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聽了小秋的話，沉吟了片刻，「你那位兄長若是能將你教成如此這樣，想來定是學問紮實。」

「是的，他特別厲害，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小秋一提到蘇如卿，內斂的性子就收不住了，誇蘇如卿的詞兒都不重樣。

先生的面容漸漸柔軟，方才在書院門口的怒氣也慢慢消散。

「只是你們家到底是怎麼回事？念書就該靜下心來，若是家裡事情繁雜，想來也是念不進去的。」

「先生放心，事情就如同蔣忠全說的那樣，我家被趕了出來，幸而我爹娘都是勤勞勇敢的，硬是撐了下來，如今我家的日子過得很好，他們也都同意我上女學。」

先生回憶了一下，確實小秋身邊站著她的爹娘，生長才村子里卻願意花錢送女兒上學，想來也是明事理的。

「如此，我便收下你，只是你也看到了，若是往後你不適合在書院里，我也一樣會讓你回去。」

小秋喜不自禁，「多謝先生，我一定不會讓先生失望的！」

小秋道了謝，問清楚上學的事宜才出去，先生沒有跟著出去，蔣忠康怕是還沒走，他不想將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糾纏上面。

小秋走到門口，果然，蔣忠康和苗柳都在，「我要見先生，我可以解釋的，我想念書啊先生！」

「今兒若是不給我兒一個說法，我們就不走了！憑什麼趕他回去？憑什麼？」

苗柳扯著嗓子，將在村子里的那套撒潑打滾的做派給用了出來，指望著也能行得通。

小秋暗暗搖了搖頭走過去，「爹，娘，我們回去吧，先生答應讓我念書了，等到了時間過來就成。」

蔣永林眼睛一亮，「是嗎？我就說，小秋這麼聰明，一定可以的。」

他搓了搓手，自己家也要出個文化人了！

「你念書？」

苗柳聽見了小秋的話，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你憑什麼來這裡念書？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們一家子！害的我兒被趕出書院，你還想來念書？」

小秋看了她一眼，「蔣忠康被趕出去，與我何干？他自己品行不端，難道還是我教出來的？」

「你這個死丫頭，沒教養的狗東西，你算什麼東西？以後還不是要嫁到別人家的賠錢貨，你爹娘是被豬油蒙了心，對你這麼個東西百般遷就……」

「你給我閉嘴！」

蔣永林怒喝一聲，「你再敢罵小秋一個字試試？你有個兒子又如何？連小秋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他特別生氣，自己捧在手裡的女兒要拿來跟蔣忠康這種人比較，他才捨不得！

