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制服女生轉過身來。

  月光透過高空的樹杈，落到雪地上，又反射映照在那女生的臉上，顯得不正常的慘白。

  但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了，那是一張很正常的臉，柔和的五官甚至帶著一點親和感。

  「為什麼？」制服女生開口。

  聽起來像是質問，不過質問的對象並非秋道奈尋，而是那些嘶吼的大貓。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制服女生面無表情注視群貓的方向，她的聲音變得哀怨，身上深藍色的制服開始滲透出血漬，血花在顏色暗沉的衣料上暈開，鮮亮又刺目。

  隨後，她的表情終於變得猙獰，五官扭曲，眼睛迅速充血變紅，原本柔和的眉峰，擰成了一道銳利的弧線。

  「喵——！」

  而那群大貓，並沒有給予制服女生滿意的回應。

  它們尖銳嘶吼著，發出攻擊意味很重的吼叫，默契地在雪地里分散開來，弓著腰，身上髒污的亂毛倒豎。

  這使得群貓的身體看起來更加巨大了。

  「你們看，你們看……你們都做了什麼？」

  制服女生的嘴角劇烈抽搐著，牙關嘎吱咬響，似乎是在咀嚼著滔天的怒意和怨恨。

  而後額頭上顯露出一條血線，圍繞著頭顱凌亂地連成一圈，開始有白色紅色的粘液順著血線開口滲出，流淌到她的臉上。

  「這……這……」

  秋道奈尋不太敢去看那女生的臉了。

  一邊是腐爛的恐怖貓妖，一邊是怨氣滿溢的女鬼。

  身為普通人類的秋道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弱小又無助。

  不過，這也未嘗不是機會。

  如果身穿制服的女鬼，正就是十幾年前失蹤的女高中生，且這群腐爛的大貓就是殺死她的真正兇手。

  那麼仇人相見必定會有一場惡鬥吧？

  事情或許會有所轉機。

  「加油啊，十年前的大姐姐。」

  秋道下意識在心裡為那女生的冤魂加油打氣，同時嘗試活動身體。

  只不過四肢依舊不太聽使喚，麻木的難以動彈。

  呼呼——

  山林里的風聲捲動的更加厲害了，吹得一棵棵松樹搖晃不止。

  風中夾雜的那股奇特幽香味，就像是有著自我意識一般，繼續朝著制服女生那裡聚攏，她臉上的血漿越淌越多，衣服上的血漬也越發顯眼。

  那頭烏黑的長髮在她身後猛烈涌動起來。

  嗖嗖！

  那女生的冤鬼率先發難，長發飄蕩到空中，每一縷頭髮甩動都會帶出一陣破空聲響，如同靈活的黑蛇一般，直衝向群貓。

  黑髮捲住一隻大貓，惡毒地穿刺撕扯對方的身體，拉扯出血污和肉糜拋灑到雪地之上。

  但這些惡貓顯然也不是吃素的。

  它們的牙尖爪利，靈活地四散騰躍，嘶啞劃開潮水般涌動的黑色髮絲，不一會，就有好幾隻大貓衝破了黑髮浪潮，徑直襲向制服女生。

  「喵——！」

  一隻腐爛的大貓躍起，同那女生在空中碰撞在一起，發出震耳的沉悶聲響。

  雙方於雪地之上翻滾撕扯，人類和野獸的哀嚎聲此起彼伏，不斷有斷裂的髮絲和發臭的腐肉被拋灑到空中。

  而後，又有好幾隻大貓撲出，加入對制服女生的圍剿。

  局勢一下子變得明朗起來。

  就連秋道奈尋都看得出來是哪一方在占據上風。

  「這……這不是完全打不過嗎？」

  貓群的數量實在是太多，而且一隻只的都狠戾靈巧異常，那個制服女生完全不是對手。

  原本秋道還心存僥倖，想著既然同為受害者，十年前的那個大姐姐雖然變化得很恐怖，但是不是能將自己給救下來。

  但理想很豐滿，現實卻過於骨感。

  那受害者姐姐完全是自身難保。

  「或許……或許……」

  秋道繼續嘗試活動身體。

  還行。

  稍微能動了，似乎是重新掌握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因為制服女生的出現，那原本盯著她，半身腐爛的大貓注意力也被吸引。

  雖然它依舊蹲踞在板車上，但卻沒有繼續用爪子壓著秋道。

  「呼——呼——」

  秋道小心喘息兩下，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她用餘光瞥向還蹲在一旁註視前方戰況的腐爛黑貓……

