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秋沒什麼不願意，她輕輕點了點頭，跟在柳疏影的身後，兩人走到了一處池塘旁，在柳樹下的石桌邊坐下。
丫頭們送上涼茶和果品，很有眼力見地站的遠遠的。
樹下，小秋能聽見隱隱的蟬鳴，池塘里有魚兒游弋，一甩尾巴，濺起淺淺的水花。
柳疏影說是想同她說話，卻坐下來之後，半天都不曾開口，目光游移半晌，嘴唇輕動了好幾下，始終沒能發出聲音。
小秋也不著急，安靜地等了一會兒，柳疏影終於開口。
「先前，我並沒有不歡迎你回來，我只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你。」
柳疏影剛得知蔣小秋是她親生女兒的時候，心裡受到的衝擊，不是一般的人能夠感受的。
正因為太過刺激，她才會本能地產生抗拒，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又加上蔣玲瓏反應那麼大，幾乎哭暈過去，柳疏影就如同有人在推著她的情緒走，刻意地選擇淡化蔣小秋的存在。
後來，看到蔣小秋出現，一個十分出色的姑娘，柳疏影也並不是沒有想法，她覺得自己的女兒，或許就該是那樣，只是小秋卻沒有對她表現出一絲親近。
她看著蔣小秋只同蔣老夫人走得近，從下人的口中得知，小秋給老夫人做吃的，陪著她聊天喝茶，世安院里的人，提起蔣小秋沒有不誇讚的。
柳疏影表面上沒有反應，心裡卻控制不住地會生出想法來，為什麼蔣小秋不來跟她親近？莫非她心裡有氣？亦或是不屑？
若是這樣，她也不屑去跟蔣小秋接近的，她可是蔣小秋的娘，難道要她去討好自己的女兒不成？
這種情緒很微妙，柳疏影一面在心裡跟自己說，她更喜歡玲瓏這樣聽話溫柔的女兒，卻又一面剋制不住在意蔣小秋的動靜，畢竟優秀的人，不管在哪裡都是很引人注意的。
蔣小秋淺淡地笑了起來，「我明白的，我並沒有怪您，這些年我也不在您身邊，你便是不歡迎，我也能理解。」
「我沒有不歡迎，小秋，我甚至不知道你從前過得那麼艱難，我真的不知道……」
話起了個頭，後面就容易得多了。
柳疏影方才在隔壁聽到的事情，讓她一向柔順的性子都生出了滔天的怒意。
「他們竟敢那樣對你？實在是欺人太甚！」
蔣小秋卻仍舊平靜，「總算，也熬過來了。」
她說得很淡然，臉上沒有憤慨和怨恨，面容恬然沉靜，讓柳疏影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這是她親生的女兒啊，最艱難的熬著日子的時候，她卻什麼都不知道。
玲瓏是很乖巧孝順，可小秋卻是幫玲瓏承受了那些苦難的日子，卻長成了不輸於玲瓏的模樣。
柳疏影的心在顫抖，「是啊，都會……好起來的，你放心，娘會補償你的，一定會補償你的。」
蔣小秋略略感到有些詫異，柳疏影眼裡的傷感十分令人動容，眼裡彷彿隨時能哭出來，只不過在強忍著情緒而已。
這樣的柳疏影，對蔣小秋來說也是十分陌生的。
她的記憶中，柳疏影只會遠遠地看著她，眼睛里有藏得很好的矛盾和偶爾閃現的嫌棄。
那時候的自己跟蔣玲瓏相比，有天壤之別，蔣玲瓏是天空中潔白的雲朵，她就只是地上烏黑的泥土。
所以這一世，小秋對柳疏影其實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她只是稍稍算計了一點，為的也只是讓柳疏影對蔣玲瓏失望。
卻沒想到，居然有意外的收穫。
不過她也知道，蔣玲瓏在柳疏影的心裡，恐怕沒那麼容易割捨，往後或許還有得折騰呢。
「我並不是想要什麼補償才回來的。」
蔣小秋的笑容忽然變得苦澀，眼眸輕抬，直直地看向柳疏影，眼睛里的光芒清透乾淨。
「我從沒有感受過，『娘親』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從小我便沒有娘疼，所以我回來，只是想見一見我的親娘，會是什麼樣。」
這是蔣小秋曾經心底最真切的願望，原來秦美華不是她的親娘呀，怪不得她會那樣對自己，那自己的親娘，一定不會是那樣的。
蔣小秋那個時候，是抱著所有的寄託，迫切地回來了蔣家，卻仍舊只落得一片空落落。
她垂下眸子，心底逐漸平靜，將前世心底的願望說出口，就好像放下了什麼沉重的東西。
忽然，柳疏影伸手抓住了她的，用力地緊緊握住，蔣小秋抬頭，愕然地發現，她臉上布著淚痕。
「小秋，娘會補償你的，你信我，娘一定會補償你的。」
蔣小秋心頭微微震動，隨後嘴角軟化下來，「我信娘。」
……
跟柳疏影說過話之後，蔣小秋回去了世安院，托著腦袋在屋子裡呆坐了很久。
綉珍輕輕地進來，「姑娘，其風大哥說，蔣玲瓏醒了，卻只說不舒服，大夫都請回來了，院子里也已經熬起了湯藥，有模有樣的。」
蔣小秋抬起頭，聽見她的話無奈地笑了笑。
其風其雨跟著自己來了蔣家，臨行前，葉星劍當著自己的面耳提面命，讓他們一定豁出命護自己周全，其風其雨聽得熱血沸騰。
結果來了之後，實在是沒有讓這兩人發揮實力的地方。
兩人都是閑不住的性子，在同家鎮的時候，每日都要跟著葉星劍練功夫，沒有一日是中斷過的。
到了蔣家，兩人也沒有懈怠過一日，其雨穩重內斂，便只在小秋的院子里默默地苦練，而性子活躍的其風，無師自通，開始往打聽事情方面鑽研，且做得像模像樣，蔣家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隨她折騰去吧，跟我已是沒關係了。」
蔣小秋被這麼一打斷，心情好了一些，拿出了綉筐，再過些日子，是祖母的壽辰，據說會有不少賓客來賀壽。
蔣小秋並不在意其他人，她想要給祖母精心準備一份賀禮，等盛嘉言來接自己回去之後，她約莫就不能常見到祖母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