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的新聞，他本來沒怎麼相信，可今天的車禍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一件事情，自己的妹妹，跟那個男人是真心相愛的。

雖然很多時候，真心這兩個字，一文不值。但有時候，它又重到讓人承受不起。

可是，站在家族的這艘大船上，又有誰能隨心所欲？

晚上，古敏做了個夢。她夢到韓程躺在自己懷中，漸漸地失去呼吸，她痛徹心扉，醒來的時候，還是在止不住地流淚。

而胸腔里縈繞著的情緒，只有後悔。

她知道，自己動搖了。

她不想跟杜景浩聯姻了，她想跟韓程在一起，她愛韓程。

至於家裡的事情，除開聯姻外，總有其他的解決辦法，不是嗎？

正想著，床頭放著的手機「叮」地響了兩聲，是韓菲發過來的信息：敏敏，哥哥醒過來了。

伴隨著這條消息，是一張韓程的照片。

他躺在雪白的床單中，唇角彎著，眸光繾綣地看著鏡頭，竭力營造出了一種「我很好」的氛圍。

古敏剛剛止住的眼淚，再度落了下來。

手機再次震了兩下，還是韓菲：哥不讓我告訴你，但他睜開眼說的第一句話，問的是『敏敏還好嗎』。

敏敏，哥很擔心你。

他一個病人，不擔心自己，擔心她做什麼？古敏又好氣又好笑，一顆心像是泡在酸酸甜甜的汽水裡邊，沉沉浮浮完全不由己。

突然很想見他。

想確認他有沒有事，想告訴他……下次不要再這樣犯傻，哪怕是為了救她也不行！

還想告訴他，她也愛他！

這輩子，只會愛他一個人。

瞥瞥時間，凌晨一點半，古敏摸著黑穿好衣裳，連妝都沒化，就偷偷摸摸地溜出房間。她放輕了腳步，確定自己沒有發出聲音，然而小心翼翼地走到大門口時，外面的聲控燈忽地亮起，接著有個聲音傳過來。

「敏小姐，這麼晚了，您要去哪裡？」

古敏抬眼一看，管家就站在前面，她扯扯嘴角：「我睡不著，出來散步。」

管家微笑著，倒也沒有拆穿她，只順著她的意思說道：「夜深露重，敏小姐衣著單薄，還是回房間比較好。」

古敏也跟著笑，然後轉身折回。關上房門，她就掏出了電話，找到古玉鳴的號碼，猶豫一下，還是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了起來，古玉鳴的聲音很冷靜，顯然是還沒有睡：「有事？」

「我想去一趟醫院，」古敏深吸口氣，豁出去般說道：「就現在。」

那頭沉默會兒，輕嗤一聲，在古敏想掛掉電話的時候，他冷冷說道：「兩點整，到後門等著。」

說完，他先一步掐斷電話。

古敏看著黑掉的屏幕，還有些愣，古玉鳴竟真的願意幫她？他跟韓菲，到底是什麼關係？

默默揣測了好一會兒，實在猜不出個所以然，古敏只能放棄，想著待會兒再當面韓菲，見時間已經差不多，她再次偷溜出房間。

有了古玉鳴暗中相助，這次果然順利許多，直到古敏站在後門處，也沒有碰到其他人，她環眸四顧，見平時上了鎖的後門不知何時打開了一條縫，她立刻抬腳走了出去。

漆黑的夜色下，是一輛黑色的轎車，車門同樣打開著，能看到駕駛座上擱著把鑰匙，古敏微微放心，快步過去，拿起鑰匙，正要發動車子離開，身後的宅邸，忽地變得燈火通明。

她一怔，還以為是自己偷偷離開宅邸的事情被發現，但等了

會兒，周圍並沒有其他人竄出來，倒是她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又是古玉龍。

古敏咬牙切齒，看著前方的道路，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但幾聲鈴聲過後，古玉龍掛斷了電話，發了條簡訊過來。

你在哪兒？出事了，快來客廳集合！

能用到集合兩個字，便代表召集他們的人，是家主古洛辰……古敏憤怒地拍了拍方向盤，卻無可奈何，只能認命地轉身下車，走向客廳。

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古敏是最後一個抵達的人，收穫了古洛辰十分銳利的視線一枚，像是利箭一樣幾乎將她穿透。

但他現在顯然沒有時間跟她算私賬，視線環顧一番，語氣沉重無比：「剛剛收到消息，我們古氏旗下的連鎖餐飲店出了事，今日城裡有十餘個病人中毒入院，一查就發現皆在我們城北的一家餐飲店裡用過晚餐，事情已經在網路上曝光，有人在背後做推手，這件事情現在已竄到熱度第三了。」

古敏立刻拿出手機，打開新聞，果然在首頁發現了這條消息。點開一看，評論區裡邊一片罵聲。

而餐飲店，是放在他們二房名下管理的產業。

古玉龍上前一步，先道歉再自責，然後表示會立刻徹查並安排人前去醫院探望患者。

「把這些患者集中到一間醫院去，你親自登門道歉、賠償，一定要安撫住他們的情緒，明白？」古洛辰看著古玉龍問道。

「是，我明白。」

「這次的事情，沒這麼簡單，處理不好，將變成整個古家的災難，」到底是年事已高，情緒過於起伏的話，就讓古洛辰瞧起來疲憊而蒼老：「你們所有人都警惕著些，萬萬不要再出事，否則就真的難以挽回了！」

「是。」所有人都齊聲答應。

「都回去吧，玉鳴跟敏敏留下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古敏悄悄抬眸瞥古玉鳴一眼，見古玉鳴神情淡定，她也跟著放下提著的心。

