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是一個複雜而精密的整體,特別是五臟六腑,任何一向機能出現問題,打破了平衡,整體就崩潰了,反之,若是內部機能達至平衡,自然而然就延長了壽命。
所謂續命之法,便是讓體能生命力達至平衡,讓生命力得到充分的利用,這個道理說來簡單,卻容易被忽略,程逸雲鑽研此道,洞悉人體生死的玄妙,依然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此刻被張昊一提醒,恍然大悟。
以程逸雲的造詣,只要有這指點就足夠,自信能找到方法調和平衡,但其實是被張昊帶入了一個誤區,陰陽維繫,這是人體的諸多機能之一,但這種機能太過微妙,如果只是略微激發,延壽兩三年,這很容易,但想徹底激發續命,達至坐化不朽的境界,這對肉身和神魂都有極高的要求,幾乎是難於登天。
張昊之所以無意間突破了這一層,是因為他開竅之後,體內經絡暢通,又修行有成,練髓換血,脫胎換骨,肉身已達完美,再加上當時閉關布陣,心神意志也處於完美狀態,自然而然就水到渠成。
程逸雲誤認為此事不難,又想起孟河川的話,當即心生嫌隙。
見程逸雲的表情,張昊心裡暗笑,火候也差不多了,若是他太過分了,只怕被程逸雲警惕,得慢慢的布局下套,開門見山的說道:「程道友,我收了你的禮,咱們談話就到此為止,你的屍衣,我接下了,若是我解不開,也就知難而退了。」
「呵呵,多謝張道友指點。」程逸雲回過神來,拱手一禮,心想,張昊此人吃軟不吃硬,有點好大喜歡,收了禮,也還講規矩,他有自信創出一套續命的法子,但也沒東皇出手來得快,而張昊沒難為他,可別怪他不客氣了。
「我所學的屍衣,乃三神四命,張道友已經解開了三神,又開解開了『封命』『藏命』,第三件名曰『髓命』,髓是司命之所屬,我就不獻醜了,直接最後一件『喪命』,還請張道友叫一位弟子進來,我當場施術。」
話到這裡,程逸雲的語氣透著一股傲然,屍衣術的玄妙,即便是在丹道高手面前,他也有自信,讓張昊知難而退,頂多他事後再送一份禮,說幾句恭維的話,顧全一下張昊的面子,以張昊這為人,此事就被他糊弄了。
不得不說,程逸雲已經被張昊誤導了。
「嗯?要當場施術!」張昊聞言,略微詫異了一下,此等秘法,居然要當場施展,不怕他偷學么?他也沒耽擱,拍了拍手,陳美舒就守在外面。
陳美舒練髓換血之後,體能達至登峰造極,五官感知也更上一層樓,當然把談話聽得清清楚楚,張昊一拍手,陳美舒會意,去把梁光榮叫了進來。
「師祖叔,程前輩。」梁光榮行了一禮,恭敬的等著吩咐。
「呵呵,梁侄孫,這位程前輩精通屍衣術,讓你試一下生死陰陽的玄妙,你可願意。」張昊一臉的微笑,頗有師門長輩的語氣,有心指點梁光榮,梁光榮的道行最高,是陸子旭門下最得意的弟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三個大徒弟還厲害。
「一切聽師祖叔的安排。」梁光榮的話不多,有張祖師的關照,他求之不得。
張昊點了點頭,對程逸雲說:「程道友,你可下手穩住了,萬一出了事,你得償命啊。」
「張道友說笑了。」程逸雲笑了笑,語氣一正,說道:「若是二十年前,我布置喪命屍衣還只有三層把握,但這二十年我可沒閑著,如今已有十層把握。」
說話間,程逸雲站起身來,拿出幾支銀針,插在梁光榮的頭上,梁光榮立刻陷入了昏迷,倒在地上。
程逸雲又取出幾支銀針,分別插在幾處要害,只見梁光榮渾身掙扎,似乎陷入了極度痛苦,但又在昏迷之中,掙扎了一會兒,安靜下來,氣息已斷。
「嗯……?」張昊愣然,清晰的感受到,剛才梁光榮劇烈的掙扎,氣血和神意突然升高,然後突然崩潰,精氣神消散,直接死了。
「不對啊,精氣神消散了,豈不是真的死了?」
張昊一步上前,仔細檢測,果真已經精氣崩潰,神元消散。
「張道友,這件屍衣名曰『喪命』,是名副其實的喪命死了,無須質疑。」程逸雲淡淡說道,三神四命的最高境界就是真死,而超越真死之上,便是由死入生,避禍死劫。
「程道友的屍衣秘法,真是深不可測啊!」
