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秋再見到蔣玲瓏的時候，發現她變了。

倒不是穿著打扮，而是原本憔悴凄苦的面容上，多了一種怎麼也遮掩不住的奕奕神采。

哪怕她刻意垂著頭，努力要散發出受了委屈的氣息，看起來也十分不可信，因為她的眼睛實在太亮了。

蔣小秋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嘴角，見面了吧？勾搭上了吧？

「祖母，這是我和玲月給您準備的禮物。」

蔣玲馨和蔣玲月送上她們的賀禮，一尊鎏金佛像，「這是我和玲月去了寺廟中，為了祖母特意請來的，願祖母能長壽安康。」

蔣老夫人臉上帶著笑意，「你們有心了。」

蔣家人送的賀禮各不相同，但都價值不俗，輪到蔣小秋了，她正要開口，蔣玲瓏卻提前一步站了出來。

「老夫人，這是玲瓏最後一次，在您跟前給您祝壽，玲瓏心裡，始終把您當做自己的親祖母。」

她的話將原本喜慶的氣氛弄得有些傷感，卻也博得了不少人的憐惜。

「玲瓏沒什麼能耐，有的只是一份想要為老夫人祈福的心，從前老夫人的生辰，我曾經送過半卷佛經綉品，您很是喜歡，只是找不到另外半卷……」

蔣小秋聽見蔣玲瓏的話，忽然抬起了頭，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表情。

「因此玲瓏這段時間潛心謄抄，將後半卷佛經謄寫下來，希望老夫人能喜歡。」

她雙手捧著一個捲軸，冰巧和香潔輕輕拉開，捲軸上清秀的字跡密密麻麻。

蔣老夫人眼睛里微微有些動容，這確實是用心了，想起來，曾經蔣玲瓏送給她的那半卷佛經，是她這些年收到的最合心意的東西。

「你有心了，也不枉與蔣家一場緣分。」

聽見蔣老夫人聲音里的軟化，蔣玲瓏心中升起得意，她暗暗看了一眼蔣小秋，從她的眉間，看到了一絲絲的皺痕。

論及對老夫人的了解，蔣玲瓏自信絕不輸給蔣小秋，在外人看來，自己才是蔣家養出來的。

不知道蔣小秋會送出什麼樣的東西，怕是要貽笑大方！

蔣小秋看到了蔣玲瓏的眼神，她是真的有些不太好意思啊。

這事兒真不在她算計之中，只不過，怎麼就那麼巧呢？

蔣小秋走出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這個剛剛被蔣家認下的姑娘，會拿出什麼樣的賀禮？

「祖母，我親手綉了一幅綉品，還希望你能喜歡。」

蔣小秋波瀾不驚的話，引得周圍都出現細細的抽氣聲。

「綉品？也太沒新意了。」

「可不是，彷彿是在敷衍一樣。」

「跟其他人一比，實在落了下成，蔣玲瓏的心意倒是很難得。」

蔣老夫人卻沒有太失望的表情，蔣小秋讓綉珍綉寶將綉品拿上來，竟是要當眾展示。

一般人家送綉品，除非是手藝極好，是不會做展示的。

因為但凡是女子，都是會針線活，綉功好點話還能得一些稱讚，若是稍有欠缺，那便是當眾出醜。

蔣小秋讓綉珍綉寶打開，她站在一旁說，「剛見到祖母的時候，我便覺得與祖母有緣分，後來才發現，這並非是我的錯覺。」

綉品一點一點被打開，蔣老夫人的眼神忽然不對勁了起來。

「原來我與祖母先前便有了緣分，我的綉品最後能送到祖母的面前，能被祖母供在佛前，或許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定數。」

綉品被展開，正是另半卷佛經，蔣小秋花了不少日子，一針一線精心綉成的。

「拿近些我看看。」

蔣老夫人身子都坐直了，朝著兩個丫頭招招手，讓她們把佛經拿過去。

蔣老夫人細細地看了針腳，眼睛慢慢地睜大，不敢相信地看向小秋，「那半卷……也是你繡的？」

蔣小秋淺笑著點頭，「承蒙祖母不嫌棄。」

蔣老夫人笑出了聲音，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面上透著愉悅，「這都是命數啊！我今日實在是高興。」

放在還噙著笑容的蔣玲瓏傻了，這怎麼可能？她之前送給老夫人的半卷佛經，是蔣小秋繡的？

她騙人！

那時候她才多大？興許還在秀雲村裡做著農活，她怎麼可能能綉出那樣的綉品來？

「小秋姐姐，你便是想要討老夫人的歡心，也不該欺騙她老人家，那半卷佛經，是我幾年前無意中收到的，那時候姐姐如何就能繡得出來？」

蔣玲瓏按捺住想要罵人的衝動，想要說得讓人無可辯駁。

蔣小秋的身上立刻多了質疑的目光。

想想也是，哪兒就有那麼巧？莫不是故意編造出來，只為了讓人覺得她與老夫人有緣分？

「玲瓏妹妹的這半卷佛經，可是從同家鎮錦繡坊買去的？」

蔣小秋一句話，蔣玲瓏心裡變咯噔一下，她居然能說得出錦繡坊的名字？難道她真與這個佛經有什麼淵源不成？

蔣玲瓏瞬間心思迴轉，「錦繡坊？倒是個陌生的名字，恐怕要讓小秋姐姐失望了。」

就算蔣小秋說得是真的，可誰能證明？

那佛經是她買的，只要她說不是，那就不是！

蔣小秋只覺得好笑，臉上染著淡淡的笑意，「你不記得了也不要緊，有人記得就成，也是湊巧了，那錦繡坊其實我名下的綉坊，你去過了幾次，吳掌柜是識得你的。」

她停了一下，又笑起來，「你不是還讓掌柜的若是有了新的綉品，便去找你嗎？留下的信物如今應是還在綉坊里。」

蔣玲瓏臉皮輕輕抽動，那綉坊，真的是蔣小秋的？那綉品，也真的出自蔣小秋的手？

所以她曾經無意中得以討好蔣老夫人的東西，竟然還是託了蔣小秋的福？

蔣老夫人已是看完了那半卷佛經，看向蔣小秋的目光帶著明顯的慈愛。

「錯不了，這針法是同樣的，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做得一手如此好的綉活，這幾年又精進了許多，實在難得。」

蔣小秋含蓄地接受表揚，又聽老夫人說，「看起來，頗有些姑蘇沈娘子的風範，若不是她言明了不再收徒，我怕是要以為你師承於她。」

蔣小秋的笑容一頓，前世，教授她綉活兒的女紅先生，正是姓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