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永林和小秋進了屋，看到雪娘略微有些不安的眼神。

小秋笑著坐過去，「娘，咱們趕緊吃飯吧，別餓著沈姑娘了。」

沈小玉抬頭白了她一眼，自己哪裡就表現得那麼餓了？不過這些菜看起來，真的很好吃啊……

沈小玉想要矜持一下，頭一回上別人家做客，至少不能失禮。

然而真開始吃飯，美味可口的菜肴，無拘無束的氛圍，熱情體貼的招待，讓沈小玉很快繳械投降，全身心地投入。

「嬸嬸做的菜可真好吃！」

沈小玉也變得嘴甜起來，小秋看得在心裡翻白眼，想著沈小玉在書院里可不是這麼個形象。

雪娘做了滿滿一桌子菜，最後竟也沒剩下多少，一心想要給人留下個好印象的沈小玉，吃撐著了，坐在那裡動都不能動。

「你還是小孩子嗎？」

小秋嘆了口氣，去灶房給她煮點消食的湯水，沈小玉心裡那個悔啊，自己就沒有這麼丟人過！

好在蔣永林和雪娘都是個寬厚的，雪娘更是很高興，自己的手藝被人這麼捧場，她對沈小玉的印象十分的好。

因為沈小玉這麼一鬧，小秋還得帶著她出去繞一圈兒，散散步才行。

外面的天兒已經黑了，兩人答應了只在周圍走走。

沈小玉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我能吃那麼多，小秋你可真幸福，有個做菜這麼好吃的娘。」

「那是，不過以你的身份，想吃什麼好吃的吃不到？不也一樣？」

「不一樣……」

沈小玉聲音很輕，「那怎麼能一樣？我啊，就算面前放了自己想吃的東西，也得忍著，就算自己不願意碰的，也得逼著自己吃下去……」

她真的羨慕小秋，能跟自己的爹娘在一塊兒吃飯，溫柔的娘親會給她做喜歡吃的菜肴，可靠的爹爹會帶著笑容看著她們，彷彿不用吃飯都滿足。

沈小玉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氛圍，一時間忍不住才吃多了，她捨不得這頓飯這麼快結束。

「你可能不理解，不過……」

「我知道的。」

沈小玉聽見小秋平靜的聲音，「我知道你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孩子，也有自己的不容易，你是這樣，如卿哥哥也是，雖然他從不跟我說，但我能看得出來，你們都有自己的難處。」

沈小玉詫異，「你知道？可在你們眼裡，我們不該是天之驕子，你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嗎？」

小秋白了她一眼，「差不多就行了，誰整天沒事兒做羨慕你們，我自己的日子也過得很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反正，誰都不容易。」

兩個半大的孩子，在黑漆漆的村子里感嘆人生，大概是，吃撐了……

繞了一會兒小秋就打算帶著沈小玉回去，路過一處高高的草垛時，她耳朵動了動，好像聽見了腳步聲？

小秋下意識拉著沈小玉躲了起來，然後才發現，她們躲什麼呀？可這會兒再想出去，就有些晚了。

腳步聲就停在她們身邊的草垛旁，是兩個人，一男一女，動作淅淅索索。

「哥，哥你慢點兒，天才剛黑呢。」

女人聲音矯揉造作，還帶著喘息聲，小秋和沈小玉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巴，兩人的眼睛對視了一下，彼此從裡面都看出了驚恐。

「爺的小寶貝，我若回去太遲了，家裡那個婆娘會問的，煩都煩死，快，給我香一個。」

一陣黏黏糊糊的聲音，小秋要炸了，可這種事情對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簡直無法處理，她只能一聲不吭地跟沈小玉躲著，渾身哪哪兒都不自在。

「哥，你家婆娘藏的一百兩，你還沒找著呢？她也太會藏了，啊……別咬……」

「心肝兒啊，一百兩如今可不算什麼，我們合計過了，等家裡過繼一個給永林家，那才叫穩當，你放心，爺虧待不了你……」

「哥、哥……」

小秋的眼色慢慢地冷下來，她聽出這個男人是誰了，蔣永和，她的二叔。

他們果然打著過繼的主意，誰給他們的自信？就他們那兩個兒子，誰能看得上？

那邊的聲音已經不可描述，小秋瞧見沈小玉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衣服，感覺人都要昏過去。

