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是覺得，人家都跟自己道歉了，並且本就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順便喊一聲而已，又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

可她如此乾脆地應下，沈小玉反而有點不敢相信。

「你真的、真的答應了？」

「嗯。」

沈小玉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些悶悶的。

她在開口之前，把自己當做蔣歡秋來想過，若她是蔣歡秋，就算不刁難，也一定會說些解氣的話來，可小秋卻什麼都沒說。

「謝謝。」

沈小玉聲音低低地說完，低著頭趕緊跑回自己的屋子，關上門。

小秋嘴角微微上揚，看吧，她就說這個姑娘還挺有意思的。

第二日，小秋起身後便去拍了沈小玉的門，聽見裡面有了動靜才停下。

很快沈小玉從裡面出現，臉上還帶著倦意。

「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飯？」

剛睡醒的沈小玉比平常的時候呆了三分，愣愣地點頭，「要。」

等她回屋子換好了衣服，沈小玉才清醒過來，她剛剛，怎麼就一點兒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會不會顯得特別不矜持？

沈小玉覺得，自己不應該跟蔣歡秋走的這麼近，然而當小秋在外面喊她，「好了沒有？」

沈小玉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好了好了。」

說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也只能磨磨蹭蹭地走出去。

小秋看到她催促，「趕緊的，我還想早點去學堂寫會兒字。」

「哦。」

沈小玉心裡想著你著急你就先走啊，然而她也只敢想一想，就自動自發地跟著小秋去吃東西了。

沈小玉的遲到在同窗之間已經成了個笑話，還有人私底下猜測，她會不會因為賴床起不來被先生給趕出出院去。

還有相熟的人開玩笑似的拿她做賭注，賭她今日會不會繼續遲到。

於是等差不多到了時候，大家陸陸續續地來了書院，一進學堂瞧見沈小玉已經在自己的位置上時，不少人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這怎麼可能呢？沈小玉居然這麼早就來了？

沈小玉不僅來了，還已經跟著小秋寫了一會兒字。

小秋喜歡趁著早上安靜，將昨日先生教的字和文章都練一練，她鋪開紙才寫了兩個字，就發覺沈小玉那裡又亂成一團。

小秋就不明白了，不過是簡單地磨墨寫字，沈小玉怎麼能弄出兵荒馬亂地動靜來？

小秋忍了一會兒放下筆，將沈小玉險些要弄掉地上的鎮紙接住，放好。

「你這樣不成，東西要按著規矩擺，一樣一樣地放在該放的地方……」

小秋教她要怎麼才能有條理地做事，沈小玉鼓著嘴，「之前我要什麼，都有人送到跟前兒來……」

「現在沒有人伺候你，你學不學？」

「學……」

沈小玉可委屈了，這什麼破書院，來的時候也沒人告訴她連個伺候的人都不給帶，要早知道如此……她就先偷偷自己練一練，總好過還要讓蔣歡秋教她。

沈小玉總算有些條理，在先生來之前也寫了幾個字。

董先生賞罰分明，之前當眾責備過她，這會兒也因為她的勤奮誇讚了一番。

沈小玉臉上雲淡風輕，心裡則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怨氣。

接下來的日子，沈小玉再沒有遲到過，小秋很遵守諾言，每日都會喊她一聲，然後兩人一塊兒去吃飯，早早地去了學堂。

沈小玉漸漸適應了這個節奏，覺得念書還是挺有意思的，特別是先生總是誇她，讓她驕傲的羽毛又漸漸回來了。

女孩子多的地方，就會有攀比，沈小玉穿戴用度的東西看起來都很不俗，長得也挺好看，便有人心裡嫉妒，去她面前陰陽怪氣。

「喲，沈姑娘跟蔣家妹子關係可真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從同一個村子里出來的呢。」

蔣歡秋穿用都很樸實，她也從來沒有隱瞞過自己的出身。

說話的人也沒避著小秋，她聽見之後，將眼睛從書上挪開，看了她們一眼。

沈小玉神色矛盾，顯然是被氣到了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那人便洋洋得意，「要我說，沈姑娘就是太寬厚了，需知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什麼樣的人就該跟什麼樣的人相處，否則啊，自己的身份都會被拉低，讓人瞧不起。」

沈小玉對她的話挑不出毛病來，因為不久前她就是這麼想的，這樣的觀念根深蒂固，連如今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跟蔣歡秋走得那麼近。

