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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清 - 第五十四章 誰母儀天下,誰端儀萬千字體大小: A+
     

    ?「東邊兒」的脾性,和自己大大不同,這一層,關卓凡必定是曉得的;有些洋玩意兒,太過新奇古怪,甚至不免「有傷風化」之嫌,自己可能不以為意,「東邊兒」卻必定大驚小怪,這一層,關卓凡也應該是心裡有數的。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自己和關卓凡,魚水合歡,濃情蜜意,對於涉及「風化」的事物,自然有最大的容忍度,何況,這些衣不蔽體的雕像,說到底,是擺在自己的「私宅」里的呢?

    直到現在,慈禧才驀然發覺,這座官港行宮,溯本追源,其實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私宅」。

    從一開始,這座官港行宮,就是為兩宮皇太后巡幸天津準備的。

    那……他不怕「東邊兒」看到這些古怪的雕像,嚇壞了她?

    是念不及此?還是……另有什麼古怪?

    其勢不容慈禧仔細推敲,前面已經是主樓的台階了。

    慈安微微仰起了頭,「哎喲,這麼些個大柱子!攏共……嗯,十根!瞅著還真是氣派!」

    十根大理石巨柱,昂然佇立,正面六根,左右兩側,每側兩根,共同撐起了氣勢恢宏的門廊。

    慈安轉過頭來,對慈禧說道:「咱們的房子,柱子都是木頭的,洋房子的柱子,卻都是石頭的,不過,這石頭柱子,看上去,倒是更結實些呢!」

    慈禧含笑點頭,「姊姊說的是。」

    心裡想,不曉得「東邊兒」的行宮,是「咱們的房子」,還是「洋房子」?

    慈安馬上就替她答疑解惑了,「我那兒,也是石頭柱子,不過,只有八根,也沒有你這兒的高。」

    哦,也是「洋房子」。

    「姊姊說哪兒的話?」慈禧微嗔道,「什麼『我那兒』、『你這兒』——『我這兒』,不就是當初——」

    說到這兒,有意無意,掃了一眼關卓凡,「嗯……專為兩宮皇太后東巡天津修的嗎?姊姊『守社稷』,我只好一個人過來住了!」

    慈安說「我那兒」、「你這兒」,其實沒有任何別的意思,給慈禧這麼一說,反倒好像有意分彼此似的,不由臉上微微一紅,說道:「妹妹說的是,是我失言了。」

    厚重的橡木雕花大門,已經拉開了,一行人拾階而上,進入大廳。

    一進大廳,慈安就輕輕的「哎喲」了一聲,驚嘆著說道:「好大的樓梯!比我那兒的樓梯,大多了!」

    慈禧微微一笑,沒再去糾正她的「我那兒」。

    軒敞的大廳深處,正中是一架寬達一丈三尺之許的樓梯,升到半途,左右分開,再各自盤旋而上。

    樓梯上鋪紅毯,扶手用整段整段的橡木雕鏤,既厚重,又奢華,極具氣魄。

    一行人都進了大廳,不過,這架樓梯,就不是誰都可以上去的了。

    玉兒引著兩宮皇太後上了樓梯,別的人,包括軒親王在內,都留在了一樓。

    進了寢卧,慈安面上帶笑,微微的點著頭,以一種讚歎的神態,四顧「欣賞」。

    突然,她輕輕的「喲」了一聲,止住了動作。

    慈禧心想:這位姊姊,怎麼跟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女人似的?還母后皇太后呢!她的行宮,不也是「洋房子」嗎,就算稍小一點,又能同這兒差別到哪裡去……

    一邊兒腹誹,一邊兒順著慈安的目光看去,心裡「咯噔」一下,差一點,也「喲」來了出來。

    兩位皇太后的目光,都落在牆上一幅極大的畫兒上頭了。

    喲,那是——我的畫像!

    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啊?

    這副畫像,慈禧****與之相對,已是視若無物,沒有想到,如果「東邊兒」看到了,會有什麼……壞處?

    唉,四處漏風!現在的心思,真正是不比從前了!

    不過——

    這個畫像,不比「戴孝」,就忘了取下來,叫「東邊兒」看到了,也未必就是什麼壞事兒吧……

    嗯,持之以鎮定。

    「上一回來天津,」慈禧閑閑的說道,「不是檢閱軒軍嗎?在小站軍營看過陸軍操演了,還得到海上去——坐了『冠軍號』,去大沽口外,看海軍操演。」

    頓了一頓,「這幅畫兒,就是看過了海軍的操演,回來之後,關卓凡叫人畫的——拿他的話說,就是個『紀念』。」

    「啊……」

    這幅畫像,高近丈許,寬過六尺,畫像正中,聖母皇太后戎裝畢挺,臻首微昂,拄劍俏立,端儀萬千。

    「當時,」慈禧繼續解說,「我是站在『冠軍號』的艦橋上的。」

    「啊……」

    「艦橋」是什麼,慈安不曉得,不過,她看得出來,畫中的戎裝麗人,確實是站在船上的——畫面中,有黑色的欄杆、紅色的煙囪、橙色的桅杆、白色的雲帆,以及,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幾隻海鳥正在展翅翱翔。

    「姊姊『守社稷』,」慈禧說道,「沒能走這一趟,不然,咱們姐兒倆,肩並肩的,站在『冠軍號』的艦橋上,那……該有多好呢?」

    我也變成……畫中的人兒?

