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施久重新回到了那充滿怪味的審訊室。

但這回的他並沒有被戴上眼罩，僅僅只是被鐐銬和繩索銬住就了事了。

「時間還剩下多久？」

「三個小時。」徐峰淡淡地說道。

「哦。」

徐峰皺眉：「你就不想說些什麼？」

「不，我已經做了足夠多的事，如果說真的要說什麼的話……我之前告訴你的事，大部分都是真的。」祝施久的表情相當無所謂，這是當然的，他現在身體里的藥劑仍然在持續發揮作用，大腦控制感情的區域依然被壓制著。

他深知這一周目的自己確實已經幾乎做到了極限，並且還得知了本不該得知的情報，在黑兵手底下訓練了四個小時，憑他現在的格鬥經驗，完全可以吊打未注射藥劑之前的自己。

不過他也知道在回檔之後，所有身體上鍛煉而來的一切都將消散如雲煙，反應速度和這種絕對理性的思維都將不復存在，唯有戰鬥經驗將留存在自己的腦海當中，因此他更希望能夠在這一周目剩下的時間裡繼續從眼前這個男人的口中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

「大部分都是真的？」

徐峰露出嘲諷的笑容。

「你預知未來的情報，到底是真是假？我被你耍了好幾個小時，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你信不信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之所以會被我騙，是因為我這個人身上充滿了你所不知道的謎團，擁有破壞計劃的可能性，是這樣嗎？」

一針見血。

祝施久的話讓徐峰陷入了沉默。

「之前的我還沒有細細思考過，但是我在注射了那個藥劑之後才明白，原來絕對理性的思維竟然如此可怕——雖然我現在連『可怕』的心情都冒不出來……」

「絕對理性也就意味著對所有事情的判斷都將基於『邏輯』和『價值』。我在注射藥劑之後曾經思考過——你多久注射一次這種藥劑？現在還處於這種藥劑的作用期嗎？你的感情和決策是否有受到這種藥劑的影響？你展現在我面前的各種失望和失落，到底是你真實的情緒，還是偽裝出來的表現？」

「其實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到現在也沒有搞懂。」

祝施久就好似喃喃自語般說道。

「但是你的種種決策都讓我感覺到，你正處於情感抹殺的絕對理性狀態——這是一種只有藥劑注射者才能體會到的感覺。在理性狀態下的你，需要我用不可思議的手段來證明我自己真的有預知未來的超能力，否則你根本無法相信我。我身上的謎團讓你無法按照原有的邏輯思考，所以你才換了一條邏輯來證明我其實無法預知未來。」

徐峰淡淡地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祝施久面無表情地盯著徐峰，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其實心裡明白明天很大概率會失敗，對吧？」

「……」

「現在人類是『需要』一場勝利，而不是『想要』一場勝利。你知道明天的行動註定失敗，但是人類已經到了不能退縮的關頭，所以你給悲觀的自己注射了情感抹殺的藥劑，以便確保你不會被悲觀的情緒影響決策。」

「同時，你又不能表現出身為黑兵組織領袖的你其實對明天的行動沒有信心的狀態，所以你特意裝出有情緒的樣子，還特地讓那個還未完全抹殺情感的黑兵來對我報復性教學——這些都是為了裝得感同身受，然而其實你的內心沒有半點波動。」

「像你這樣的人，根本無法代表人類。」

祝施久一個人說了一大堆后，始終注意著徐峰的反應。

半晌后。

「你錯了。」

徐峰卻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你現在的推斷不僅毫無證據，甚至是基於明天人類必敗的判斷進行推測。悲觀的人是你。」

「你得知的情報大多數來源於你自身對有限情報的認知，聽上去是很精彩，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人類很可能掌握著你無法想象的攻擊手段？我之所以表現得跟你一樣理性，是因為我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我既沒有悲觀，也沒有強裝感情。」

