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生平頭一次出遠門，不過因為雪娘給她準備的周全，並沒有什麼不便。

她雖然帶了不少銀子，卻沒有花用的機會，魯溯安排好了一切。

「再過些日子，晚上便找不到投宿的客棧，要委屈小少主了。」

小秋再次糾正，「你叫我小秋就好，那樣的稱呼我不習慣，況且我娘如今也不是你們的少主了。」

魯溯順著她的意思，「小秋，我很感激你肯跟我回去，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有任何危險。」

「多謝魯叔。」

小秋嘴甜，這會兒孤身在外，能套近乎就套近乎，反正魯溯聽見她的稱呼，眼裡都閃著動容。

魯溯一路上給小秋說了她的母族，天氏族。

這是個比較與世無爭的氏族，他們不像游牧民族居無定所，天氏族所處之地，意外富饒豐美。

可也正因為如此，天氏族始終被虎視眈眈地盯著。

「族裡的勇士驍勇善戰，才能守住氏族，可我們到底無法與國朝這樣的大國相比，遲早有一日，是要守不住的……」

魯溯很是無奈，「因此，族長之女，才會被送去外族和親，以求換取和平共處，只是這向來都會考慮到少主們的意願，你娘那次……是個意外。」

雪娘生的太過嬌麗，美名在外，看上她的族長，以殘暴嗜血出名，天氏族的人不敢得罪，便不顧雪娘的意願，想要強行將她當做祭品一樣地獻出去。

「他們明知道那個部族的首領，根本不會遵守諾言，就算獻出了少主，他們也不可能停止對天氏族的蠶食。」

魯溯苦笑，可他又能說什麼呢，族人也只是怕死，人的天性如此。

小秋面無表情地聽著，眼睛看向馬車窗外。

因為怕死，就可以毫無顧忌地送別人去死，因為怕死，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逃脫責罰？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一定要帶我回來，想來也不可能只是想讓我看一看天氏族的風土人情。」

小秋嘴角閃過一抹奚落。

「不過我事先說清楚了，我不會原諒傷害過我娘的那些人，你們也別想強迫我做什麼，我是我娘的女兒，但我不會像我娘那麼單純。」

魯溯抿了抿嘴唇，「這個你放心，當年我不在族裡，回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這些年我無比懊悔，因此才向族長請命，四處尋找少主。」

小秋壓根兒不信，她會答應來，不過是不想這些人再去騷擾娘，讓娘想起傷心事罷了。

一路上小秋的態度都很疏離，魯溯也能理解，她一點兒都不信任他們。

還是先等回去了族裡再說吧，等小秋見到了族長，或許情況會有所緩解。

晚上已經沒有了可以落腳的地方，小秋就在馬車裡休息。

她有時候睡不著，靠在車窗邊往外看星星。

不知道如卿哥哥他們有沒有收到信呢？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一定會很驚訝的吧？

此行，前途未卜，希望如卿哥哥不要太過擔心才好，她會努力自保，盡量不讓人欺負。

小秋縮了縮身子，好想家啊，好想爹娘，想小玉，想蘇如卿……

……

「再過些日子就能到了，等到了天氏族，你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魯溯覺得小秋有些難得，頭一次出門便要走這麼遠的路，後半程條件實在艱難，小丫頭卻一聲抱怨都沒有。

小秋點點頭，事實上她確實很累，特別想能痛痛快快地泡個澡，在柔軟的床上睡一覺。

再過幾日，再過幾日就行了……

「老大，前面有人！」

魯溯神色一凜，迅速翻身上馬，「所有人戒備！」

這條道是回天氏族的必經之路，有人埋伏，必然是沖著天氏族而來！

魯溯冷笑一聲，「不管來的是誰，今兒他們可是挑錯了日子。」

他乃天氏族最驍勇善戰的勇士，撞到他頭上，算他們倒霉！

小秋在車裡待著，隱約聽見外面有打鬥的聲音，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但她也不敢出去，怕自己礙事兒，給魯溯他們添麻煩。

小秋攥著袖口，心裡祈禱千萬不要有事，忽然，她車廂的車簾被人一把掀開，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出現在那裡。

小秋嚇得愣住，眼睛直直地看著那人，那人嘴角慢慢上揚，「看來雷大說的不錯，果然是個寶貝。」

小秋緊緊地抿著嘴，魯溯的聲音由遠至近，那人不得不放下帘子，只是放之前，朝著小秋飛了個眼色，「小美人，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不了吧……」

小秋都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就聽見那人哈哈笑開，落了帘子之後，外面嘈雜的聲音漸漸轉小。

