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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亂清 - 第二六六章 謀弒?!字體大小: A+
     

    ?這個時候,文祥突然想到:刺客姓許——是漢軍嗎?哪個旗的?

    這可得弄明白,不然,覲見之時,母后皇太后問起刺客的身份,怎麼回答?

    不論這個許保田份屬哪一旗,這一回,他那一旗,都要受他連累了,特別是他所在的那個牛錄,怕是要倒大霉了——唉!

    「你曉不曉得,」文祥問的是德桂,「許某是哪個旗下的?」

    德桂一愣,隨即明白文祥誤會了,趕忙說道:「回中堂的話,許保田不是漢軍,他是漢人。」

    啊?

    文祥固然大大一怔,伯、曹、許三人,也都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樣子。

    伯王微微皺眉:「你沒弄錯吧?」

    「不會弄錯,不會弄錯!」德桂連忙說道,「這個許保田,我們素來相熟的……啊,不,不,不熟,不熟!呃,卑職是說,呃,卑職曉得,他是……壬戌科的三甲——許某是武進士出身!」

    國初之時,大內侍衛完全由滿蒙八旗子弟充任,一個漢人也沒有,連漢軍旗的也極少。不過,到了後來,這個規矩,慢慢兒的放鬆了,不僅有了漢軍旗的,甚至還出現了漢人,只是人數有限,且明確規定,漢人侍衛,都在武進士出身中選拔。

    德桂抹了把冷汗,小心翼翼的說道:「王爺和各位大人明鑒,整個紫禁城,漢侍衛加起來也沒有幾個,不會弄錯的。」

    「好,」文祥點了點頭,「我們曉得了。」

    德桂十分見機,見再沒有問自己的話了,連忙退了開去。

    「漢人?」伯王嘟囔道,「這可有點兒古怪啊。」

    「如果是漢軍旗,」曹毓瑛慢吞吞的說道,「不論出自哪一旗,上頭都是有主子的;如果是自個兒的這一旗的,那麼——」

    曹毓瑛的話沒有說完,但他的意思,伯王和文祥、許庚身都聽明白了:刺客若不是出自本旗,「上頭都是有主子的」,這種近乎造反大逆的行徑,十成十指使不動;刺客若出自本旗——那豈非自己把自己的幌子掛了出來?

    所以,要找漢人來做這個刺客。

    還有,曹毓瑛如是說,等於預設了一個前提:行刺軒親王的幕後主使,一定是某個旗下親貴。

    這個預設,伯、文、許三人,也都是贊同的,於是,大伙兒心中對某人的懷疑,愈加的重了。

    「壬戌科……」許庚身沉吟了一下,「那是同治元年,距今已經五年了,許某還是一個藍翎侍衛,混的可不怎麼樣啊。」

    侍衛的級別,分為四等:一等侍衛,二等侍衛,三等侍衛,藍翎侍衛。武進士出身做侍衛的,一甲一名,即「武狀元」,授一等侍衛;二名、三名,即「武榜眼」、「武探花」,授二等侍衛;二甲出身選做侍衛的,授三等侍衛;三甲出身選做侍衛的,授藍翎侍衛。

    許保田三甲出身,入宮的時候,自然是最末等的藍翎侍衛,五年過去了,還是個藍翎侍衛,確實是「混的可不怎麼樣」

    「惟其如此,」曹毓瑛輕輕的冷笑了一聲,「才更肯為人賣命啊。」

    這個說法,伯、文、許三人,都點頭表示贊同:很難想象,一個頭等侍衛,會做這種不論成功與否、都必定要賠上自己性命、連累全家甚至全族的事情。

    默然片刻,伯王艱澀的說道:「對了,還有一個事兒——領侍衛內大臣,這個,呃,醇郡王的排名,在我之前……我是說,呃,宮裡邊兒出了這樣的事情,是不是也要,呃,通知他一聲呢?」

