    微微一頓,正色說道,「陛下放心,絕計不會的——他是天朝,我是藩屬,他哪裡好做扣押『屬部』使者的事情?那不是叫天下人笑話嗎?」

    嗣德王心中嘀咕,扣押使者的事情,大清朝又不是沒幹過,不過,也不再說什麼了。

    「咱們這邊兒,」阮知方說道,「也不要乾等,該做的準備,要做起來——我是說,如何接待欽使、接旨的禮儀又如何——先得定個章程出來。」

    國朝典章,以張首輔最為熟悉,嗣德王很自然的看向張庭桂,「這上頭,可有什麼故例可循嗎?」

    不必出頭去和那五條大兵艦打交道,張庭桂的腦子便好用的多了,「回陛下,臣以為,最合適的故例,就是世祖高皇帝迎接冊封使的那一次了。」

    世祖高皇帝,即嘉隆王,阮朝的創建者。

    「具體情形如何啊?」

    「回陛下,」張庭桂說道,「那是嘉隆三年——嗯,大清那邊兒,就是嘉慶九年,正月,冊封使廣西布政使齊布森、南寧府同知黃德明抵越,世祖高皇帝隆重其事,預先在升龍城修葺行宮,在諒山修築仰德台,並在沿途水陸交通要衝設置驛站,迎接冊封使。」

    頓了一頓,「冊封當日,宗室及重臣前往使館迎接冊封使,沿途兵象夾道排列,世祖高皇帝親往朱雀門迎候,百官扈從欽使到達敬天殿,開讀大清皇帝聖旨,行宣封禮,禮畢,由大學士接受誥命及『越南國王』鍍金銀印。」

    再頓一頓,「自此,我朝開始對大清『二年一貢、四年一遣使』,一直到……呃,嗣德五年,大清那頭兒,就是……咸豐元年。」

    嗣德五年——咸豐元年之後,俺們就「不貢不使」了,直到今天,把五條大兵艦、兩隻運兵船給招了過來。

    嗣德王蹙眉說道:「這一回不是冊封,欽使又走的海路,嘉隆三年那一回的許多儀注……用不上啊!再者說了,人家都已經到家門口了,咱們也趕不及做那許多的準備功夫啊!」

    「無妨的,」阮知方說道,「原是還要再和那邊兒商量的嘛!我看,就拿嘉隆三年那一回的儀注打底兒好了,趕得及、趕不及的,也怪不得咱們——是那邊兒沒先給咱們打招呼嘛!總之,嗯,一句話,禮多人不怪!」

    「對,對!」張庭桂附和著說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話一出口,自覺不妥,忙說道,「我是說,對方到底是……呃,天朝上國,咱們到底是……他的藩屬,這個,接待欽使,隆重其事,並不失我大南的國體。」

    「不錯,」阮知方說道,「陛下,大局為重。」

    所謂「大局為重」,就是「忍辱負重」。

    嗣德王倒不覺得誰「辱」了他,張庭桂說的對,大清是宗主,自己是藩屬,再怎麼低聲下氣,也不能算是丟人——又不是對富浪沙低聲下氣!

    當下點了點頭,「好,就照你們說的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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