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皇也注意到神佑的鞋。
實際上,這是申皇看了那本典籍之後,第一次看見神佑。
他不敢看她。
他不想見她。
那個孩子如何還能活著?
那個孩子為什麼要活著?
洛妃欺騙了自己。
洛妃說神佑是她親生的孩子。
可是不是。
神佑容貌比洛妃還美。
也不像。
可是神佑也不像藍曦。
當年藍后也算風華絕代,可是也沒有這樣美的妖孽。
神佑像自己嗎?
像嗎?
不像。
申皇就是昧著良心,也不能說神佑長的像自己。
她生的太好了。
所以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神佑會是神佑。
可是在看到那把刀,在想到這是當年他期盼了許久的第一個孩子。
那一年,他心心念念的期待成為一個父親。
他相信他是幸運的。
因為原本他只是一個尋常的皇子,而後來卻成為了申皇。
幸運會再次降臨。
當年先祖,堯皇,也是在母胎肚子里呆了整整十五個月才出生。
而他的孩子,居然呆了十六個月。
這個孩子,讓申皇整個人都充滿自信,覺得一切都是皆有可能的。
可是結果卻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申皇是那種一遇到事情立刻退縮,他身上所有的自信都迅速的掉落,暴露出自卑的內心。
甚至是極端的內心。
成為申皇之後,第一件遇到不好的事情就是,他期盼的孩子,不是天命之女,上天沒有認可。
可是意外之喜是,昭妃的孩子是天命之女。
就算不是,申皇也強烈的需要她是。
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這件事荒唐,而不願意提起。
可是那個本該死的孩子,還活著。
申皇甚至想,那活著的孩子,是不是造成現在申國不安定的緣故。
不僅僅有荊國大軍進攻,還有江南洪災,申河決堤,生靈塗炭。
她生在蠻荒,所以蠻荒有兵災。
她回到申城,所以申城各種壞消息傳來。
她該死,她不該活著。
申皇一夜沒有睡好,想到的就是這些,這些想法如同魔怔一樣,在他腦海里反覆的翻滾強調。
尤其是小昭后在身邊陪著他安撫他的時候,只是讓他更亂如麻。
所以今天他想殺人。
他本來就想殺人。
這些申學宮的書生和先生,正好撞倒了他的刀口下。
他已經下令了把他們斬立決。
他不介意殺人,真的。
可是現在,那個女孩,提著長裙裙擺走來。
整個朝堂就失色了。
只有她。
紅似火。
笑容明媚。
她那樣好看。
申皇的心跳都停了一般。
她真的好看啊。
申皇在遇見洛妃的時候,就覺得他以後再不會愛上別人了,天下只有洛妃。
可是現在他看見了神佑。
神佑還是個少年人的時候,申皇為了她居然寵幸了男寵。
只因那男寵的側顏,有兩分像神佑。
可是現在知道真相,申皇只覺得難堪,甚至對那時候的自己感覺到憤怒鄙視。
可是即使這樣,他再見神佑。
他的心跳還是先停止了。
不是心跳加快,而是乾脆的停了。
許久之後,才跳動,整個身體都覺得虛脫了一般,讓他坐不住,只是無力的靠在龍椅的椅背上。
所以她是魔。
不可能是人。
如果是人,怎麼能勾起自己心底那樣的邪念。
那樣念念不忘。
「兒臣拜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朝臣面前,公主伊仁沒有失禮。
神佑也跟著行禮,只是沒有伊仁認真,聲音也基本沒有。
申皇也是這時候才看見了伊仁。
他眼底生起柔情。
他把所有的懊悔憤怒和不甘,都如數的轉化為對公主伊仁的愛護。
他很愛公主伊仁,對她是真的好,把所有能給的好處全都給她了,對她也無比寬容。
伊仁才是他的女兒他的公主。
「咳咳,仁兒不陪你母后,來這裡做什麼?」申皇問道。
他壓根沒有搭理伊仁身邊的神佑。
他強忍著控制自己的眼神,不再看她,甚至做出忽視她的模樣。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
當然他信誓旦旦的說過,如果要再見那個孩子,他會再殺一次。
現在申皇瑥發現自己錯了。
除非不見她,若是真見到她,怎麼捨得舉刀。
她在蠻荒長大,她在聖河底都沒有死去,她那樣頑強,那樣鮮活。
她本該也穿著精緻的鞋,有漂亮的珠花,而不是馬靴。
「兒臣聽聞有學子惹的父皇不高興,擔心父皇氣壞了身體,所以想過來看看,父皇您不是常說,讀書人總是有傲氣,有獃氣,父皇可否網開一面,不跟他們計較了。」公主伊仁組織著自己的語言道,在她看來,無論是歷史還是未來,若是真做出把學生剁了的事情,對輿論肯定是不好的,書生們話最多,什麼事情不幹專門寫書,都能寫死你。
有公主伊仁這一翻話,那些家有逆子的臣子不由得面露感激。
而外頭的那些學生和先生也聽到了,一些人生出了一些希望。
是啊,他們來,只是想討個公道,不是向來尋死的,誰也沒有料到結果會這樣。
若是早知道會死,他們還會來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生死,願意去死。
可是走到這一步了,也不願意退縮。
雖然刀下流淚了。
雖然膽子還是小,就是膽小,可是也不能退。
因為沒有退路了。
可是小公主的話,給了大家一絲希望。
「讀書明理,他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居然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居然還到朝廷跟前逼迫他們的君父,活著何用,你不用給他們求情,今日誰求情都沒有用,誰再求情,視為同罪。」申皇冷冷的道。
小公主伊仁沒有想到父皇今日氣性這麼大,她很了解父皇,父皇並不是一個大方的人,但是她該做的事情也已經做了,該表的態度也表了,她有些歉意的站到了一邊。
留下了神佑一人在中間。
神佑抬頭望著申皇。
面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朝堂不適合女子。
這一刻,所有朝臣似乎都明白了這個道理。
朝堂不應該有女子出現,這是祖訓。
申皇平時不在意這個,以前還經常把小公主帶過來玩。
可是現在神佑站在這裡,露出笑容的時候,大家都有著短暫的失神。
甚至連一直注意神佑的葉御史,忽然都覺得有些羞愧。
他提議立鹿神佑為郡主去熙國聯姻,可是這一刻居然覺得自己太過荒唐,這樣美到極致的女子,為何只能送走,申國如此不堪嗎?
可是隨即,他又覺得自己做的極其的對。
因為滿朝文武居然因為一個女子靜默了,如此妖孽的女子,留在申國必定是申國大患。
「兒臣拜見父皇,兒臣覺得父皇處置不妥,死太容易了,這些書生一輩子平安享樂,就這樣輕易的死了,實在太便宜他們了,不如把他們賜予給兒臣的封地蠻荒,蠻荒上還缺很多勞力,把他們發配蠻荒去幹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