    文、曹、許三人,臉色都變的有些古怪了。

    「目下,」許庚身嘀咕著說道,「醇郡王是不是在太平湖,還不好說呢。」

    曹毓瑛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倒不必去管他——」

    微微一頓,看著伯王說道,「王爺所持,乃是正論,宮闈生變,自然應該通報領侍衛內大臣的——如果醇邸不在府里,把話留給門上就是了。」

    伯、文、許嘴上皆無異議,心裏面的感覺,卻更加怪異了。

    「好了,」文祥說道,「鍾粹宮那兒,估計差不多得到消息了,咱們趕緊回軍機處吧。」

    很快,整個紫禁城都轟動起來了,聽到消息的,個個瞠目結舌,季夏孟秋的天氣,不少人卻冷汗淋漓,明明晴空萬里的天氣,卻大有黑雲摧城之感,每一個人的心,都緊緊的攥了起來。

    過來內閣公署會議的時候,大軍機們和伯王,是沿著三大殿東廡廊下走過來的;回去的時候,手上押著刺客,不想招惹更多的目光,就不穿三大殿了,而是貼著三大殿的東城牆根兒走。

    從景運門入天街,走到乾清門前的時候,遠遠的便看見鍾粹宮的總管太監孟敬忠,一路小跑,緊趕慢趕的迎了上來。

    孟敬忠氣喘吁吁的,「王爺、文中堂、曹大人、許大人,母后皇太后已經……已經到了養心殿了!」

    頓了一頓,透了口氣,補充說道:「呃,就在……就在東暖閣候著!」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按照儀制,只有臣下「候」君上,絕沒有君上「候」臣下的,往常,就算兩宮皇太后先到養心殿,也是先在西暖閣休息,待臣子們在東暖閣站好位了,兩宮皇太后才會起身,穿過明殿,進入東暖閣。

    然後,兩宮皇太后登上寶座,臣子們在下面行禮如儀。

    今兒,可是倒轉了過來了!

    由此可知,母后皇太后惶急到了什麼地步!

    可是,刺客還沒有安置好,不能就這麼過養心殿。

    文祥沉吟了一下,說道:「你先回去,跟母后皇太后回……嗯,就說是……軒親王只是受了輕傷——皮肉傷,不礙事!請母后皇太后……且抒厪慮,且抒厪慮!我們一將刺客安置好了,就過養心殿來!」

    「好,好!」孟敬忠自個兒,也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主子口諭,呃,『叫他們幾個,別啰啰嗦嗦的遞牌子了,直接過來——趕緊的!』」

    「遞牌子」的程序也免了。

    「呃,是,臣等謹遵慈諭!」

    不入軍機直廬,先入軍機章京直廬,將最裡頭一間供軍機章京歇息的屋子騰了出來,屋裡、屋外,都放了伯王府的護衛,伯王嚴令:除了幾位大軍機和他本人,任何人不得進入這間屋子;不經軍機大臣同意,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得問訊、提審犯人。

    一切安置好了,許庚身留軍機處「坐鎮」,文祥、曹毓瑛和伯王,匆匆趕往養心殿。

    一進東暖閣,正在寶座前來回徘徊的慈安,倏然轉過身來,一疊聲的問道:「他真的不要緊嗎?他真的不要緊嗎?」

    母后皇太后臉上,淚痕宛然,聲音中隱約帶著哭腔。

    伯、文、曹三人,立即跪了下來。

    「回母后皇太后,」文祥說道,「軒親王只是左臂受了刀傷,且行動自如,必是只傷及皮肉,未及筋骨,絕無大礙,請母后皇太后且抒厪慮!」

    說這個話的時候,文祥的底氣其實並不是很足,侍衛值宿處前,關卓凡受的傷,看得清楚,應該確實只是左臂的皮肉傷,可是,後來在協和門「礓蹉」慢道之下,和刺客在地上糾纏在一起的時候,有沒有另受什麼傷,不能百分百確定,可是,現在為安母后皇太后之心,也只好暫且這麼說了。

