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二猛跟著哥哥余大猛上了火車,兩個人是座位票，這個時候都是綠皮火車，而且火車也算是個罕見的東西,不像以後那麼常見。

余大猛將大包小包放在行李架上，看到弟弟餘二猛眼眶紅紅的,頓時覺得奇了，這個二弟從小就不愛哭,小時候兄弟兩打架，弟弟被自己打得要死都沒有哭過，只是下次打架的時候下手更狠一些了。

「怎麼了？捨不得家裡啊？」

餘二猛看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說話，鼻子微微抽動著，顯然是強忍著不哭的。

余大猛坐下,並沒有勸餘二猛，當初他離開家的時候，是親戚帶著的，在未出門之時，只覺得新鮮，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可是踏上火車的時候，洶湧而來的是滿心的不舍，恨不得馬上就下車回家去，當兵什麼的都算了。余大猛很理解現在餘二猛的心情，不過等時間久了，就會好一些的。

火車過很久很久才開，余大猛對餘二猛道：「我去打個熱水，你看好東西啊！」

餘二猛點了點頭，余大猛就拿著一個大的搪瓷杯去熱水站打水。

這個時候的火車上熱水少，而且沒有暖氣和空調，窗戶又不密封，停車的時候還不怎麼感覺得到，車一開，就覺得滿車廂都漏風，特別是這個時候是冬天，真是風吹進了骨頭縫離的感覺。

等了好久，兄弟兩吃了點乾糧，火車上擁擠不堪，各色人等聲音嘈雜擁擠，火車終於「嗚——」地一聲，很快就要開車了！

車廂里的人更加興奮了，車廂里嗡嗡嗡的聲音更響了，許多人都是頭一次坐火車，覺得很新鮮很興奮，那些送別的人還在站台上跟車上的人說話，甚至還有人聽到火車響笛就，就從車窗爬了進來！

綠皮火車是老式火車，靠燒煤為動力，所以有煙囪，就像書上畫的那樣，一邊「嗚——」地開一邊冒煙的那種。

雖然火車響笛了，可是過了許久都不見動靜，就有人罵開了，這火車是騙人還是怎麼滴，竟然還不走，都聽了兩個多鐘頭了！

火車終於開了，車廂里的人也漸漸安靜了一點，哐當哐當的聲音也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大，不少人都手忙腳亂地將窗戶關上，風吹的何止是冷，還吹得人坐不住了。

兄弟兩擠了十多個小時的火車，終於達到第一個目的地，新兵招收處。

餘二猛參軍，並不是直接進部隊，而是要經過一些審核才能夠被拉去部隊的。

這個時候餘二猛的情緒已經調整過來了，眼睛不紅了，也不抽鼻子了。

「我們先去旅館住一晚上，明個兒我送你去報到，等你報到了之後，我就回我自己部隊了。」

餘二猛點點頭。

余大猛又叮囑道：「把我以前教你的記在心裡，你就是脾氣沖，其他的體能和能力肯定都比別人強，但是如果脾氣太沖，容易在部隊得罪人，來當兵的可都不是好惹的，你會打架人家也很會打，所以你要時時刻刻記著，不要衝動。」

餘二猛嗓音微微嘶啞道：「我知道的，這話你說過多少遍了，難道還不放心？」

余大猛白了弟弟一眼，這二弟就是太會說軟話，不會低頭，讓人真是憂愁。

余大猛有士兵證，身上也穿著軍裝，而餘二猛也有部隊報到證明，所以旅館對他們還是很客氣的。這年頭，大家遇見了軍人都會尊敬一些。

一夜無話，安安穩穩睡了一覺之後，余大猛帶著弟弟去了一個大院里。

此時大院里人還不少，看來都是來報到的新兵。

餘二猛先將材料遞上去了，都是村裡縣裡開出的證明之類的，當然還有那個親戚的介紹信，有介紹信的人更容易進部隊一些。

那坐在桌前忙碌的穿著軍裝的同志瀏覽了一下材料，見沒什麼問題就啪啪啪蓋了好幾個章，又拿了一個表給給餘二猛：「拿著這個從這裡進去，左拐第一個房間，體檢，不會寫名字什麼的，那邊的同志會幫你填。」

