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玉第一次聽到蘇如卿的名字時，心裡沒有半點概念，只覺得這是個很厲害的人，名聲居然能傳到這裡。

她是絲毫沒有將蘇如卿，跟小秋口中的如卿哥哥聯繫在一起。

但沈小玉那會兒發現，小秋的心情十分的好，莫名其妙的好。

小秋一家搬來鎮上之後，確實過了一陣子比較捉襟見肘的日子，但這對常年生長在村子里的小秋一家人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至少不缺吃穿，還能擠出銀子來供小秋念書。

他們一家子都不是喜歡抱怨的人，齊心協力地將那段日子度過去，看的沈小玉心裡都動容。

能共富貴的大有人在，可一家人，不就該這樣共患難嗎？這要是換了他們家，呵呵呵……

小秋家裡的日子一日日又走上了正軌，蔣永林手腳勤快，又踏實肯干，雖說不種田了，去了鋪子里虛心學習，很快便能上手活計。

他吃苦耐勞，鋪子里的人極快地接受了他，大師傅也肯帶著他做事。

鋪子里的月錢可不比種地來得少，而且不用起早貪黑，還包了一餐，時不時還能帶些新奇的果子回去給小秋。

雪娘等日子穩定下來之後，每日閑暇時間便做起了針線活。

在鎮上，沒有街坊鄰居整日來打探她和蔣家的糾葛，沒有人家長里短地嚼口舌，雪娘愛極了這種清靜，沉下心綉出來的綉品送去鋪子里很受歡迎。

慢慢的雪娘手裡又有了積蓄，蔣家餐桌上的菜肴越來豐富，還有了閑錢慢慢將家裡布置起來。

種幾顆果樹苗，買幾盆四季常開的漂亮的花兒。

如今若是去小秋家裡做客，任誰都會以為，他們是從一開始就住在鎮子上的。

連沈小玉都忍不住讚歎，「小秋，你娘真的很有本事啊，一個人將家裡操持的井井有條，太厲害了！」

不過讓沈小玉覺得更厲害的，還是小秋。

沈小玉借住在小秋家裡，她外祖知道后特意讓人過來看看情況，見過了蔣家夫婦之後並沒有反對，只每月讓人給他們送了銀子來。

蔣永林和雪娘起初不肯收，但沈小玉外祖的行事風格根本不容人拒絕，丟下銀子就走，話都不多說半句。

雪娘沒辦法，只是收了人家這麼多銀子，雪娘覺得自己光是照顧沈小玉吃住是不夠的，於是雪娘開始教兩個孩子針線活。

「你們漸漸的也大了，村子里你們這麼大的姑娘，已經可以尋婆家，我的意思是，你們總是要嫁人的，姑娘家若是做的一手漂亮的女紅，往後更容易讓婆家的人高看。」

沈小玉的性子跳脫，本不耐煩學這些，可雪娘語氣溫和，笑容柔美，她不由自主地就答應了下來。

然後她就覺得，這世間絕對是不公平的。

你說小秋在念書上有天分就算了，為毛做針線活也像是天賦異稟一樣？

雪娘只要教過一次，小秋立刻就會了，不僅會了，還能融會貫通，綉出來的花樣跟沈小玉就像是兩個版本。

「這不可能，雪姨，你是不是私下先教她了？」

沈小玉跟雪娘撒嬌，小秋白了她一眼，「那是我手巧。」

小秋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拿了針線的時候，連心都能靜下來，一針一線地將自己心中所想表現出來，絲毫不是難事。

可分明一旁的沈小玉學的那麼吃力，手指尖兒都被扎出了好幾個窟窿，眼淚汪汪的。

這大概只能歸結為天賦了吧……

這還沒完，雪娘有一回去鋪子里送綉品的時候，不小心混了一條小秋用來練手的帕子，上面綉了一支紅梅。

雪娘發現的時候想將帕子拿出來，結果被鋪子里的人看中，花了高價買了去，並且還跟她預定了。

如今小秋念書之餘，也會做一些綉品，比雪娘繡的都要受歡迎，沈小玉表示老天太偏心！

「你的如卿哥哥如今可是大紅人，你怎麼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呢？」

沈小玉拎著書袋跟在小秋的身後。

小秋看了她一眼，「我很高興啊。」

「就這樣？」

「那不然呢？」

小秋真的很高興，關於蘇如卿的事情，她一丁點兒都沒有錯過。

自己給他寫了一年的信之後，終於收到了第一封蘇如卿的回信。

雖然很簡短，但足以讓小秋開心了整整一個月。

如今如卿哥哥的地位和名譽，都是他掙來的，小秋太為他感到高興了。

「不是，他可是當朝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耶，你不是跟他關係很好嗎？他怎麼也不照顧照顧你？」