來書院的目的達成了，雪娘看看時辰也不早，扯了扯蔣永林的袖子，「永林哥，該回去了，不然天黑了路上不好走。」

蔣永林立刻一手牽著一個，看都不看苗柳一眼，他們想過來擋住都被他給推開。

蔣永林一家走了，苗柳和蔣忠康在書院外如何鬧騰，都沒有見到先生一面。

蔣忠全算是過足了癮，從頭看到尾，等圍觀的人看膩了都散了，他還靠在旁邊。

「我說大伯娘還是算了，咱們先生可是嚴厲得緊，從來說一不二，言出必行，你們就是在這裡鬧翻了天，先生也不會再收他的，何必丟人現眼？」

苗柳眼睛里似乎能噴出火來，「好你個蔣忠全，從前還以為你是個老實的，沒想到你居然這樣坑害你的哥哥！」

「大伯娘這是說哪兒的話，怎麼是坑害呢？我只是念了書明了理，實話實說罷了，我有哪句話說的不是事實？」

蔣忠康說的一本正經，然則心裡樂開了花。

在蔣家，他處處矮蔣忠康一個頭，都是蔣家的孫子，就因為他是長孫，蔣忠康便能得到更多的關注，更好的待遇。

憑什麼？那就是個傻子！蔣家人都瞎了嗎？如今娘跟他說了，他們也分家另過，蔣忠全也不用靠著蔣家。

蔣家後悔去吧！蔣忠康被趕出了書院，再等自己小有所成，蔣家一定會求到自己面前來，那時候，他就可以趾高氣昂地讓他們知道，他們錯的有多離譜！

「哎，不知道爺奶會多傷心，不過大哥也不必擔心，蔣家不是有地嗎？現在學著種地也不遲，總不至於餓死。」

蔣忠全翹著嘴角，昂著下巴回去了書院。

蔣忠康控制不住地想衝過去將他打一頓，奈何書院門口有人攔著無法得逞。

「忠康啊，這可怎麼辦啊……」

苗柳哭鬧半晌都不見有人出來，心裡也慢慢地慌起來。

「都是你！都是因為蔣家！害我丟人現眼被人笑話！我不回村裡，我不要種田，我不回去！」

蔣忠康承受不住打擊，猛地一把推開苗柳跑掉，苗柳午飯都沒吃，身子沒什麼力氣，一下子被他推倒在地，頭重重地磕在了台階上。

溫熱的血瞬間涌了出來，可苗柳卻顧不上，「忠康啊，忠康……」

她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地上淅淅瀝瀝地灑著血，路上的人瞧見她的樣子都繞著走。

苗柳心急如焚，可哪裡還有蔣忠康的人影？

……

蔣永林一家來一趟集市，空著手來，回去的時候卻抱著許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都不是過日子必要的東西。

同行的人瞧著心裡羨慕，「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單純地來鎮上逛逛，買點喜歡的東西就好了。」

「逗孩子開心，也不是回回都這樣的。」

雪娘謙虛，瞧著小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表情，心裡覺得十分值得。

「就是沒來得及給小秋買點好的文房四寶，下回得專門來一趟。」

「永林家的，我記得你們不是買過文房四寶嗎？」

「那是在家裡隨便用用的，如今小秋要去上女學，我想給她準備點好的。」

一車人聽了這話都大吃一驚，「女學？小秋要去上女學嗎？」

「是啊，已經見過了先生，先生同意了的。」

雪娘不是個喜歡炫耀的人，但這會兒她就是控制不住心裡的驕傲。

原本雪娘覺得小秋這輩子，也不用多學什麼，開開心心地就好，可是沒想到小秋自己想要念書。

也罷，果然是她的女兒。

眾人嘩然，「真是不得了，咱們村子里，她可是第一個去鎮子上念書的女娃娃。」

「我從前就覺得小秋與村子里別的女娃娃不一樣，俊秀著呢，又懂事又聽話，你們可真有福氣。」

「小秋往後是要去考女狀元啊？你們可真有閑錢，居然還送她去女學，能上出個什麼名堂來？」

也有人控制不住地發酸，蔣永林硬氣地懟回去，「只要她高興就成，我家又不是供不起。」

蔣永林都這麼說了，其他人又能說什麼，只能撇撇嘴，屁股底下坐的還是人家的牛車。

不過，一回去村子里，蔣永林家的小秋要上女學的消息，頓時傳的沸沸揚揚。

畢竟村子里這麼多年，也沒哪戶人家會送家裡的閨女去念書，費那個銀子幹什麼。

「夭壽哦，真是不會過日子，女娃娃還要送去念書？有那個銀子做什麼不好？」

「你管人家呢，又不要你們出銀子，我瞧著永林夫婦是真心疼小秋的，小姑娘養得水水嫩嫩，往後還不知道要便宜哪家。」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裡值得花心思？也是想不開，膝下又沒個兒子，有錢就應該攢著往後才有依仗。」

「我瞧著小秋是個孝順的，往後定是不會不管永林夫婦。」

「那又如何，她的夫家能到能不管她往家裡貼補？我可沒見過有這樣的夫家。」

「總之也是件好事兒，我就可羨慕家裡有念書好的孩子，小秋那麼聰明，興許往後得嫁去鎮上呢！」

蔣家自然也聽說了的，蔣老太罵罵咧咧了一通，苗柳今日去了鎮上，家裡的事情都要她來做。

她自從有了三個兒媳之後，哪裡還管過家裡的活計？過了多少年被人伺候的日子了？

如今卻要挽起袖子自己動手，蔣老太做了一日就罵了一日，這會兒更是滿口污言穢語地詛咒蔣永林一家。

「娘，苗柳就快回來了，她也是去給忠康送束脩，等忠康出息了，您的好日子不就來了嗎。」

蔣永生早聽的不耐煩，從前還有兩個弟弟給他分擔這些糟心事兒，而今卻要自己一個人承受，蔣永和一家才離開幾日他就煩得不行。

「好日子好日子，你們只會用嘴巴給我過好日子！有能耐多賺些銀子回來給我！」

蔣永生一皺眉，「你不就是想說我掙得不如永林多嗎？你要嫌我賺的少，去找永林啊？你看他們還認不認你。」

蔣老太氣得臉色通紅，尋了個什麼就要往蔣永生身上打，蔣永生一把奪過來扔了老遠，蔣老太哪裡是他的對手？

「我可不吃你這套！這個家已經散成這樣了，要過就過，不過就算！大不了，我們也搬出去！」

蔣永生怒氣沖沖地回屋，「砰」的一下將門甩上。

蔣老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心裡是又怒又怕，連大兒子都不想管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