那、那還能怎麼辦呢？只能先忍著……

不過幸好，動靜時間不長。

「好寶貝，我得回去了，上次去鎮上給你買的胭脂可好用？下次再給你帶別的。」

「我一個寡婦，還要那些做什麼，用了給誰看？」

「給我看啊，等往後我兒子有了出息當了官，我不就是官老爺，總要讓你名正言順地跟著我。」

「哥，你還是想想眼下，這過繼的事兒啊，得趁早辦了。」

「那是當然。」

兩人聲音越行越遠，等一丁點兒都聽不見了，小秋和沈小玉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兩人誰都沒說話，健步如飛地往回走。

到了家門口，正巧看到蔣永林和雪娘要出門。

「你們去哪兒了？這麼長時間不回來，我們正要去找你們呢。」

雪娘眼裡有些擔憂，過來看到小秋和沈小玉血紅的臉，「怎麼了這是？」

「走、走的有些急，熱的。」

小秋看沈小玉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趕忙拉著雪娘的手，「娘，我們不小心走的有些遠，我累了，想早些睡。」

雪娘哪裡有不應的，小秋和沈小玉洗過之後回了屋子，雪娘看她們都上床了，才將門關上出去。

床褥被子都是乾乾淨淨新洗曬過的，散發著令人舒服的氣息。

小秋和沈小玉對視了半天，小臉紅紅的。

「這事兒，就當沒有發生過……」

「嗯，好。」

「這是秘密，誰都不能說。」

「這種事兒能跟誰說？」

兩人獃獃地開口，過了一會兒，都噗嗤一聲笑起來。

沈小玉這會兒才像是回過了神，「剛剛都嚇死我了！我蹲的腳都麻了。」

「我也是，你還掐我。」

「我哪有？」

「你看，是不是都青了？」

「這是我掐的？」

「難道我自己掐的？」

小丫頭笑鬧了一陣，沈小玉將臉埋在被子里，「小秋，那人剛剛提到的名字，是不是你爹？進村子的時候我聽到有人這麼叫過。」

小秋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嗯，是我爹。」

「那他們想要……」

「他們想圖我家的家產，我爹娘就我一個女兒，剛剛那人，是我爹的兄弟。」

沈小玉這還哪兒睡得著？翻身也趴著要聽八卦。

等小秋大概地將蔣家的事情說了一遍，沈小玉的拳頭已經在枕頭上捶出了幾個凹陷。

「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我跟你說，這不行的，要真讓他們得逞了，你往後的日子可就難了！」

沈小玉激動得不得了，「你爹娘現在是疼你的，可等家裡有了個外人，還是沾親帶故的，到時候你做什麼都是錯的，誰都不會待見你！」

小秋將她直起來的身子扯下來，「知道了，你別太大聲。」

「你才是，別不放在心上，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若不聽，遲早是要吃虧的！」

小秋愕然，沈小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情緒有些不大對勁。

她眼眶在昏暗的光線里瞧著有些泛紅，「是真的，你別不信，自己的位置，是可以被搶走的……」

「我信，事關我自己，我怎麼會不放在心上？所以我不會讓他們得逞，我的地位，我自己得守著。」

沈小玉抬頭，「守得住嗎？」

「守得住，自己若是都放棄了，那豈不是便宜了人家。」

小秋拍了拍沈小玉的肩膀，頭伸過去吹熄了蠟燭。

黑暗中，沈小玉睜大了眼睛盯著屋頂。

自己是不是便宜了別人？她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好氣哦！

……

共同擁有一個小秘密，能迅速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小秋和沈小玉頓時就變得更親近了，吃飯的時候互相看一眼都能笑出聲來。

雪娘不明所以，只覺得心裡安慰，想來小秋在書院里應是也不會覺得無聊。

小秋並沒有收到回信，但這不妨礙她繼續給蘇如卿寫信。

她寫的時候也不藏著，就讓沈小玉在一旁看。

沈小玉看著看著不樂意了，「這裡面怎麼沒有我？」

小秋：「……」

「你連村裡的小花生了兩條小狗都寫了，為什麼沒寫我？我在書院里不是每日都跟你在一塊兒？」

「我寫。」

小秋沒辦法，只得將沈小玉的事兒添上她才滿意。

沈小玉陪小秋去莊子上送信，沈小玉遠遠地瞧見了莊子，「你總掛在嘴邊的哥哥是莊子里的人？」

「嗯，不過他現在回去了，可他說以後一定會回來看我的。」

沈小玉嘴上沒說，心裡卻撇撇嘴，這話八成是敷衍小秋的，這莊子里住的人，一看就不簡單，一個富家小少爺哪裡會記得幼年時的玩伴？

她嘆了口氣，裝模作樣地在小秋的肩膀上拍了拍，「行了，我就不一樣了，往後我罩著你吧。」

小秋：「……」

這丫頭又怎麼了？不是，她眼睛里若有若無的同情，怎麼怎麼礙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