「我之前說過，我之所以不注射黑兵藥劑是因為擔心被那種完全抹殺情感后的負面情緒影響決策，我還說過我是偶爾注射下級替代品藥劑——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這些都是謊言！」

徐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踱步到祝施久的身前，然後伸手抓住了他的頭髮，半彎著腰盯著他的雙眼。

「我其實根本沒有注射過哪怕一次藥劑！」

「因為我一刻都不想忘記人類所遭受的屈辱，以及那種憤怒填滿心臟的感覺！我的意志是由人類的鮮血鑄就的，別想通過一些小手段來擊潰我的意志。」

「你背後的組織『執棋社』到底有什麼目的，我根本不關心，我關心的只有人類的存亡！你們這群保守派和苟活派才是擋在人類前進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祝施久平靜的雙眼跟徐峰對視。

——成功了。

他激起了這個男人的怒火。

他在聽說了有能夠抹殺情感的藥劑之後，很快就想到了這個男人的表現。於是自然而然地擔心起這個男人是不是已經長期注射了那種藥劑，甚至懷疑男人其實使用了黑兵藥劑完全抹殺了情感。

這種人若是要拖著人類下水，根本不會有任何猶豫，甚至在執行決策的時候，只會將人類視作可消耗的資源——這是祝施久的親身體會，在注射了藥劑之後，他失去了對所有親近之人的情感，成為了一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所以，就跟徐峰要試探確認他的立場和態度一樣，他也需要確認徐峰的狀態。

但是到底要如何確認？

一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讓徐峰表現出真實的情緒，唯有徐峰能夠表現出真實情緒，才能夠確定他並沒有抹殺情感。

答案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做起來卻相當困難。

難點有兩個。

一是如何讓這個男人有劇烈的情緒波動，這個男人給祝施久最深的印象就是始終保持著淡然平靜，很難使用什麼手段激發他的情緒。

二是如何讓自己這個普通人確認這個男人的情緒是真是假。他並非微表情大師，也並不精通心理學，所以若徐峰是個奧斯卡演技派，那麼他很難判斷出徐峰的情緒。

這兩個難點最終都得到了解決。

徐峰並非沒有生氣過——在上一周目，這個男人曾憤怒地對他的臉頰來了兩拳，甚至把他的牙齒都打掉了，還罵他是個「苟活派」。當時對話的內容祝施久已經記不太清了，但他還記得自己嘲諷徐峰「代表不了人類」，所以這一次，他為了激起徐峰的怒火，依舊嘲諷了徐峰。

所以徐峰果真憤怒了。

甚至跟上一周目一樣抓住了他的頭髮。

接下來他需要判斷徐峰的情緒是真是假。

上一周目，祝施久被蒙著雙眼，別說判斷了，他甚至都看不到徐峰的臉。

但這一周目，他被摘下了眼罩。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注射了藥劑。

判斷徐峰是否已情感抹殺，方法很簡單，那就是先將自己的情感抹殺。

只有親身體會過後，才能夠清楚地知道抹殺了情感的人到底是個什麼狀態，這比任何只會理論分析的心理學大師的判斷都要精準。

——這倒不是提前計劃好的，他還不至於這麼牛逼，憑他當前的智力尚且還做不到一步算十步。

幸好，兩個難點解決后，他終於把徐峰這個人給摸透了。

只要徐峰還擁有情緒，那麼就絕對無法逃脫他接下來陽謀的陷阱！

……

徐峰沒有像上一周目一樣狠揍他的臉頰，只是在凝視了祝施久一會兒后，甩開了他的腦袋。

「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的話，我只會很遺憾我聽了一些毫無價值的廢話！」

說完后，徐峰就要帶著失望離開了。

然而祝施久卻開了口。

「你想知道我身上的謎團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我可以告訴你。」

徐峰停住了腳步。

隨後他才聽到祝施久的最後一句話：「只要你告訴我你的真名叫什麼，我就告訴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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