可是、可是她覺得蔣歡秋跟別人又不一樣……

沈小玉正在猶豫要如何開口，忽然聽見了小秋的聲音，「說的有道理。」

沈小玉：「……」

有什麼道理？她什麼意思？

可小秋就像是隨口插一句話似的，說完就繼續看書了，讓沈小玉和那人都愣在原地。

那人輕笑出聲，還沒接著嘲諷，沈小玉就不客氣地說，「若真要論三六九等，你可沒資格在我面前說話，先生布置的功課都做完了？」

這話是之前小秋不耐煩應付她的時候總說的，如今拿來堵別人，沈小玉莫名覺得舒爽。

「你……不知好歹！」

那人白了她一眼回去了自己的位置上，董先生可不好糊弄，還是趕緊再多看幾眼吧。

將麻煩的人弄走了，沈小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放著一本書，卻一個字兒都看不進去。

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又覺得以自己的身份，確實不合適跟蔣歡秋這樣的人靠的太近，可蔣歡秋吧，好像也挺好的……

沈小玉想一會兒，就抬眼看一眼小秋，再想一會兒，又看一眼……

小秋無語，抬頭微微皺眉，「先生讓背的書你都背好了？一會兒可是要挨個兒查問的。」

「哦，好。」

沈小玉這下子終於能安心看書了。

……

一晃半個多月，學堂放了假，小秋收拾好東西打算回去。

她經過沈小玉門前的時候，發現她壓根兒就沒有收拾。

「你怎麼不準備準備，放假四日，你不回去嗎？」

沈小玉驕傲地揚著眉，「我又不是奶娃娃，出來求學就沒想著回去。」

小秋佩服，「你可真厲害，那我先走了啊，你可以睡幾日懶覺了。」

小秋抱著東西離開，沈小玉的嘴角慢慢地落下，她能回去哪裡？

不過……說到可以睡懶覺，沈小玉又高興起來，對呢，她要趁著機會睡個天昏地暗！

……

小秋出了書院的門，一眼就瞧見了蔣永林和雪娘。

「爹，娘！」

她高興地跑過去，蔣永林將她手裡的東西接過來，雪娘一把摟住她，抱了一會兒才鬆開，「讓娘好好瞧瞧，都瘦了！」

「沒有，我胖了呢，書院的東西很好吃。」

「就是瘦了，走，回去娘給你多做些好吃的！」

雪娘拉著小秋的手不肯鬆開，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著話，蔣永林坐在前面趕車，耳朵豎著聽她們閑聊。

從前還不覺得，可是小秋一去書院，家裡就覺得格外冷清。

頭幾日蔣永林連飯都吃的不多，後來數著日子小秋快回來了，他才恢復些精神。

「娘平日里也沒事兒做，便多接了些莊子里的活計，以後可以給你買更好的東西。」

雪娘恨不得多長兩雙眼睛，能好好地看看小秋。

小秋就窩在雪娘懷裡撒嬌，什麼討喜的話張口就來，哄得雪娘一路上都笑吟吟的，跟她在書院里判若兩人。

一回去了村子里，大家都知道小秋今兒要回來。

「永林啊，接到小秋了？這下總放心了吧？」

「小秋去了鎮子里念書，瞧著模樣都更加俊了。」

「喲，你們還一塊兒去接她？可真是……」

「小秋啊，往後叔要寫什麼書信的話，可能來找你？」

小秋笑眯眯地應下，「當然可以，我保證給叔寫的漂漂亮亮的。」

小秋性子乖巧可愛，很招人喜歡，除了一些尖酸刻薄嫉妒蔣永林一家的人，其餘不少人都挺稀罕她。

回去之後，雪娘早早地就開始做飯，什麼豬蹄紅燒肉，筍尖兒臘肉湯，炸魚滾圓子……從蔣永林家裡飄出去的香味，整個村子都能聞得到。

「過年也沒有這麼奢侈吧，永林夫婦是真疼小秋。」

「可那又怎麼樣呢？你又不是沒瞧見，小秋一去書院，蔣永林一家都冷冷清清，等往後小秋丫頭出嫁了，他們可怎麼辦喲。」

「誰說不是，永林家的又生不出來，偏生永林是個專情的，就這樣都不肯納妾，往後啊，有的他們後悔。」

「不過蔣家另外兩房不是都有兩個兒子嗎？實在不行，過繼一個……」

「你可別亂說，永林家跟那兩房的關係你還不知道？」

「但我聽說啊，蔣老二家的婆娘最近可沒少往永林家跑，怕是想化干戈為玉帛呢。」

「真的？那要是真成了……這蔣老二家，可就要翻身了……」

……

小秋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面乾乾淨淨，看得出雪娘定是日日都清掃。

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家的草窩，小秋愉快地在上面打了幾個滾，舒服得不行。

她正準備閉眼眯一會兒，忽然聽見外面院子里有人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