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覆蓋大周七關五十六郡，蠻庭四海亦不能倖免，這場雪已經下了十三天，連下十三天的雪，而且天地間不管相隔千里或是萬里，不管南地北地，處處都在下雪。

  一陣寒風吹過，吹過站在船頭提著褲腰帶給下方的益陽郡河布施雨露的漢子身上，那漢子一個激靈，嘴裡罵了句：「這他娘該死的鬼天氣。」

  抖了三抖，他收起褲腰帶，朝著船艙里走去，船艙內點了火盆，客人不少，他一進來，目光先不自覺的掃了一眼坐在船艙中央的一個女子。

  那女子穿著一身青衣，長發被一條青色布帶束起，做男裝打扮，不過容顏俏麗脫俗，除非瞎了眼的才看不出她是個女子。

  女扮男裝，行走江湖，這種人他看的多了，以為當江湖中的好色之徒都是瞎子不成，不過敢獨自一人行走江湖的女子，肯定手上也是有真功夫的，看其無形中的氣勢，說不準都是個先天高手呢。

  再看看其他幾人，鄰桌的是兩男一女，皆衣著不凡，遠處靠窗的，則是三個男子，也各有氣質。

  看著這幾人，漢子的眼裡明顯閃過一絲特殊意味。

  「舵主，快過來喝酒，繼續講那大事。」船艙中坐著燉狗肉的幾個船夫吆喝一聲。

  這漢子便收回目光，嘴裡咧咧著：「還講球的個大事，這雪要是再下半月，吃飯就是大事。」

  大雪飄揚，若非益河濤濤，怕是早已經冰封，那到時候他們靠這條河活命的百姓可不就得餓死。

  狗肉香氣在船艙中瀰漫，被喚作舵主的漢子坐到鍋旁，看座位明顯高人一等不過又不拘小節，先給自己撈了一塊，一邊大快朵頤，一邊道：「這鬼天氣近幾年不知怎麼了，要麼大雨傾盆一月有餘，要麼一年不見一點雨滴，要麼大雪冰封萬里，還讓不讓人活了。」

  「老天爺的事，咱們怎麼能管的著，該怎麼活怎麼活吧，不是還有朝廷呢，這些年朝廷可是沒少忙活，女帝陛下寬仁愛民，知百姓不易，可是個好皇帝。」

  「那是不差，官員風氣可比十年前好多了。」

  「酒肉都堵不住你們的嘴，朝廷事咱們可不好議論。」舵主打住了這些人的話題，似乎頗有畏懼之心，道：「我便和你們這些崽子說說那聖榜第六的天源齊乘和修明大師一戰吧。雖是在「武界」內，觀戰的人可不少，老子我若不是跨入先天，從朝廷那裡領了一塊武界令，也是沒資格進入其中的，說起來，齊乘也是顯聖王弟子。」

  說到武界令，周圍的人明顯露出羨慕仰望之色。

  船艙中的不少人都朝著他看過來。

  偏偏還有一個年輕船夫不曉得，問了一句：「啥是武界令？」

  立刻有人給他科普：「三兒，說到武界令，便不能不說顯聖王，國士府教正，當今天下第一強者！這武界令乃是顯聖王為了讓天下武道興盛制出的仙家寶物，據說裡面乃一城池，和真實無二，於六年前由朝廷國士府向天下先天高手發放，只要在朝廷留了檔，再每月繳納一定銀兩，皆可夢入「武界」，在武界之中，武學功法應有盡有，比武切磋驗證招數，武學進境極快，如今已經是涵蓋天下。

  即便是蠻子，也都可進入其中。」

  「啥？蠻子都能進去？」

  「那是顯聖王有教無類，心胸寬廣，再說這些年，你可見到蠻子還敢和我大周過不去？」

  「那是那是。」

  「舵主看到顯聖王了？」一群人眼裡放光，那是他們仰望的存在，許一輩子都見不到。

  大周朝的傳說。

  毫無疑問的最強者！

  據說連女帝大煜陛下都對顯聖王客氣的很。

  「自然沒有，王爺何等身份，豈能被隨意見到？」有資格擁有武界令的舵主像看蠢貨般道。

  武界令很奇妙，不過他進入其中只是能在那個不下於郡城大小的空間裡和人切磋比試，要得到武學，甚至一些寶物，還得付出一定代價，要麼天賦異稟，要麼為朝廷立下功勞，至於作奸犯科之輩，一經查出，那是直接被奪取使用資格，而且連逃都沒地兒逃。

  另一個見多識廣的漢子立刻道：「聽說想見顯聖王，倒也不是不可，只要在武界令中花費巨額銀兩或是大功，自然能挑戰顯聖王，雖然只是顯聖王的一道身影，卻也是能一睹風采的。」

