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別不信，不然他們憑什麼去京城？小秋又不是個男娃娃，能考取功名，建功立業，一個丫頭片子，能指望的還不就是自己的親事？親事有著落，嫁的好了，才有飛黃騰達的可能。」

「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咱們也只能看看，要說這蔣家人命真好，我就沒瞧見他們家怎麼煩神，又能送姑娘去書院念書，又能得了好差事，嘖嘖，看看人家的命。」

鎮子並不大，誰家發生點兒什麼事，很快就會被傳遍，更何況雪娘和蔣永林是打算將宅子變賣，更不可能藏著掖著，於是要不了多久，鎮上都差不多都知道了。

雖然也有陰陽怪氣的，可更多的都是羨慕，畢竟雪娘和蔣永林這些年在鎮上的口碑實在不錯。

蔣家每日都會有人上門，或套近乎，或看宅子，總是不缺人圍著。

這些圍著的人里，站著一個很不起眼的人。

身上穿著灰撲撲的衣服，頭上戴著一頂帽子，脖子上也不知道圍著什麼，將下巴和嘴唇都遮住，只露出一雙小小的眼睛，眯著打量著蔣家的宅子。

耳邊，街坊鄰居還在說著蔣家人要去京城的事情，語氣里滿是羨慕，恨不得也能沾染上蔣家的福氣才好。

那人忽然轉頭，「他們家真的要去京城？他們哪裡來的底氣？」

旁邊的人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他，聽著聲音，似乎還是個年輕人。

「那當然是不會錯的，蔣家家底也不薄，雖說也沒好到能去京城，可不是還有小秋嘛，那姑娘是個有福氣的，興許得了什麼機緣，我可是親耳聽見他們說要去京城，錯不了。」

「京城啊……」

「怎麼，你跟他們認識不成？」

男子拽了拽脖子上的布，眼睛又在蔣家的門上轉了一圈，掉頭走了。

等走到一個無人的地方，他才將脖子上的布拽下來，那張臉，若是雪娘和蔣永林瞧見，定是會認出來的，他正是當年在鎮上失去了行蹤的蔣忠康。

那會兒蔣忠康受不了被書院除名，不願意再回到村子里被人笑話，於是消失在了鎮子上，任憑蔣家人怎麼找都找不到。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活下來的，只有蔣忠康自己明白，這些年自己苟且偷生，早將自尊給消磨殆盡，哪裡還有一點當年的傲氣？

他縮在街角，手指尖輕輕顫動，京城啊，沒想到三叔一家竟然能混到可以去京城的地步！

他們將自己害得這麼慘，憑什麼還能夠安安穩穩地去京城過好日子？

蔣忠康之前快過不下去的時候，偷偷回去村子里看過一眼，村子里的蔣家，已經跟他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

蔣老太只能終日躺在床上，話也不會說，路也不能走，比起死人也就多一口氣。

二叔一家早已經搬了出去，二嬸又是不饒人的，沒了蔣老太，她在村子里越發囂張跋扈，可光是嘴皮子利索也不成事兒，二叔跟村裡寡婦的事情，也鬧得人盡皆知，成了村裡的笑話。

蔣忠康的爹娘也成日爭吵，娘對他的弟弟蔣忠勇看得牢牢的，像是生怕他也會跟蔣忠康一樣不見，再不許他念書，去地里都帶在身邊，跟村子里的孩子並無區別。

蔣家沒有一個人願意伺候蔣老太，蔣老太卻就是命硬的死撐著，蔣家分崩離析，對蔣忠康來說，根本沒有回去的價值。

他覺得蔣家還不如自己過得好呢，於是他又悄悄地離開，不肯跟蔣家再有半點瓜葛。

可蔣永林和雪娘又不一樣，他們是真真過得很好。

在鎮上住著大宅子，吃穿不愁，還能供著蔣歡秋那個死丫頭念了好幾年的書！

那都該是自己的才是，他若是能夠在書院里念書，如今怕是早已經功成名就了！

蔣忠康越想，心裡滋生出來的怨氣就越大，他不服氣，他不該只是今日這樣的下場，如果他也能夠去京城，如果他也能夠被人賞識，能遇上機緣，他就不會是今日的蔣忠康！

他得好好想想，他該如何才能去京城，他要好好的想一想，小秋得了機緣，自己怎麼說也是她的哥哥，沾點光總是可以的吧？

……

雪娘和蔣永林不希望事情拖得太久，因此遇到了合適的價格，便將宅子賣了出去，拾掇拾掇打算回京。

「這些都是小秋用慣了的，得帶去京城給她送過去。」

蔣永林瞧著什麼都捨不得扔，尤其是他親手給小秋做的物件，藤椅鞦韆之類，上面承載了太多小秋的回憶。

雪娘也捨不得：「那就都帶著，讓小秋自己決定就是。」

兩人拾掇了許久，總算是要上路了，他們都沒想到回來一趟，會帶著滿滿當當的東西離開。

雪娘最後回頭望了一眼已經不屬於他們的宅子，心裡並沒有太多的感傷。

人往高處走，他們是越過越好，不需要感傷。

倒是蔣永林，輕輕嘆了口氣：「我有時候都會忘記我從哪裡來的，雪娘，我們是真的越來越好了是不是？」

「當然，往後，我們會更好的，就算是為了小秋，我們也得更好才行。」

蔣永林的感傷立刻消失，「對對對，為了小秋，我可得好好地努力，不能讓小秋在夫家被瞧不起！」

兩人往京城趕路，小秋那裡，已經在籌備蘇夫人的壽宴。

她是頭一回自己操辦，難免有些慌亂，不過蘇夫人早早地給了她一個管事嬤嬤在旁幫襯，也並沒有出任何岔子，只是忙碌了一些。

「再將單子拿過來我對一對，當日伺候的下人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吧？」

「少夫人，都妥當了，這是單子，菜品和果品分開來，茶水點心的在這裡，還有相請的人家有什麼忌諱，都寫在上面了。」

小秋拿著單子細細地看著，這些她其實已經看過好幾遍了，但看歸看，上面好些人她都對不上，怕到時候會弄錯，於是想要強行逼著自己在心裡記牢。

蘇如卿回去的時候，就看到小秋皺著眉頭，眼睛都像是黏在單子上，看的聚精會神，連他出現都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