張昊讚歎了一句,心裡已經明白,難怪程逸雲當場施術,原來只是把人弄死而已,這一關的玄妙,在於肉與靈的奧秘,因為他檢查出,梁光榮雖然死了,但大腦卻被程逸雲用針法保護住了,並未損傷,這就是玄機所在。
「張道友,你可看出了端倪?」程逸雲語氣傲然,能難住抱丹入道的仙人,足以證明他的實力了,說道,「張道友可得抓緊時間,現場施術,並未服藥,體內的生機有限,不出三五幾個鐘頭,就真死了。」
見程逸雲賣弄的模樣,張昊忍不住暗笑,這一件屍衣確實厲害至極,但卻返璞歸真,對他來說,反而是最簡單,他也不妨再賣個破綻,故作好大喜功,一聲輕笑:「哈哈,程道友啊,你這伎倆確實不錯,但在本座面前,卻有些班門弄斧了。」
程逸雲聞言,當即一愣,有了前幾次被張昊輕描淡寫化解屍衣,程逸雲心裡已對張昊有了陰影,難道這次又要被張昊輕描淡寫的化解?這可是他的看家秘法。
「程道友,生死之術,在於對生死的理解。」張昊侃侃而談,裝著穩拿勝券,點破玄機炫耀一番,說:「不同的學術流派,對生死的理解皆不同,對生死的界限也不同,現代醫學以腦死為界定,玄學以精氣神潰散為界定,然而我認為,以肉靈關係為界定。」
「肉靈關係?」程逸雲聽到這裡,眉頭一挑,立刻領悟到什麼,卻又說不清楚。
「對,就是血肉與靈性。」張昊淡然一笑,說:「血肉是肉身的根本,靈性是神魂的根本,而血肉與靈性混為一團,這是生命的最高奧秘,可以說是血肉滋生了靈性,也可以說是靈性孕育了血肉,所以血肉有生命,生命有靈性。」
「這……」程逸雲已達煉神返虛,先天胎息,當然感受到了血肉靈性的玄妙,但聽了張昊這一番提點,卻讓他感悟得更加透徹。
張昊繼續說道,「靈性是天生存在,返歸先天,只是針對這一層玄妙的修行,並不意味著普通人沒有靈性,喪命屍衣的狀態,與岡本正雄魂飛魄散,是如出一轍,我讓岡本正雄的隨從找程道友救人,難道程道友以為我自己救不了,這豈不是班門弄斧?」
「這這……是何意?」程逸雲愣然,沒聽懂,問道:「岡本正雄的靈性圓滿,抱住了最後的一縷神意,而喪命屍衣的精氣神皆已消散。」
「呵呵,程道友啊,看來對屍衣的領悟,還不夠透徹。」張昊笑了,語氣有幾分嘲諷,「我剛才已經說了,血肉與靈性,普通人也有靈性,只是修道之人的靈性得到了練習,因此更加強大,而靈性是血肉的基本屬性,就想一塊石頭,石頭的基本上屬性就是固體堅硬,有血肉就有靈性。」
「岡本正雄的靈性圓滿,才能守住了最後的神意,因此大腦並未受到衝擊損傷,你能救回他,並非因為靈性,而是因為血肉,血肉就有靈性,可以滋生出神魂,同理,喪命屍衣的神魂潰散,而你用針法保住了屍衣的大腦,免受死亡的衝擊,只要大腦這團血肉還是活的,就可以滋生出神魂意志。」
聽完這話,程逸雲當場傻住了,他鑽研了這多年,卻不如張昊參透其中玄妙,真乃是仙人一流的存在,只怕比起東皇也不差了!
無形之中,程逸雲自認屍衣術獨步天下,即便面對東皇,他也有資格談條件,此刻面對張昊,卻徹底敬畏了。
其實程逸雲又被張昊誤導了,張昊雖然點破了其中玄妙,但要真正屍衣術的手法,卻難如登天,舉個例子,考試出題的人,必然比答題的學生要高出一大截,而學生能解答難題,卻不能設計出一個嚴謹的好題。
程逸雲的造詣之高,之所以還沒明悟這一層玄機,是因為境界未達圓滿,眼光有局限,而張昊參透了,是因為無意間突破陰陽維繫,明悟了肉與靈,又通過化解屍衣,明悟得更加透徹,也就是說,其實他是現學現賣。
但他故作誇大,把這一層玄妙描述得稀鬆簡單,用的是跑江湖的基本功,摸、聽、套、嚇的嚇字訣,先裝個逼,把程逸雲唬住了,唬住之後,他便可以反客為主。
「程道友,我先解開師侄孫的屍衣,以免耽誤了時間。」
張昊得意的笑了,一邊說著,一邊扶起梁光榮,這次不是裝得意,而是糊弄了這老狐狸,他心裡真有幾分得意,但這得意卻恰到好處,讓程逸雲看出他的本性流露,古人云,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從而營造出一個道行高深卻驕傲自大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