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因為族長那理所當然的口氣怔忪了一下，隨後臉色更加嚴肅。

「這裡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去我自己的家。」

「小秋，你年歲還小，還不知道什麼才是對的，什麼才是好的，我是你小舅舅，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包括用我來和親？」

族長愣了一下，半天才幽幽地說，「你的親事，我必定會謹慎考慮。」

他並沒有否認，小秋嘴角露出一抹嘲諷，「我的親事，自有我爹娘為我考慮，你沒有這個資格和權利。」

「他們能讓你嫁給什麼樣的人？一輩子為了生計操勞奔波，為了幾個錢錙銖必較，這樣的日子是你想過的？」

族長漫不經心地說，「我能給你選的親事，必是萬人之上，無比尊貴的地位，享受所有人的敬仰，錦衣玉食一輩子。」

「我不要。」

小秋想也不想，「別說的那麼好聽，我不會如你所願，不會讓你利用，你做夢吧！」

她轉身掀開帘子出門，氣呼呼地收拾東西要回去。

可她孤身一人來，如今該如何回去？

族長後來將魯汌叫進去，問了他今日發生了什麼事。

問清楚了到底是誰去了小秋面前說了什麼，族長冷笑起來。

「他們能活到今日，不過是我覺得，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了他們，他們是不是以為，我已經原諒他們對我阿姐做的事情？」

「族長，勾婆婆他們也是命苦，孤苦無依一個人，又瘋瘋癲癲的……」

「那是他們的報應！他們就得悲慘地活著，每日都要受到煎熬！」

魯汌不敢再說什麼，「族長，少主那裡……」

「小秋只是沒想明白，她心裡心疼她娘我能理解，她是個孝順的……不用管她，左右她也走不掉，等慢慢的就會明白我是在為她好。」

族長揉了揉額角，原本，不想這麼早讓小秋知道這些事。

他知道阿姐的下落，又知道阿姐有個還未成親的女兒，心裡無比慶幸。

他心疼阿姐是真的，但他身為天氏族，也要為天氏族著想也是真的。

阿姐並非是他爹的女兒，而是從外族被送回來的。

她這一支的血脈，像是受到了聖祖的庇佑，但凡是女子送去和親，就必然能安穩數十年。

因此天氏族從很久之前便定下了規矩，這一脈的女子去和親，誕下的女兒得送一個回來天氏族。

小秋的娘便是送回來養著的。

她並沒有在意自己的身份，心裡其實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麼，她不曾抱怨，善待族裡每一個人族人。

那會兒族長還是個少年，因為太過出眾且性子孤傲，被其他的兄弟姐妹孤立，只有雪娘不怕他，特別喜歡跟他在一塊兒，才沒讓他長歪。

那時候的雪娘約莫想著，和親也沒關係，為了族人她是願意的，她那樣一心想著天氏族，卻從沒想過，族人會送她去死。

心如死灰怕就是那樣的感受吧，族長閉上了眼睛，但凡、但凡那些人肯護著阿姐，以阿姐的脾性都會願意為他們犧牲，可他們做了什麼？

不顧阿姐的安危，強行將她綁起來扔上馬車，他們只將阿姐當成一個沒有感情的物品，用來換取他們的安危！

族長後來回來知道了這件事，幾乎瘋狂，一路追過去，卻也只見到了下場凄慘的車隊，阿姐卻消失在了其中。

族人都說，這是天譴，少主的血脈是受到上天的庇佑，那些對少主不敬的人，將會連累整個部族。

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先這麼傳的話，但慢慢的大家都信了，所有相關的族人被驅逐出來，趕到天氏族一個孤僻的角落裡，自生自滅。

別的部族對天氏族造成威脅，他們便會被唾棄一回，若不是他們的自私狠毒，興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這是報應，都是報應！

那些人如今也沒剩下幾個，沒想到今日會有人敢跑到小秋面前去。

大概是這幾年，自己太仁慈了？

……

小秋想要離開，她去找了魯溯。

「當日我答應來這裡，只說了見一見這裡的族長，如今見也見過了，你會送我回去嗎？」

魯溯一臉為難，「小秋，族長的意思……」

「我不管他是什麼意思，我只問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恐怕不能。」

魯溯嘆了口氣，「族長不會同意的，可是你也別擔心，族長也是真的很高興你能回來，他不會害你的。」

小秋臉色沉著，「他已經要算計我的親事，這也叫不會害我？他憑什麼做這些？你若是不能幫我，我明白了。」

小秋轉身就走，心裡升騰起巨大的怒氣。

怪不得，娘那麼反對自己來這裡，她當初還是太天真，以為還有所謂的親情在，至少不會太為難自己。

卻沒想到他們一開始來找自己，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

她回去自己的院子里，如同困獸一般，焦頭爛額。

她不能坐以待斃，自己孤身一人來到天氏族，行李盤纏不少，可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

