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

　　京城墓地，冷風徐徐，草木在風中輕輕搖曳，帶來乍暖還寒的氣息。

　　在東側剛剛填土的墓地，葉子軒把一束百合花放了上去，還把地上散落的泥土用手掃回到邊緣，隨后看著墓碑上巧笑倩兮的女人一嘆，雖然白狐是他親手殺死的敵人，但依然不妨礙葉子軒給她最后歸宿，避免暴尸荒野死無葬身之地。

　　墓地不僅安葬著白狐，還有斷成兩半的白衣。

　　在葉子軒伸手一摸冰冷照片的時候，背后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隨后，一個渾厚聲音傳來：“你還真是一個矛盾體，下手時候毫不留情，憐香惜玉沒有半點體現，事后又惺惺相惜，不僅給她收尸，還給她一個風水寶地，立碑留念。”

　　“我該說你多愁善感，還是有情有義？”

　　葉子軒回頭望過去，正見一襲灰衣的上官龍緩緩靠近，一如既往的平凡樸實，他臉上揚起了一絲笑意，很是恭敬喊了一聲：“龍叔。”他對上官龍的出現并不意外，當朱雀他們出現在山道時，葉子軒就清楚，上官龍一直關注著自己。

　　只是再度看到上官龍，葉子軒心里多了一抹感慨，幾個月前，自己還是初見旅館的客人，華海警局一個臨時工，上官龍也是一個沒家庭地位的廚子，如今，溫馨的生活平凡的日子，卻變成兩條完全不同的路，造化弄人，不過如此了。

　　上官龍站在葉子軒的身邊，看著墓碑上的白狐輕聲開口：“有段日子沒見，你比華海時成熟多了，至少臉上神情開始變得復雜，變得掙扎，不錯，這是成長的表現，這表明你慢慢具備保護自己和他人的能力。”他手指還一點白狐：

　　“這丫頭長得不錯，才華更是橫溢，還有不俗身手，如果再來一次，你會不會下手？”

　　葉子軒沒有絲毫猶豫：“會！”

　　上官龍好奇一問：“看你對她印象不錯，再來一次，還能下手？”

　　葉子軒臉上沒有太多波瀾，很誠實的向上官龍告知心聲：“理由有很多，但最直觀的一個，那就是山道一戰，如果朱雀他們沒有出現，那么現在躺在這里的就可能是我，再來一次，如是白狐帶著飛鷹重創我，你說她會不會放過我？”

　　上官龍搖搖頭：“不會，她如沒殺心，又怎會引你入局？”

　　低頭看著面前的墓碑，葉子軒輕嘆一聲：“所以山道一戰，我跟她之間就必須死一個，再來十次百次，我也會出手殺掉她，我不否認對她的欣賞，也確實惺惺相惜，因為我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相信她也在我的身上找到慰籍。”

　　葉子軒手指撫摸過白狐照片：“我在達摩山，她在阿里山，我有點小聰明，她也智慧過人，我略通琴棋書畫，她才藝妙絕天下，我十九歲踏入宗師門檻，她二十歲也是宗師，我跟她有太多太多的相似，唯一差別就是她的運氣差點。”

　　上官龍一針見血：“殺死她，你感覺像是殺死自己？”

　　葉子軒誠實的點點頭：“沒錯，當她唱著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我把軍刺放在她咽喉的時候，我忽然間能夠感同身受，好像靠在石頭上等死的是自己，只是立場不同，注定我要送她一程，殺了另一個自己，我又怎忍心讓她暴露荒野？”

　　他把自己心聲毫無隱瞞告知上官龍：“有些難受，有些惆悵，有些惋惜，但白狐的死也會成為我永遠的警鐘，提醒江湖殘酷，如果我以后不小心一點，強大一點，當再度遇見一個跟自己相似的對手，我很可能成為對方下手的白狐。”

　　聽到葉子軒這一番話，上官龍一直如水平靜的臉，不知不覺多了一抹驚訝。

　　他有些難于置信的看著葉子軒，隨后重重一拍葉子軒的肩膀：“好小子，龍叔真的沒有看錯你，我還以為，你至少要十年后才會有這個覺悟，沒想到你現在就窺破了，看來我以后完全不需要提醒你兇險，你已完全頓悟殘酷的意義。”

　　上官龍臉上流露深深贊許：“你真是一塊好玉，龍叔越來越欣賞你，雖然你現在只是為葉宮向外發展，打拼出一個小小缺口，勉強有跟三幫叫板的實力，但我相信，最多三年你就會超過他們，五年，估計你就能橫掃整個華國黑道。”

　　“謝謝龍叔贊譽。”

　　葉子軒向上官龍一笑：“聊了這么久，還沒有謝龍叔的援手呢，如果不是你讓朱雀他們幫忙，估計山道一戰夠嗆。”

　　上官龍對葉子軒顯然有著一種特殊感情，瞪了后者一眼開口：“說什么謝，生分了啊，何況以你我的關系，援手是必須的，再說了，朱雀他們出手是白狐和青千顏破壞規則，如她們不是找來宋氏十大飛鷹，朱雀他們又怎么會出手？”

　　葉子軒的眼睛微微瞇起：“宋氏十大飛鷹，有點意思。”

