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沈老爺坐在椅子上，悠閒的泡了壺茶，給葉嬋倒了一杯之後，他想了想，問道：“嬋兒，你覺得那人，當真不知道我是誰麼？”

葉嬋也考慮了一番，然後回答道：“是很有可能的。”

“薛將軍佔據了膠州很久，並且不許隨意出入，尤其是禁止這些大戶出入，他們對於外界的消息很是閉塞。”

“或許，他們知道淮安軍主帥的姓名，但是未必知道夫君的長相。”

葉嬋笑着說道：“尤其是，他們的人見了夫君的相貌之後，恐怕任誰也想不到，夫君這個相貌堂堂的年輕人，會是淮安軍的主帥，薛將軍的頂頭上司。”

“現在，薛將軍馬上就要領兵出征，這都是膠州城裡的事情，有些人看夫君年輕，覺得夫君是建康城裡的貴人，想要走夫君這個關係出城…”

她輕聲道：“道理上是能說得通的。”

“不過，妾身也不知道，這些膠州城裡的人，到底知道多少消息，他們是不是裝的，現在無從判斷。”

“不過…”

葉嬋輕聲笑道：“他們如果知道夫君的身份，便應該不會來這麼一出，沒有人會蠢到當着夫君這個淮安主帥的面前，說自己要去燕都。”

“那還不如自己抹脖子乾脆。”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

沈老爺微笑道：“單從這一點來看，這膠州城裡的其他大戶，知不知道我的身份兩說，但是這個姓孟的，一定是不知道的。”

“不然，他不會來這裡作死。”

沈老爺琢磨了一下，忽然笑了笑。

“嬋兒，咱們打個賭。”

“你說明天，這個姓孟的，會不會帶着我要的名單，過來見我？”

葉嬋站在沈毅身後，笑着說道：“夫君與妾身賭什麼？”

“圖個樂子，就不下賭注了，嬋兒猜就是。”

“妾身猜會。”

葉嬋想了想，輕聲道：“妾身這些年，也接觸過不少人，那個姓孟的，一看就是那種有些小聰明但是又不是特別聰明的人，他方纔說的話，多半是真的。”

沈毅微微搖頭。

“我猜不會。”

葉嬋有些好奇，問道：“爲什麼？”

“因爲這麼大一個膠州城，不可能全是這種傻子。”

………………

次日一早。

孟臻再一次來到了沈毅府上。

當他被請進這座府邸的時候，整個人都神情恍惚。

進了前院之後，他腿腳一軟，便摔倒在地上，然後再也不願意起身，直接順勢跪伏在地上，失魂落魄，眼淚都流下來了。

“沈大人，小民…”

他以頭觸地，抖如篩糠。

“小民昨天失心瘋了，昨天失心瘋了…”

這位昨天還很是精明的孟先生，此時涕泗橫流，聲音裡都帶着顫抖。

“小民昨天，失心瘋了…”

短短一夜之間，他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這會兒，整個人的精神，似乎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很快有人報知沈毅。

沈老爺兩隻手攏在身前的袖子裡，踱步走了出來，然後靜靜的來到孟臻面前，淡淡的笑了笑：“孟先生這是怎麼了？”

聽到沈毅的聲音，孟臻整個人被嚇了一個哆嗦，不住的跪地叩首。

“沈大人，沈大人…”

他上前就要抱住沈毅的腿。

沈老爺靜靜的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看着這個中年人，淡淡的說道：“昨天不是說了麼，鄙人姓範，怎麼突然改姓沈了？”

孟臻擡頭，目光裡已經有些絕望了。

他很快又垂首道：“沈大人，小民知錯了，小民之所以要去燕都，絕不是要跟大陳作對，小民是有親戚在燕都，小民是想去燕都探親…”

說到這裡，他忽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直抽的自己臉頰冒血。

“小民又說錯話了，僞齊都城的親戚，從今往後，便不再是孟家的親戚，小民再不想去燕都了！”

看着他這副模樣，沈老爺皺了皺眉頭，淡淡的說道：“停手，站起來回話。”

孟臻依舊跪在地上，還要再說話，沈毅再一次皺眉：“沒聽到麼？”

孟臻嚥了口口水，咕嘟一下爬了起來，老老實實的站在沈毅面前。 沈老爺背手在後，聲音平靜：“既然你知道了，再裝下去，也就沒意思了。”

“不錯，我是沈毅。”

他看向孟臻，語氣平靜：“淮安軍主帥。”

聽到這裡，孟臻兩條腿都在打擺子，根本控制不住。

沈毅看到他這個模樣，突然笑了笑，語氣也稍稍溫柔了一些。

“怎麼知道我是誰的？”

孟臻低着頭，有些怯懦，不敢說話。

沈老爺語氣悠悠：“伱不說，那我就要跟孟先生好好聊聊昨天的事情了。”

孟臻最怕的就是這個。

他這種人，如果是做錯了事情，未必就一定會怕死，就算怕死，也不會怕成現在這個模樣。

之所以嚇成這樣，自然是害怕拖累家裡人。

畢竟因爲他昨天干的蠢事，眼前這個年輕人，只需要輕飄飄一句話，就能送他一家人去地下團建。

而且，不會有任何阻力。

甚至不存在道德上的問題。

“我說…”

他幾乎是叫出了聲：“沈大人，我說！”

他低着頭，顫聲道：“昨天，小民按照大人的吩咐，準備去聯絡幾個相熟的人家，第一家第二家還好，到了第三家，他們聽到小民的話之後，便勃然變色，把小民趕了出來。”

“到了夜裡，還有一些大家族派人過來詰問小民，白天來見大人做什麼…”

他低着頭，臉色漲紅。

“那個時候，小民才知道大人的真實身份，昨天小民有眼不識泰山…”

說到這裡，他腿一軟，又癱倒在地。

沈毅微微搖頭，也失去了跟這種等級的人說話的興趣。

他揹着手，轉身離開。

“給你三天時間，把膠州城裡所有跟朱裡真人有關係的家族，統統報上來。”

“到時候，我可以考慮對你們家從寬。”

“否則…”

沈毅撇了撇嘴：“以後，也就沒有所謂的孟家了。”

說到這裡，他大步轉身離開，再也沒有看這個孟臻一眼。

偶爾戲弄一下這些蠢物固然有意思，但是雙方等級差的太多，再說下去，就有些掉價了。

沈毅懶得再理會他。

不過可以藉着他的手，把薛威沒有理順的膠州城，再重新“整理”一遍，防止將來出現什麼隱患。

只不過，這“整理”的過程，略微帶點血腥就是了。

其實就算沒有這個孟臻，沈毅手底下的邸報司花點時間精力，也可以整理膠州城，只不過沒有這樣省時省力，精準制導就是了。

…………

回到了書房裡，葉嬋已經在等候沈毅，見沈毅回來，她連忙遞上兩份文書，開口道：“蘇將軍與凌將軍，幾乎是同時送來的文書，左右兩路軍，已經開始跟齊人交手了。”

“蘇將軍深入一些，凌將軍還在東昌府邊上。”

沈毅點了點頭，伸手接過這兩份文書，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認真看了一遍軍報之後，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

“我給他們兩個人寫回信。”

“嬋兒，你幫我寫一份文書，發給先鋒軍，讓他們在膠州城外，建立一個大營。”

“可以容納一萬人的大營。”

葉嬋立刻點頭。

“妾身這就寫。”

沈老爺坐在主位上，提筆蘸墨。

寫下凌肅兩個字之後，他看着信紙，忽然喃喃自語了一句。。

“破局，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