幸而，她的記憶力還算不錯。

回去的路她大致都還記得，若是她想一個人偷偷離開，至少也準備七八日左右的水和吃食，然後就可以得到補給，後面的路就順暢了。

問題是這七八日，她要如何支撐下來。

吃的東西和水如何才能不被發現地準備好，還有馬匹，掩人耳目的衣衫，離開的時候如何躲過盤問，如何拖延住他們，遲些發現自己不見了。

總不好自己剛離開就被追回來，那之後她再想走，可就沒機會了。

小秋靠在窗邊，看似神色萎靡地發獃，腦子裡轉的幾乎要冒煙。

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光靠她一個人……

夜幕降臨，小秋就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有人來請她去參加慶典，她掀了掀眼皮，「不去。」

什麼鬼東西，從現在開始，她絕對不會配合這裡的任何要求。

侍女也沒有多刁難她，大概族長那邊也叮囑過了，她不樂意出院子，就送了吃的東西進來。

但東西絕對不多，剛剛好夠小秋吃飽，想要私藏是不可能的。

小秋氣的不行，泄憤一樣將東西吃的乾乾淨淨，無論何時，保存體力最為重要，她得讓身體時刻準備好才行。

吃完了東西，她在院子里漫無目的地繞圈圈，忽然聽見有人來跟她說，孔黛少主想要見她。

「孔黛？」

小秋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對自己十分不友好的紅衣女子，這會兒來，怕是來奚落她的吧。

「少主，你若是不想見就不見。」

小秋嘆了口氣，「請她進來吧，我也想問問她，為何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

孔黛在家宴上沒有瞧見小秋，心裡無比得意，心想她還以為小秋至少會得寵幾日，沒想到這才多久？

因此她都等不及宴會結束，找了個由頭就溜出來，想要去看小秋現在會是什麼個模樣。

裡面的人來請她進去，孔黛揚著下巴，姿態高傲地走進去，以為會看到一個失魂落魄的小秋。

結果小秋坐在屋裡的桌子邊，桌上放著的都是國朝常見，但在天氏族就很金貴的堅果糕點。

「坐，家宴這麼快就結束了嗎？我還以為跟之前一樣會弄得很晚。」

孔黛抿著嘴走過去坐下，「沒結束，咱們族的慶典從來都是熱鬧非凡，不過你沒有這個資格參加是可惜了。」

小秋也不反駁，將自己剝好了的堅果遞過去，「吃嗎？」

孔黛不屑地笑了一下，小秋又將手收回來，自己吃了起來。

「能跟我說說，你為什麼討厭我嗎？我與你也只見過幾次面而已。」

小秋波瀾不驚的語氣讓孔黛炸了毛，「呵呵，你未免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吧，你也配讓我討厭？」

「……不討厭啊？那你就是喜歡我？那你的喜歡還挺別緻的。」

「我呸！你這個人還要不要臉？」

「要啊。」

小秋一邊嚼著一邊抬頭，「不是你說不討厭我的？」

「我是說，你都不配讓我討厭！」

孔黛氣呼呼地加強了語氣，「你有什麼資格做天氏族的少主？你為天氏族做過什麼？就因為你娘，莫名其妙就被接了回來，誰會認可你？」

「我阿爹也是糊塗了，從前的事情早就過去了，偏偏著了魔一樣四處讓人去找，誰知道你是不是跟你娘合夥起來騙了大家！」

小秋一邊聽一邊好像還很認同地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

孔黛：「……」

她漂亮的面孔微微扭曲，聲音尖利起來，「你在耍我？」

小秋給她倒了一杯茶，「你冷靜點，我哪裡耍你了？不過是覺得你想的很周全。」

孔黛胸腔劇烈起伏，看著很想將茶盞砸到小秋的臉上，小秋想了想，又將茶給拿了回來，「算了，看你也不太想喝的樣子。」

她抬起頭，孔黛的怒氣已經快到極限，小秋忽然淺淺地朝她笑了一下，「那若是，我現在良心發現，不想再欺騙你們，你可願意助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