可是，等其他人離開，古洛辰抓起手邊的茶杯，就往古玉鳴身上砸了過去：「你們好樣的啊！平時水火不容，這會兒倒團結一致起來，怎麼，明明是自己選擇的親事，現在又不滿了，要一起抗婚了？」

古敏心神已亂，自然沒有反駁，意外地是古玉鳴竟然也沒有否認，而且沒有躲，任茶杯砸在身上。

他竟然也不想聯姻了？

古洛辰見他們都沒有出聲，一副默認了的模樣，也是氣得雙眼赤紅：「好、好，翅膀硬了，就想自己飛？做夢呢！哪怕你們羽翼已豐，可古家才是你們的天空，失去古家，你們只能飛去地獄！」

「爺爺，您先別生氣，」古玉鳴怕他氣壞身體，上前替古洛辰順氣：「事情沒這麼糟糕，只要玉龍安撫好病人，把事情壓下去，我們再多做幾個慈善活動，就能扭轉負.面.新.聞！」

「你知道我們的敵人是誰嗎？」古洛辰瞪眼看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是古洛君，是掌握古家主支的人，餐飲店只是開始，他肯定還有后招！」

「我會仔細防範。」古玉鳴道。

「只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這一劫我們逃不過，要想對抗古洛君，只能借聯姻來壯大自己的力量！」古洛辰痛心疾首地低吼著，見站在面前的兩個人還是沉默，他放低聲音，近乎懇求般說道：「算爺爺求你們了，救救古家！」

聲落，他站起身，彎下上半身，做了個鞠躬的姿勢。

完全沒料到古洛辰會示弱，甚至不顧尊嚴地哀求，古敏猛地抬眼，大受震動，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倒是古玉鳴立刻上前把古洛辰扶起，語氣鏗鏘地鄭重答應：「爺爺，你放心，如果有必要，我會犧牲自己的一切來挽救古家！」

古洛辰聞言，總算放下心來，卻仍不忘叮囑道：「不要讓我失望。」

「不會，」古玉鳴斬釘截鐵地：「古家是我的生命。」

古洛辰又看了古敏一眼，古敏正要出聲，古玉鳴代她回答：「敏敏也一樣。」

古洛辰這才放心地回去房間休息了。

「走吧！」目送管家扶著古洛辰上樓，古玉鳴抓起搭在旁邊的西裝外套，邊對古敏說道。

「去哪？」

「你不是要去醫院？」古玉鳴冷冷看她，顯然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

古敏看向他手上的車鑰匙，覺得有些驚悚：「你要送我？還是別給彼此找不痛快了，你幫我引開一下保鏢，我想下去車庫開我自己的車。」

「順路而已。」古玉鳴卻不給她選擇的機會，徑直往外走。

古敏猶豫會兒，對韓程的擔心還是佔據了上風，於是跟著他上車。

只是過往他們都只是維持面子情，眼下陡然親近，她很不習慣，所以都忘記問他，他又不去醫院，為什麼會順路？

到底醫院的時候，已經快凌晨三點，按理這個時間段並不是探視時間，但古玉鳴使了點兒手段，愣是把古敏送入了病房。

「哥哥睡著了，不過你留下來陪著他吧，等他醒來，看見你會很開心的。」韓菲沖古敏笑了笑，近乎倉皇地轉身離開。

古敏全心牽挂著韓程，故沒有發現韓菲是筆直地向著古玉鳴而去。

然後，兩人一起離開了醫院。

這是間普通的雙人病房，病房裡除了韓程，還有另外一個病人，因此古敏沒有開燈，就在床頭坐下，溫柔地撫摸著韓程額前的碎發。

大抵是失血過多，韓程的皮膚有些涼，而且睡得不太安穩，眉頭緊緊皺著，像是在做著什麼噩夢一般。

古敏眼眶微酸，控制著手指的力度，沿著他高挺的鼻樑往下滑，最後落到嘴唇上。

很軟。

不知道親起來會不會更軟？

念頭掠過腦海，就像燎原的野火，再也無法熄滅，等古敏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嘴唇已經跟他的貼在一起。

她閉上了眼睛。

直到背上忽地一重，男人的手箍著她，把她帶到了床上。她睜開眼，見韓程不知在何時蘇醒，並伸出手，格外小心地觸了觸她的臉頰。

「敏敏，真好，我又夢到了你，」韓程彎起眉眼，沙啞著嗓子輕輕說道：「剛剛我夢見你跟其他人結婚了，你穿著婚紗，非常漂亮，可是你在哭。我站在台下，想去替你擦掉眼淚，想帶你離開婚禮現場，但怎麼都沒辦法靠近過去……可是睜開眼，就發現你在身邊，這是個夢中夢，真好。」

古敏「嗚」的一聲，壓抑不住地哭了起來。

「別哭了，我會一直在，我不會讓你受委屈。」韓程抬手擦拭她眼角的淚水，卻發現它們越擦越多，索性低頭，堵住她的嘴唇，笨拙又溫柔地安慰她。

古敏再忍不住，抓著他的衣領，急迫地回應。

唇齒交纏，溫度漸升。夢境一直延續著，韓程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而且身上的疼也是真真切切，沒有半點兒虛假，他稍微推開點兒，眨眨眼睛：「敏敏？」

見他從一臉情動變成一臉獃滯，古敏不由得彎起眉眼：「我在。」

「你……。」

「我是古敏，不是夢。」古敏笑看著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