　　上官龍清晰告知來歷：“十大飛鷹是宋氏重金圈養的秘密力量之一，雖然宋氏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京派聯盟更是華國最大的政治勢力，能量巨大權勢滔天，但他們依然有些不方便觸碰的事情，所以免不了培養一些黑暗力量賣命。”

　　在葉子軒安靜聆聽的時候，上官龍又補充上一句：“當然，這種黑暗力量比起三幫更要隱秘，三幫作用更多是配合華國官方，維護地下秩序穩定，或者偶爾給政治對手下絆子鬧事，而十大飛鷹他們更多是殺人滅口，或者鏟除異己。”

　　葉子軒一語破的：“算是死士？”

　　“差不多。”

　　上官龍輕輕點頭：“天衣閣也是無數次任務中，跟宋家秘密力量有所交集，才發現十大飛鷹他們跟宋家關系，只是沒有明面的證據，葉宮這次跟洪青龍火拼，我擔心宋家會有動作，于是就讓手下全力盯著宋家舉動，畢竟它有先例。”

　　他沒有點出先例是唐宮：“昨天見到宋思妃出入景德大廈，神情還異常警惕，朱雀他們就多盯了一會，沒有多久就見到了飛鷹首領的影子，想到十大飛鷹跟宋家的關系，我就猜測他們可能是沖著你來的，所以就讓朱雀等人保護你。”

　　在葉子軒臉上流露一絲感激時，上官龍又淡淡出聲：“只是這伙人也異常狡猾，每隔五個小時就變換地方，朱雀好幾次差點被他們擺脫行蹤，這也是朱雀姍姍來遲的緣故，所幸你足夠強悍沒有出大事，不然我就無法向寧寧交待了。”

　　葉子軒輕聲問道：“佟掌柜和寧寧還好嗎？”

　　上官龍的神情變得柔和：“她們很好，也原諒了我多年的隱瞞，寧寧去了梵高學院，佟月兒在旁邊開了一家旅館，不過對你很是想念，常常念叨起你，我已經跟寧兒說了，等她什么時候有實力回京城開畫展了，她就可以再見到你。”

　　“以寧寧的天賦，撐死五年就可以開畫展。”

　　談起上官寧，葉子軒笑容變得燦爛：“真期待小丫頭變成大姑娘。”

　　上官龍輕輕點頭，隨后意味深長的回道：“是的，以她的天資和勤奮，五年足夠打拼出一片天下，成為畫界的一顆新星，子軒，我也希望這五年是你一個節點，當寧寧回京城開畫展的時候，你也掃平了三幫，成為華國的黑道霸主。”

　　葉子軒忽然問出一句：“龍叔，葉宮會不會難入你法眼？畢竟是人微言輕的黑道。”

　　“你是黑道，我也是黑道，大家都在江湖，怎會輕視你呢？”

　　上官龍哈哈大笑起來：“而且不管是白道還是黑道，只要把它做到極致，它就是王道，劉邦就是一個流氓，朱元璋更是無賴，兩個都是江湖最貧賤的人，可他們最終坐到了皇帝寶座，為什么？就因為他們在自己選擇的路做到極致。”

　　“誰說江湖不入廟堂？”

　　上官龍提醒著葉子軒：“江湖之遠，廟堂之高，寶島的廟堂更是被江湖控制，黑金政治就是宋光石的王道，他們能走的路，你一樣也能前行，何必相比他們的身份，你的背景更顯赫，一步一步來，當葉宮走到極致，你就在廟堂了。”

　　葉子軒輕輕點頭：“謝謝龍叔教誨。”

　　上官龍綻放一個恬淡笑容，淡淡開口：“晚一點，我朱雀他們盯梢的資料和照片傳給你，雖然沒證據表明十大飛鷹跟宋家的關系，也沒鎖定飛鷹首領跟宋思妃的直接交集，但你依然可以把它交給葉家，相信葉家會給宋家一個威懾。”

　　葉子軒一笑：“明白。”

　　“對了，雖然知道你可能早有準備，但還要叮囑你一件事。”

　　上官龍忽然想起一件事，輕聲提醒著葉子軒：“不然心里總覺得沒盡全力，你殺掉的白狐是星云大師高徒，后者的牛叉想必你已知道，你現在毀掉他十多年培養的愛徒，雖然沒有情報顯示他會殺人放火，但你還是要提防他的報復。”

　　他嘆息一聲：“能夠教出白狐這樣的徒兒，星云大師必然有其過人之處，哪怕他自己不是大宗師，也有殺人無形的智慧，而且阿里山這數十年都很神秘，星云有多少徒眾無人知曉，連天衣閣都難于窺探，你事事務必要多一個心眼。”

　　“而且白狐只是一個外號，她的真名是蔣孝之。”

　　在葉子軒眼皮輕輕一跳的時候，上官龍拋出最后一句話：“是當年的蔣家后人，很多人都認為蔣家已經沒落，但是我可以清晰告訴你，它只是從明面上消退，暗中卻依然是一頭龐然大物，牽扯著世界很多勢力，風險，你該能感受。”

　　葉子軒聞言輕輕皺眉，隨后點點頭：“龍叔放心，我一定不給對方機會。”

　　“你有分寸就好。”

　　兩人又閑聊了一陣，隨后上官龍的電話響起，接聽片刻他就準備離去，在轉身的時候，他扭頭望了葉子軒一眼：

　　“洪青龍覆滅了，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葉子軒笑著回道：“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