    慈安的心跳,莫名的快了起來。

    腦子裡,也微微地有點兒暈眩。

    舒了口氣,緩過神兒來,搖了搖頭,「唉,我可比不了你!」

    這不是客氣話,是真的「自承不如」。

    又怔怔的看了好一會兒,慈安轉過頭來,嘆了口氣,說道:「怎麼能畫的這麼像?這麼……這麼細緻?簡直……簡直比照片兒還要像!還要細緻!」

    確實像,確實細緻。

    鳳冠上的東珠、戎裝前胸的銅紐扣、袖口的寬邊金絲綉飾、錚亮的皮靴、馬刀的純銀護手,都在閃爍著異樣的光澤。

    畫中人的睫毛,瞳孔的反光,以及穗帶上繁複細緻的花紋,皆清晰可辨。

    幾乎是「纖毫畢現」了。

    「這種西洋畫兒,」慈禧說道,「叫做『油畫』,咱們中國的畫兒,描幕人物,確實做不到如此逼肖。」

    頓了一頓,「哦,對了,這種畫兒,姊姊也是見過的——英吉利的公使,那個叫阿禮國什麼的,不是送過一幅他們女王的畫像給咱們么?那幅畫像,就是『油畫』」

    「啊,對……」

    慈安也想了起來。

    不過,她很快搖了搖頭,「比不了你這幅!再說,她那幅,也小得多了。」

    事實上,論尺寸,「那幅」確實不比「這幅」,不過,論畫技,「這幅」並不能超過「那幅」,關鍵是這幅畫兒畫的,是慈安最熟稔的人;那幅畫兒畫的,卻是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像還是不像,無從比較,也就不會有看這幅畫兒的震撼莫名的感覺。

    至於「簡直比照片兒還要像」,某種意義上,算是事實。

    這個時代的國人,剛剛接觸照相,鏡頭之前,即便是至高無上的皇帝、皇太后,都會不自禁的緊張、拘束,平日里言出法隨、生殺予奪、臣下股慄的威勢,照片兒里容易看不出來。

    畫像就不同了!

    眼前的畫中人,從裡到外,透著一股無以言喻的精氣神兒!那種睥睨海天、儀態萬千的神氣,慈安看了,都覺得怦然心動!

    另外,慈安沒有發現的是,畫像中的慈禧,較之其本人,其實實「長高」了一點兒的,身體的某些部位,也略有變化——翹的更翹,凸的更凸,拿現在的話說,嘿嘿,就是「修過片」了。

    還有,照片畢竟是黑白的,這畫兒,可是彩色的!

    這一切,都叫慈安覺得,「簡直比照片兒還要像」。

    慈安的眼睛,有點兒離不開這幅畫兒了,「哎,你穿上軒軍的軍裝,還真是好看!簡直……簡直……」

    憋了半天,總算想出來一個合適的譬喻:「簡直就是……嗯,花木蘭呢!」

    畫中的聖母皇太后,頭戴鳳冠,身著深綠色的軒軍「軍禮服」,腳蹬黑漆軟皮長靴,披著金綉鑲邊的大氅,拄一支鑲金嵌玉的細長的馬刀。

    未等慈禧答話,慈安便搖了搖頭,「唉,不對,就是花木蘭……也比不了啊!」

    頓了頓,「哎,你說,這個鳳冠,和軒軍的軍服搭在一起,怎麼就這麼好看呢?」

    慈禧笑了,「姊姊不曉得,在『冠軍號』上的時候,我戴的可不是鳳冠——別看船大,上上下下,一不小心,就得碰掉一顆東珠——在船上的時候,我戴的是軍帽,一種寬沿兒的軍帽。」

    微微一頓,「誰知道畫兒出來了,軍帽就變成了鳳冠呢。」

    「鳳冠好!」慈安贊道,「合你的身份,也好看!」

    頓了頓,好奇的問道:「寬沿兒的軍帽?我倒是沒有見過。」

    「這好辦,」慈禧說道,「官港行宮這兒就有——玉兒,取一頂寬沿兒軍帽過來,請母后皇太後過目。」

    玉兒應了,正要出去,慈安趕忙止住了:「不急,不急!遲一點兒再說,遲一點兒再說。」

    「嗯……好吧。」

    頓了頓,慈禧試探著說道,「遲一點兒,叫他替姊姊,也畫上這樣的一幅像——姊姊說,好不好呢?」

    慈安連連擺手,「我不行!我真的穿上了這樣的一套軍裝,手都不曉得往哪兒擱呢!」

    「不一定穿軍裝嘛,姊姊母儀天下,穿什麼,都是氣象萬千的……」

    哼,我還不想你穿軍裝呢。

    「不行,不行!」慈安臉都紅了,「太難為情了!」

    慈禧心中冷笑:不曉得有什麼難為情?這個姊姊,翻來覆去,就是這點兒出息!

    茶水端了上來,兩位皇太后各自落座。

    慈禧對玉兒點了點頭,「你下去吧。」

    玉兒趕緊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慈禧心中默念:今兒的這場仗,頭兒開的很好!

    對於接下來的「戰況」,她充滿了信心。

    靜默片刻,慈安開口了:

    「咱們去看看小官兒……好不好?」

    什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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