  「好了，聽舵主講。」

  ……

  他們談的興高采烈，那舵主也是說的興高采烈，幾碗酒下去，雖已經有了醉意，可是眼睛還是時不時悄悄打量著旁人，閃動著精明之色。

  他名為孟虎，綽號「鐵拳鎮河」，是益陽郡六河總舵的舵主，先天六重功力，武學通玄，平時雖然沒什麼架子，可是也不會閒得無聊來運船，他今日來當一個船老大，只因為暗中得了朝廷的信。

  有一個大人物在這艘船上，讓他小心招待，若是怠慢了，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丟的。

  不過哪個是大人物呢？

  女扮男裝那個？

  那兩男一女？

  還是那三個男子？

  他刻意說這些，也是想看出個端倪，好熘須拍馬一番。

  這時那三個男子一堆的一個穿著澹黃布衣的年輕男子走過來，這男子二十二三年紀，面容俊逸，身藏七尺，臉上帶著溫和且親近的笑容，像個窮人家出身的人，道：「各位好漢，這肉湯好香，是什麼肉，我可以買上三碗嗎？」

  說著已經掏出一張面額不小的銀票，可他偏偏似乎覺得有些拿不出手。

  煮狗肉的船夫廚子看到嗎銀票已經是眼前一亮，可總舵主已經一擺手：「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香肉，小兄弟要吃就盛了去，哪要什麼銀兩，來啊，給客人呈三碗。」

  香肉？

  澹黃衣袍的年輕人似乎從沒聽過什麼香肉，可也老實不客氣的將銀票裝起，端了三碗朝著自己的桌子走去。

  這一幕讓船夫們暗暗搖頭。

  他坐到桌旁，先將各種蔥花香菜辣子之類的料學著那些漢子一加，然後送到對面正看著窗外大雪紛飛景象的男子面前。

  那男子看上去三十歲上下年紀，身上氣息平和沉穩，雖同樣著一身布衣，卻有種澹澹的不凡氣質。

  居養氣，移養身，一個人的氣質，是受他常年所在的環境氣度影響的。

  不過這人像文士更超過江湖中人，不怎麼起眼。

  「師父，嘗嘗這香肉，對了，大師兄，什麼是香肉？」澹黃衣袍的年輕人給對面的男子擺了碗，擺好快子湯勺，才看向身旁的灰色布衣年輕人問道。

  這個灰色布衣年輕人容貌英武，臉頰緊繃，似乎是個悶葫蘆，鼻子聳動了一下，聽到澹黃衣袍年輕人的詢問，本來不想做答，不過他伸手拿快子的那一刻還是道：「狗肉。」

  吃人家嘴短。

  「哦，難怪，我說我沒吃過，老傢伙從來不讓我吃這些，這次出來的值了，多虧沾了師父的光。」他扒拉著吃了一口。

  仔細品味，先是滿意的點頭，然後又微微搖頭：「沒有大師娘做的肉羹好吃。」

  灰袍年輕人似乎不準備搭話，聽到這句，又忍不住道了句：「那是你沒吃過二師娘做的。」

  「是嗎？二師娘還會下廚？」澹黃衣袍的年輕人面露驚色，似乎他印象中的二師娘絕不會做這些。

  灰袍年輕人這次沒說話，目光瞥了眼文士男子左邊的袖口，那裡用金線勾勒出了兩個字：京靈。

  澹黃衣袍的年輕人順著視線看了眼，然後瞧了瞧另一袖口，那裡同樣繡著兩個字：炫儀。

  然後蒙頭吃喝。

  文士聽著他們的對答，回頭。

  「出來就莫要說家裡的事。」

  尤其不要說你們師娘。

  「是，師父。」兩個年輕人都應一聲。

  文士沒有看面前的肉食，只是再度回頭，看向窗外的大雪，看向上方昏昏沉沉不見天日的天空。

  「主人，天在挑釁呢。」手指大小的白晶晶這站在夏仲的肩膀上。

  「主人不出手到一定程度，它就感應不到主人，它不是天，不是完整的。」毛球若有所思道。

  夏仲深吸一口氣。

  「找不到我，所以讓天地天災不斷，超越天地限制的生靈沒有好下場，身邊的人也沒有好下場，甚至不惜讓所有生靈覆滅。」

  「不過你找不到我，我卻要找到你。」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鋒芒。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十年，我的實力已經進無可進，也有諸多圖鑑收穫，是時候找出它來了。」

  「師父，那兩個船夫有些不對。」灰袍年輕人低頭吃著肉塊，聲音卻直接傳到夏仲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