過了好一會兒，帘子重新被掀開，露出魯溯擔憂的面容。

「小秋，你怎麼樣？可有什麼事？」

小秋搖搖頭，「我沒事，外面怎麼樣了？」

魯溯咬了咬牙，「已經沒事了，這些人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說我們尋到了寶貝回族，半路想要攔截，來的還是……」

魯溯沒將話說完，「不過他們退了，我們也趕緊趕路，免得再生事端。」

行程加快，魯溯對周圍的戒備越發警惕，不過好在，之後並沒有再出現同樣的事情。

小秋平安地抵達了天氏族。

這一處，果然得天獨厚，背靠一座大山而建立，周圍水草豐美，能瞧見牛群羊群悠閑地吃草。

碧藍的天上朵朵白雲，天地寬廣無垠，令人心曠神怡。

前方有人騎馬帶隊過來相迎，那是個少年，騎到魯溯身邊臉上滿是興奮，「阿爹，你總算回來了。」

魯溯在他頭上薅了幾下，「族長呢？他可知道我們回來的消息？」

「族長早就等著了，阿爹，車裡的就是……」

「嗯，你在前面領路吧。」

小秋從窗口看到那個少年好奇地打量著馬車，雖然他應該看不到自己，不過特別陽光地朝著馬車的方向咧了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車隊慢慢地行入族內，與小秋從書上得知的那些外族不同，這裡所有東西都很完備，就好像一個縮小的國朝。

沿途許多人都好奇地盯著馬車看，幼小的孩童咿咿呀呀朝著車前的馬匹揮手。

小秋靜靜地坐在車裡，若是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經歷了什麼，她一定會很感嘆，這裡真是個世外桃源一樣的部族。

可這些安寧祥和的背後是什麼，小秋不想去想。

馬車停下，魯溯親自過來先開車簾，「到了，小秋，下來吧。」

小秋低下頭鑽出車廂，聽到方才那個少年明顯的抽氣聲。

她看過去，那少年趕忙轉過頭，眼睛不敢再看小秋。

小秋也就沒在意，輕鬆地跳下馬車，整理好衣裙。

「進去吧，族長在等著你呢。」

魯溯告訴過小秋，如今天氏族的族長，是雪娘的弟弟，她的小舅舅。

當年與雪娘的關係最為親厚，可那會兒他與魯溯都在外禦敵，沒能阻止這件事，成了族長這些年的心病。

所以大家都說，雪娘早就不在人世，族長還是讓魯溯去尋找，一找就是這麼多年。

小秋跟著魯溯走入屋宅內，裡面伺候的人並不會避開視線，都很好奇地觀察她。

小秋在松香書院早被人看習慣了，一點兒沒有不自在，從容不迫地前行。

來到了一個屋子面前，兩旁的侍女打起帘子，示意他們進去。

屋裡飄出淡淡的香氣，小秋跟著走進去，一眼就瞧見了坐在正中間的一個男人。

這就是族長吧？跟她的娘親果然是有幾分相似之處。

族長的眼睛從小秋進來開始，就一直緊緊地盯著她，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握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你就是阿姐的女兒？跟她長得可真像……」

小秋按著自己的習慣給他行了禮，落落大方的樣子讓族長激動不已，聲音都顫抖起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姐一定還活著，她那麼好的人，老天一定會保佑她！」

族長眼睛里泛起淚花，像是怎麼也看不夠小秋一樣，半晌嘆了口氣，「阿姐的氣還沒消，都怪我，若是那時候我早些回來……」

「不過，你肯回來，我十分高興，你是叫小秋是不是？這裡就是你的家，我一定會替阿姐好好照顧你。」

小秋的眉頭微微動了動，「我這次來這裡，是有些話想跟你們說清楚。」

她聲音清晰，「我娘已經被你們傷害過一次，如今她過得很好，很開心，你們若是真的想道歉，就不要再來打擾她的生活。」

「魯叔說他是奉命行事，我只能跟他過來說清楚，我沒打算在這裡常住，等休息一陣子就會回去，我爹娘會擔心我的。」

族長的臉色微微有些異樣，卻也沒多說什麼，只讓身邊伺候的人先帶小秋下去休息。

「早給你準備好了地方，這一路上累壞了吧，趕緊去休息，晚一些備好了慶典，給你接風洗塵。」

他絕口不提小秋要離開的事情，語氣和藹地催促著小秋。

小秋也確實累壞了，屋裡的香氣讓她越發睏倦，便先作罷，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