    「他,他走去了哪裡?」慈安頓足說道,「唉,也不曉得,到底……怎麼樣啊?」

    「郭嵩燾已經追了去了,」文祥說道,「很快就會回報,請母后皇太后……」

    「你別再說什麼『且抒厪慮』了!」慈安打斷了文祥的話,「我『抒』得了嘛!」

    文祥的上身,往下伏了一伏,低低的應了聲「是」。

    這時,曹毓瑛說道:「請母后皇太后升座,臣等……」

    「唉!升什麼座?」慈安又打斷了曹毓瑛的話,「我眼下……坐的住嗎?」

    兩個軍機大臣,先後碰了釘子,一時之間,不曉得說什麼好了。

    「聽說刺客——」慈安說道,「是個侍衛?」

    文祥說道:「是,他叫許保田,是個漢侍衛。」

    慈安並沒有意識到「漢侍衛」意味著什麼,繼續問道:「審過了沒有?哪個指使他乾的這件混賬事兒?」

    母后皇太后從不對人口出惡言,當年肅順欺君藐上,逼迫孤兒寡母,惡行惡狀,罪在不赦,她也只是說「太不像話了」,從來沒有說過「混賬」一類的字眼兒。

    「回母后皇太后,」文祥說道,「臣等公議,該犯應該交由軒親王親審,旁人不宜過問。」

    慈安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啊,你們說的是……」

    頓了頓,「那,可得看好了!」

    「是!」文祥說道,「兇犯現關押在軍機章京直廬,由伯王府的護衛嚴加看管。」

    「軍機章京直廬」、「伯王府的護衛」,叫慈安很是愣了一愣,她看了看伯王,又看了看文、曹兩位大軍機,疑惑的問道:「這是為什麼?」

    文、曹、伯三人,原先以為母后皇太后能夠「意會」,但既然太后如此發問,就只好直說了。

    「回母后皇太后,」文祥說道,「刺客是大內侍衛,這個……」

    慈安反應過來了,猛的一震,顫聲說道:「你是說,宮裡邊兒……侍衛裡邊兒,可能……還有他的同夥?」

    「這……」

    文祥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母后皇太后明鑒,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宮禁至重,須做萬全之備。」

    慈安渾身上下的寒慄都起來了!

    突然之間,覺得偌大一個紫禁城,沒有一處真正安全的地方了!包括這個養心殿——養心殿外,也有值守的侍衛!

    文、曹、伯,都看出母后皇太后被嚇到了,伯王磕了一個頭,悶聲說道:「臣忝掌宮禁,下邊兒卻出了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上煩厪慮,困擾宸衷,實在是該死!請母后皇太后重重責罰!」

    「臣罪當誅」的態度是必要的,可此時此刻,說這個話,全然不著斤兩——第一,母后皇太后此時所關注的,根本不是追究宮禁疏漏的責任;第二,伯王這麼說,只能顯得情形確實嚴重,愈發叫她驚慌失措。

    文祥溫言說道:「啟稟母后皇太后,如許某這等喪心病狂者,天底下很難再找出第二個了,臣等如此安排,所慮者,只是有人可能對許某不利,以消滅口實,叫朝廷找不出幕後的主使罷了,太后無需……過慮。」

    文祥的意思是,就算侍衛之中,有刺客的同夥,就算這個同夥,有什麼異動,最多也只是「消滅口實」,並不會再行什麼謀刺之事。

    他曉得母后皇太后的擔憂:賊人謀刺的對象,會不會不止於軒親王,會不會有……謀弒的大逆之舉?

    文祥儘力安慰,可是,母后皇太后的想法,和他並不完全一樣。

    「這個幕後主使,」慈安的聲音打著抖,「到底是誰?」

    頓了一頓,終於問了出來:「會不會是……醇郡王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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