「他為什麼要照顧我，我有什麼地方需要人照顧的嗎？」

「這……反正、反正你們青梅竹馬，那個……」

沈小玉看到小秋清亮的眼睛，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

也是，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關係親近書信來往，可那又如何呢？

蘇如卿那樣的身份地位，只會與小秋的距離越來越遠，說實話，她對如今蘇如卿還會給小秋寫信這件事，都感到不可思議。

「說的對，咱們姑娘家也得靠自己才行，走走走，不知到雪姨今天又做了什麼好吃的。」

沈小玉與小秋手牽手回去了家裡，一進門沈小玉就愣了。

「外、外祖？」

庭中坐著一位老者，項管家滿臉微笑地站在一旁，雪娘坐在旁邊陪著說話，瞧見了沈小玉，朝她招了招手。

老者扭頭看過來，沈小玉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泛出淚光。

幾年不見了，說不想是不可能的，這樣冷不丁見著，小姑娘情緒的防線立刻崩塌。

「外祖！」

沈小玉跑過去，彎腰抱住老者。

還是她記憶中慈祥的外祖，這些年她早已明白外祖對她的用心，自己真是荒唐，讓外祖為她操心。

雪娘起身，將地方讓給祖孫兩人，她走到小秋身邊，輕聲說，「書房裡有你的信。」

小秋眼睛一亮，沖著雪娘甜甜地笑。

雪娘無奈地笑著搖頭，「去吧。」

她立刻往書房的方向去了，雪娘沒說的是，蘇如卿送來的信里，也有自己的一封。

想起信里的內容，雪娘就忍不住嘆氣，要不要相信呢？這個少年如今已經成長到奪目耀眼的地步，任誰都不可能覺得他會與小秋有什麼牽連。

嬌貴的女孩子是經不起耽擱的，她可不想耽誤了小秋。

可……蘇如卿又不像是會信口開河的人，他從小時候便是個有擔當的孩子，如今若是沒這個心，根本不用給自己寫信。

雪娘覺得自己心都要操碎了，孩子們的事情，好讓人憂心啊……

小秋哪裡知道雪娘的心思，回到了書房果然看到了書桌上的信。

書袋放到一旁，她忙不迭地將信拆開，蘇如卿熟悉漂亮的筆跡引入眼帘，如同享受一般。

到如今，蘇如卿給她寄來的信已經不再是寥寥數語，他會告訴小秋自己近來遇上了什麼事情，他是如何處理的。

他會寫他的兩個師弟又做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親手種的花樹是不是又開花了。

他也會寫自己如今有好好吃飯，但某幾樣菜他是真的不喜歡，但因為不想讓人看出來，所以也會硬著頭皮吃幾口。

小秋或許自己都不知道，她是這個世上，對蘇如卿的事情知道的最多的人。

旁人眼中的蘇如卿，那只是一個會發光的人，高不可攀，清俊儒雅，而小秋眼裡的蘇如卿，有血有肉，有喜有怒。

小秋噙著笑容將信反覆看了好幾遍，才滿足地放下。

「都不知道如卿哥哥如今是什麼樣子了……」

小秋腦子裡蘇如卿的模樣已經有些模糊，只有偶爾夢見的時候，才會變得清晰，可一旦睡醒，又很快記不起來。

「算起來，如卿哥哥這個年紀，也該說親了吧……」

她輕輕摩挲著信封，等如卿哥哥成了親，怕是就沒有時間給自己寫信了。

她都懂的，如卿哥哥年輕有為，又深受皇恩，京里想要與他結親的人家必定數不勝數。

也不知道，如卿哥哥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姑娘……

小秋的情緒忽然有些低落，但很快她搖了搖頭，這樣不好，如卿哥哥能有個好的歸宿，不正是她想見到的嗎？

有人能照顧他，督促他好好吃飯，在他處理事務到深夜的時候，能給他準備些溫補的東西，這樣多好。

小秋拍了拍臉頰，振奮精神，卻下意識地不想立刻給他寫回信。

將信收好出了門，雪娘以為小秋已經寫好了信。

「今日不寄出去嗎？」

「不了，我……我先去看看小玉。」

雪娘目送小秋跑遠的身影，小丫頭臉上紅紅的，女孩子嘛，也該到多愁善感的年紀了……

……

小秋過去的時候，沈小玉紅腫著眼睛，正在跟她外祖父大眼瞪小眼。

小秋過去給人請了安，老者讓她坐下。

「我家小玉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小秋想了想，「還成。」

沈小玉怒了，「什麼叫還成？」

「好好好，沒有總行了吧？」

「本來就沒有。」

祖孫兩之間稍稍緊繃的氣氛，立刻被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