余大猛拉著餘二猛進去了，第一間屋子看上去很大很寬敞，裡面有白大褂裡面穿著軍裝的人在忙碌，見餘二猛來了，便拿過資料和體檢表，聲音頗為機械道：「名字？」

「餘二猛。」

「籍貫？」

「什麼是籍貫？」

原諒二猛哥基本上是個文盲。

一旁的余大猛急忙道：「湘湖省近水縣。」

那人似乎很瞧不起餘二猛一般，飛了一個刀子眼，繼續道：「民族？」

「漢族。」

……

填了幾項之後，剩下的空白全是體檢的時候做的。

裡面的人都穿著白大褂，餘二猛覺得有些新鮮，也有些不適應，縣裡和家裡的郎中都穿的很土，而且平時也要幹活，哪裡有這麼精細？

量身高體重，測肺活量和體力，還有聽心跳等都一一做下來。

這個年代醫療水平還很低，但是國家重視軍事的發展，所以軍醫所使用的設備還是很先進的，冰涼的聽診器讓餘二猛覺得有些不舒服。

看醫生龍飛鳳舞地填完了體檢表，最後又去一個老醫生那裡，老醫生一個人坐一個辦公室，頭髮花白，面容慈祥，看著應該是一個醫術高超的。

看了餘二猛的體檢表，點頭道：「通過，身體素質過關，可以去部隊。你拿著這個去出門左拐往前走，第三個房間進去，領一個部隊報到證明，記得問好報到的時間和領軍裝等物資的時間，等人數齊了就一起送你們去部隊。」

這個老醫生倒是有些耐心，餘二猛謝過了，然後按照老醫生的指點去領部隊報到證明。

要常說謝謝和對不起，是余大猛教給餘二猛的，在外頭可不是在家裡，別個給你搭把手幫個忙說句累著您了，就沒事了，謝謝才是官方用語啊！

終於把一系列手續都辦好了，餘二猛和余大猛都鬆了一口氣。

「等明天就過來領你的軍裝等東西，還記得我跟你說都有些什麼吧？」

「記得，有被子一床、軍裝一套、皮帶一根、軍帽一個、搪瓷茶缸一個、飯盒一個、搪瓷盆一個、襪子兩雙、毛巾一條。」

余大猛點頭道：「好生記著，領的時候別漏了，到時候可沒處兒補，補的程序也很麻煩。」

餘二猛急忙表示記住了。

余大猛當天就走了，他自己也要趕回部隊去報到，這次的假期也快用完了。

獨自一個人住在旅館的時候，餘二猛覺得寂寞又冷清，現在真的只有他一個人了。以前的餘二猛天不怕地不怕，那是因為他爸在後頭給他撐腰，他*媽和弟弟們都在身後瞧著呢，所以覺得自己沒什麼可以怕的，一定要做一個大英雄。可是現在，卻害怕孤單。

餘二猛瞪著天花板，眼睛紅紅的，死命的不肯流眼淚，他在跟自己賭氣似得，就是不肯哭出來，心裡在埋怨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不就是離開了家嗎，自己不是一直都盼著能夠出來做一番事業嗎？

餘二猛翻身起來，找出楊桃兒給他準備的乾糧，放進碗里用開水熱了一下，就西里呼嚕吃起來，吃了媽媽做的菜，熟悉的味道填滿了口腔，心裡才覺得安心和踏實一些。不管怎麼樣，自己一定要做出一些成績，才能回去，能夠讓爸媽過上好日子，才能夠把他們接來，再也不會分開。

這麼想著，餘二猛卻覺得好像少了一個人，驀然想起那張粉嫩粉嫩的笑眯眯的臉，突然明白，原來自己心底里也把囡囡當成是自己的家人了。

「二猛哥，在部隊不許哭鼻子啊！反正你還會回來的，我相信你會成為將軍的！」

餘二猛打起精神，將宋慕雯送給他的禮物拿了出來，只是一罐腌的甜姜，是宋慕雯親手種親手做的，完全沒有假手於人。甜姜黑黑的，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餘二猛拿了一個咬了一口，嘎嘣脆，而且有甜絲絲的味道。不知道是因為心情的緣故還是怎麼的，餘二猛覺得這罐甜姜比自己以往吃的都要好吃。

餘二猛吃完一個，本還想再吃一個，可是這東西是吃一個少一個，自己在部隊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夠回去一趟，吃完了就沒有那麼念想了，要留著慢慢吃。

這樣想著，餘二猛戀戀不捨地將罐子重新封好，抱在手裡捨不得放回去。

餘二猛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會那麼想那個小丫頭，明明每次兩個人出去出錢出力的都是他，那丫頭只知道享受，自己還樂此不疲，難道自己真的是腦子有毛病了不成？現在自己終於不用花錢了，應該覺得心裡舒坦才是，畢竟自己的錢存起來可以做好多用呢！

男孩子對於感情的感悟，總是要遲一些，所以餘二猛想了許久都沒有想明白。

睡了一晚起來，餘二猛自己去領了軍裝等物，都是收拾得齊齊整整的，看著多，其實輕輕鬆鬆就能夠拿得動了。

餘二猛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新軍裝，整個人神采奕奕，十分精神，十分有看頭，用老人家的話說，是個很有精神頭的小伙兒。

餘二猛也很高興，只有些可惜家人看不到，那小丫頭也看不到，自己只能獨自自我欣賞了。

脫下衣服，餘二猛又小心地將衣服疊好，明天就要跟著去部隊里了，到時候就要一直穿著軍裝了，以後穿的機會多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