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間，強敵的臉上居然現出了自己熟悉的笑容。

徐言彷彿看到了乘雲觀里的小道士，正與鎮子里的小夥伴們開心的玩耍。

年幼的小道士，與尋常的孩童一樣，察覺不到埋在心底的惡念，所以他天真而無邪，猶如一道陽光。

如今，這道陽光再次出現在面前。

即將刺破心脈的骨片，被緩緩收回，刺進了無極人魔自己的心口，發出嘎吱嘎吱的怪響。

「你是……善魂！」

望著對方的目光與笑容，徐言能感覺到一種同源的氣息浮現。

就像遇到了另一個自己，雖然陌生，又無比熟悉。

「是啊，我是善魂，卻並不愚蠢，既然鬥不過申屠雲，只能委曲求全，將自己最後一縷神魂隱藏起來，幸好無極人魔的本體足夠龐大，能讓我藏得很好，藏到現在。」

無極人魔的口中發出了平和的聲音，這道聲音極其和善，隱隱帶著一種狡黠。

善魂原來並沒有徹底消亡，被吞噬的那一刻，言通天的善念殘魂捨棄了大多的魂力送給申屠雲吞噬，只留下一縷殘魂躲在人魔的角落裡。

「善良不代表愚蠢，看來你比我聰明。」驚訝的徐言，變得平靜了下來，面對善魂，他的心緒出奇的寧靜。

就像多年未見的故友，淡淡的君子之交。

「他們怎麼了？怎麼又不打了？」梅三娘在一邊愣怔了起來，看看徐言又看看申屠雲，不知發生了什麼。

「魔帝兄弟，通天仙主的善惡雙魂。」越發模糊的雪孤晴終於看出了局面的詭異，可惜她無力再去幫誰，她即將消散成一片風雪。

黑龍的吼聲充滿了猶豫，化作黑影盤旋，邪惡的黑龍厭惡善念，偏偏那善念中也有著主人般的感覺。

環繞身旁的斗王劍，始終不離不棄，無論面對可怕的無極人魔，還是通天仙主的另一道殘魂，軒轅雪只認得徐言，也只愛著徐言一個。

「不是比你聰明，而是我們一樣聰明，因為我們都是言通天。」

善魂微笑著伸出手，那是一隻虛幻的手，來自言通天的殘魂，而非無極人魔。

「我們有著不同的傳承與記憶，只有合併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通天仙主。」

面對善魂的邀請，徐言沉默不語。

或許只要融合了善念殘魂，他的修為將再進一籌，直接踏入渡劫之境。

但是融合了善念之後，他就成了言通天，不再是徐言。

「不……我不是他，我不是言通天。」

目光複雜的看向善念殘魂，徐言退後了一步，道：「我是徐言，徐止劍。」

善魂聽聞之後詫異了起來，彷彿不理解對方的選擇，他們本為一體，本該一體。

「止劍，你有表字，難道你有家人？」善魂雖然詫異對方的後退，更加好奇著本該孤兒的惡念，居然有著大戶人家才會有的表字。

「我有師父，師父陪伴了我的童年。」徐言輕聲說道，眼中現出懷念。

「怪不得，怪不得你有表字，止劍，善存於心，惡止於劍……師父居然追入了混元瓶。」

善魂的目光顯得十分清澈，此時帶上了一種羨慕，道：「看來你有一段完整的童年歲月，彌補了我們的心境缺陷，師父留在道府的最後一縷元神怕是就此耗盡，老人家辛苦了。」

感激的同時，善魂溫和的說道：「既然如此，我們更應該合為一處，沒有了心境的破綻，這一世的言通天將有機會成就真仙，兩世為仙的經歷，怕是世間再無人能體會了。」

缺陷被彌補，如果神魂就此完整，以言通天的天賦造詣，的確有著破入真仙的機會，而非止步於散仙。

徐言猶豫了起來。

他的心緒正在翻湧，形成了兩種念頭，一種是與善念融合，成為真正的言通天，另一種卻在抗拒。

他有言通天的殘魂，說成是言通天也沒錯，但他還有天乙木的陽靈，說成不是言通天也對。

「抱歉了，我是徐言，不是言通天。」

最後，徐言還是選擇了遠離善魂。

他不想成為一段記憶被封印在腦海，他已經成為了獨立的靈魂，有著獨立的元神，儘管古怪得好似怪物，卻是天地間唯一的一個。

正如老道士的那句詢問。

你，是誰？

我，徐言，徐止劍。

「為什麼？」

善魂變得更加詫異，他想不通為何同一個靈魂，卻不肯相融。

「因為我不是純粹的言通天。」徐言的語氣有些發苦。

怔怔的看著對方許久，善魂輕輕的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我懂了，你的神魂里摻雜了別的東西，你不想成為言通天，但是，你又始終是言通天，如果你不想融合完整的神魂，我會自行消散，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無論融合還是分離，都是同一個人。」

善良的善魂不會強人所難，他選擇了自行消散，聽聞此言，徐言悲從心起。

「不必悲傷，消散不代表消亡，只要你活著，言通天就不算死去。」

彷彿能感受到徐言心中的悲苦，善魂平和的說道：「這就是傳承，與天下生靈一樣，上一代的血脈，會流淌在下一代的身上，無需悲傷，你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點點星芒從無極人魔的頭頂飄出，匯聚成一位高大的男子模樣，一身月色的長袍，與此同時，徐言的身後，披著黑色大氅的元神隨之出現。

善與惡，再相見。

「我該走了，最後的魂力即將耗空。」善魂仍舊在微笑，雙手托起了一團虛弱的星火，輕輕一拋落向徐言。

「這是單純的魂力，並無任何記憶與傳承，融合它，你將變得更加強大，而我，也將就此消散。」

留下單純的魂力，善魂微笑著看向徐言，道：「替我完成最後的遺願吧，那也是你最後的執念所在，將煙雨珠穿成的項鏈，戴在惜月的身上……」

消散之前，善魂的眼中浮現出一縷惦念。

那是言通天的挂念，對於妻子最後的挂念。

「天有九重，地有八荒，我欲七界爭雄，不求六道棲身，我曾奪人五穀，也曾行俠四海，三生情盡，兩世為仙，只願一言通天。」

蒼涼的低語，從消散的善魂口中道出，也從徐言的口中道出。

善魂徹底消失在天地之間，卻有一聲溫和的低語久久不散。

「只願天上有人間，與你再相逢，共飲一杯酒，同惜一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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