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都來了，還琢磨那麼多做什麼？吃飯吧，儘快吃完，好各回各家！」

古敏隨手把菜單遞了過去。

杜景浩陰晴不定地瞥她一眼，忍了半晌，才給自己點了份菲力牛排。

兩人吃得都很敷衍，顯然都是當做不得不完成的任務，畢竟被人按著腦袋強喝水，是誰都會不爽，故午餐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古敏立刻站起身往外走，杜景浩見狀，立刻擦乾淨嘴巴，快步追出來：「吃完這餐飯，我想我們應該已經達成共識，往後各自安好，嗯？」

雖然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但聽到他濫用辭彙，古敏還是忍不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剛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你給我留住面子，我也會相應地顧全你的臉面……明白嗎？」

這命令式的語氣，實在是令人不爽，故當杜景浩看到旁邊有一輛轎車像失了控般的瘋牛般衝撞過來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拉古敏一把的意思，只顧著自己靈活地往旁邊跳開。

「敏敏，小心！」伴隨著一聲怒吼，古敏抬眸，看到韓程滿臉驚恐地沖著她跑過來，然後她被他推開。

他自己，卻站在她的位置，代替她被撞飛了。

世界，有那麼一瞬的寂靜。

古敏愣愣地看著韓程的身體飛向半空，只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失聰，什麼都聽不到了。

「哥！！！」韓菲同樣愣住了，但她比古敏反應要快，只愣了一秒就撕心裂肺地怒喊起來。

韓程的身體像一道拋物線，狠狠撞在古敏身後的牆上，然後「砰」地墜地，聲音沉悶地令人牙根發酸。

「韓程！不要！韓程！」古敏回過神來，瞬間淚崩，她哭喊著跑上前，只看見艷紅色的鮮血從韓程身下蔓延開。

韓程的意識還清醒著，他透過血色的視線，痴痴地看著她的臉，嘴唇蠕動，說的是：我愛你！

我愛你，但沒能早點告訴你。

如果兩年前，他沒有自卑於自己的身世，沒有止步於兩人身份的差異，而是勇敢地向她告白的話，那麼他現在是不是能光明正大地牽起她的手？

她是不是就能給他一個站在她身前保護他的機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保護他而推開他？

帶著遺憾，韓程慢慢地閉上眼睛。

「韓程，不要睡，你先不要睡，再跟我說說話，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清，你再說一遍好嗎？」古敏伸出手想把他抱在懷中，但又不敢動他，怕碰著他身上的傷口，於是只能小心翼翼地，牽住他的手指頭：「韓程，我求求你了，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韓菲也跪在旁邊，哭成了淚人兒。她痛苦地嚎啕著，邊摸出自己的手機，試圖撥打急救電話，但她的手在劇烈地顫抖著，壓根就拿不穩手機。

試了兩次，兩次都掉了手機，韓菲只能向完全置身事外的杜景浩求助：「麻煩你，幫忙打一下120好嗎？」

見那輛肇事的轎車撞了人就逃逸了，沒有再繼續撞過來的打算，杜景浩頗覺遺憾。聽見韓菲的求助，他嗤笑一聲，理都懶得理她。

前些天的新聞他看得真真切切，這個被撞的男人，就是古敏的心上人……要說他其實更想落井下石地奚落幾句，但又怕激怒古敏，只能無奈地轉身離開。

好在周圍還有其他的路人幫忙打了電話，救護車很快趕了過來，然後把韓程送到了手術室。

古敏怔怔看著紅彤彤的「手術中」三個字，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害怕之中。這會兒什麼家族什麼聯姻，她統統都顧不上了，只一個勁兒地哀求上蒼，請諸天神明不要把韓程帶走！

只要能讓韓程平安地蘇醒過來，她願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正默默祈禱著，忽地有一雙手，抱住了她。

是韓菲。

古敏吸了吸鼻子，伸手回抱住她。

這六年來，每每遇到困難跟挫折，她們就是這樣相互支持著對方，然後勇敢地克服過去。「別怕，他不會有事，他一定會醒過來！」

「我知道，哥哥不會有事，」韓菲手上力道加重，愈發用力地抱住她：「你也不要有事。」

古敏微怔，並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萬念俱灰，彷彿隨時能跟隨韓程而去……她把腦袋擱在韓菲肩上，輕「嗯」了一聲。

韓父韓母得到消息，也很快地趕了過來，韓父還好，只是神情凝重了些，韓母卻幾乎崩潰，看著手術室的門不住地掉眼淚，邊質問韓菲：「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出車禍？」

古敏咬唇，正要出聲，韓菲猛地拉了她一把，哽咽著回道：「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司機，開著車直接衝上人行道，哥哥沒來得及躲……司機逃逸后，有人幫忙報了案，警察會調查出兇手的！」

韓母不說話了。

古敏拉拉韓菲的衣袖，韓菲沖她搖搖頭，以只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這不是你的錯。」

怎麼會不是她的錯呢？古敏再次熱淚盈眶。

若是以前，她不會多想，但剛經歷過網路上的事情，知道古玉松在有意地針對她，她怎麼可能不多心？

現在可是大白天啊，又沒有下雨，視野極佳，而且她跟杜景浩站在一起，那司機就只衝著她撞過來……擺明就是故意要害她！

韓程就是因為她才受的傷！

如果她當時能更小心點兒，如果她能早點兒察覺，韓程就不會出事！

心臟細細密密地疼，古敏不敢再多想，可放空思緒，腦海中就只圍繞著三個字……是韓程對她說的：我愛你。

眼眶再次發熱。她雖然不敢說，但其實她也愛他。

很愛很愛！

「叮」地一聲，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穿著無菌服的醫生從裡邊走出來，對她們說道：「手術很順利，病人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不過現在還昏迷著，我們會把他安排到病房裡，你們要留一個人在醫院裡陪護！」

古敏張了張嘴，下意識就要說「我來照顧他」，但還不等她出聲，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微微猶豫，還是把手機拿出來。

是古玉龍。

斂了斂眸，古敏按斷鈴聲，把手機放回包里。可電話鍥而不捨，很快又撥了過來。

「你接吧，」韓菲很善解人意地看著她：「萬一你家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古敏長喘口氣，手指一滑，點了接通：「喂？」

「你馬上回來。」古玉龍在電話里說道：「我知道你現在腦子不夠清楚，所以多跟你說幾句，別以為大爺爺派來的司機沒有跟著你，你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監控下，我已經為你爭取了這麼多時間，既然他已經沒事了，你必須馬上回家，否則你會再害他一次，明白嗎？」

「我，」古敏的嗓子徹底啞了：「明白了。」

掛斷電話，古敏看著韓菲，嘴唇微張，半晌都說不出話。

「你要回家？」韓菲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遲疑，剛鬆了口氣的心又提了起來：「我送你下去！」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古敏立刻拒絕，又壓低聲音，歉然道：「你照顧好他。」

韓菲點頭，卻執意跟著她往外走。

古敏無奈，只能跟過去。

離開手術室那一塊兒，確定自己的父母再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韓菲立刻轉身看著古敏道：「敏敏，不要去聯姻，

行嗎？我知道剛才那個男人是你的聯姻對象，可你看他，危急時刻只顧著自己毫不救你，我求他幫忙，他也冷酷地走了……嫁給這樣的男人，你不可能幸福！」

古敏抬眸看她，眼神晦澀不定。

「我知道你的難處，不用你馬上答應，只是，希望你能再考慮考慮，」見她不出聲，韓菲眼裡的光慢慢黯淡，但依然強笑著說道：「我跟哥哥的心都是一樣，我們希望你過得幸福！」

古敏一顫，慢慢抬手，將她抱在懷中：「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

韓菲立刻高興地笑了起來：「嗯，還有，別再拒接我的電話，消息也要回我，我會及時告訴你哥哥的消息。」

「好。」韓菲像個小太陽似的，從頭到尾都是溫暖，古敏抱著她，僵硬許久的身體終於開始回暖。

抬眸瞧見古家的司機就在不遠處，古敏鬆開她，往後退了一步：「我該走了，這兒如果需要什麼幫助，你隨時聯繫我。」

「敏敏，」眼看古敏轉身，韓菲追了一步，再三為難，還是輕聲說道：「如果，你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困難，可以去找古玉鳴，他應該會幫你。」

古敏蹙起眉頭，這才想起來她跟古玉鳴之間的異常：「菲菲，你不說我都忘記問你，你跟古玉鳴是怎麼回事？你們關係很好嗎？」

韓菲控制不住表情，臉白了又紅，像是羞愧又像是羞澀，只能低下頭去，小聲囁嚅道：「就是有一些……聯繫而已，總之萬一遇到什麼事，你可以找他。」

悶頭說完，不給古敏再追問的機會，韓菲快步回了醫院。

儘管古敏怎麼瞧她神情，都覺得不對勁，但眼下也沒時間再追上去，只能走向古家的司機，然後回了古宅。

古玉龍正在等著她，瞧見她一身血跡，笑容微滯：「你受傷了？」

古敏垂眸，見自己身上的白襯衣已經被韓程的血染成紅色，心再次被扎了一下：「我沒事，是韓程的血。」

「快去洗洗。」

古敏沒有拒絕，愣愣地進入洗漱間。事實上從車禍發生，到現在她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一顆心只完全地系在韓程身上。

理智上她知道他已經脫離危險，但她沒有看見，她見到他的最後一面，是他滿身是血地躺在狹窄的救護床上，虛弱得像是隨時會離開這個人世。

這讓她很害怕，指尖控制不住地顫抖。

好不容易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古玉龍還在外面等她，並遞給她一杯安神茶：「喝點兒，壓壓驚。」

古敏就捧起茶杯，小口地淺啜，但眼神失焦，明顯是魂不附體的狀態。

「回魂了，」古玉龍抬手敲敲桌面：「車禍的事情，我已經派人查了，那個肇事司機已經抓回來，他喝了酒，不承認有人指使，寧願認下酒架的罪名，我會繼續往下追。」

古敏總算收回點兒心思：「不用查，肯定是古玉松。」

「我知道他跟這事兒脫不了干係，可他逃得太快，藏得太好，我只能通過車禍的線索找他。」

古玉龍說著，抬眼看住她：「你最近就呆在家裡安心備嫁，哪兒都別去，知道嗎？」

「哥，」古敏放下茶杯，神情帶著股說不出來的複雜：「你覺得，我還是應該要嫁給杜景浩嗎？」

古玉龍難得沉默了會兒，眼裡浮現了一些愧疚，但仍然說道：「你放心，我會敲打杜景浩，把他的利益跟你綁在一起，這樣他就不敢再忽視你了。」

古敏知道他的意思，於是閉上眼睛，不再多說。

古玉龍在原地站了會兒，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腦袋，可看著自己的指尖，他忽地有些厭惡自己，於是猛然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