  就是現在！

  哐！

  秋道奮力從木板車上翻滾下來，跌在雪地上。

  也顧不上身體的疼痛，手腳並用朝著遠離貓群和女鬼的方向逃竄。

  「喵！」

  身後響起尖銳憤怒的貓叫聲。

  那隻身體腐爛一半的黑貓，眼眶脫落出來的眼球轉動向秋道，猛地撲出。

  腥臭的惡風直逼向秋道的背心。

  但與此同時，又有兩股黑髮席捲過來，死死拉住了腐爛大貓，奮力將它拽回到地面。

  秋道根本就無暇顧及背後在發生什麼。

  她能做的只有奮力逃跑。

  一步，兩步……

  視野里的景物劇烈搖晃，慘烈的野獸叫聲和女鬼哀嚎似乎離她更遠了一些。

  繼續奔跑。

  秋道的視線晃動的更加厲害。

  昏暗的山林，幢幢林立的松樹，被群貓爪印攪亂的雪地倒映微微月光。

  還有一些——

  金色的，虛幻的紋路，在她的視野之中蕩漾開來。

  那些金色的紋路仿佛攝人心魄。

  它們出現在松樹上，雪地里，縈繞進秋道的視網膜。

  讓她的意識又一次變得恍惚起來。

  秋道在這一瞬間想到了什麼。

  好像，之前也看到過這些。

  不是在家中的倉庫里，而是在八甲田的站台上。

  自己就是跟著這些虛幻的金色紋路，才恍惚走到山林里來的。

  噗。

  秋道奈尋無力跌坐在雪地里。

  她看見數道大貓的身影，突破苦苦支撐的黑髮浪潮，朝著自己奔襲而來。

  那野獸的輪廓，在視線之中快速放大。

  「完蛋了……」

  這不是……完全逃不掉嗎？

  「奈尋！」

  意識迷離之際，秋道聽見有人高呼她的名字。

  是很熟悉，很親切的聲音。

  聲音響起的同時，有一些綠色且充滿生機的絲線，在空中擴散又收攏，盪成一道大網，包裹住秋道的身體，將她迅速朝著後方拖拽。

  「這是？」

  秋道感覺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她的身上。

  低頭看向胸口。

  那裡多出一串白玉色澤的念珠，每隔幾顆佛珠之間，都嵌著一枚雕工精巧的小銅像，正在散發奇異微光。

  說來也奇怪，這串念珠落在秋道身上後，她便看不到那種攝人心魄的虛幻金色紋路了，大腦也變得清明起來。

  清醒過來的一瞬間，那幾隻衝破了黑髮束縛的大貓也撲到了秋道的面前。

  為首的正是那隻半身腐爛的黑貓！

  「噫呀！」

  秋道慘叫起來，但還不等她完整感受到眼前這一幕的恐懼，便有一道夾雜著幽香的纖細身影便從她的背後閃出來。

  黑色長大衣輕盈擺動，那張俏生生的側臉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劇烈運動，而帶著鮮活紅暈。幾縷烏髮有些凌亂地垂落在耳邊，因為她的動作微微搖晃。

  「雪乃？」

  沖入戰場的，正是鹿野屋。

  秋道的視線之中，她好友的身影已經和那隻腐爛大貓重迭在一起了。

  看起來柔弱易碎的少女，以及猙獰可怖的怪物。

  兩方接觸，會發生多麼可怕慘烈的事情可想而知。

  「小心！」

  秋道驚呼著，隨後就看見，一個沉甸甸的小銅球從鹿野屋的手中脫出。

  銅球上連著鏈條，嘩嘩響動著，於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而後又因鹿野屋手腕靈巧的一抖，配合著熟稔地肘發，將弧線轉變為直線，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如同蟒蛇出洞般凌厲直擊刺出！

  砰！

  金屬於血肉骨骼碰撞發出一聲悶響，幽暗的香味隨之震盪開來。

  那隻黑色的腐爛大貓，猶如破麻袋般被銅球狠狠砸到雪地上，濺起飛揚的雪屑和肉糜血污。

  但這還不算完。

  鹿野屋逼近地上的大貓，先是雙手一提，將餘力未消的御香爐重新於空中划過弧線拽回，並且拐腿纏繞銅鏈。

  鏈條繞上她的右腿，銅爐則正好拐上腳部。

  腳尖一抬，銅爐被小鹿壓到了雪地靴鞋底，順勢便踩上了黑貓的腹部。

  「喵——！」

  那大貓吃了一發流星錘，已經沒了起初的兇相，奮力嘶吼掙扎，試圖弓腰去撕咬鹿野屋的腿。

  但小鹿的動作還是快了它一步。

  她的左手一翻，一把改裝過的格洛克17便出現在她的手中。

  黑色的槍身，附帶有粉色的塗裝點綴，這把熱武器光從外形上來看，甚至稱得上有些可愛。

  但武器外形可愛並不代表沒有殺傷力。

  漆黑的槍口指向了黑貓的腦袋。

  砰砰砰！

  小鹿毫不猶豫地連扣扳機。

  槍口噴吐出三束琉璃焰火。

  槍械的後坐力搖晃少女纖細的肩膀，火光與佛光照亮她的臉頰，倒映在她平靜的眼眸里。

  明明是殺戮的舉動，但卻襯出一股難以言說的聖潔和悲憫感。

  腐爛黑貓的腦袋頃刻之間便被銘刻有梵文的子彈擊碎，紅白之物濺了一地，無頭的屍首則是抽動兩下便爛泥一般癱軟下來，不再動彈。

  小鹿收槍，抬起頭來，目光正對上秋道奈尋那雙帶著難以置信色彩的眼睛。

  秋道完全懵了。

  眼前這個嬌俏的女孩，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鹿野屋雪乃沒錯吧？

  但她為什麼……為什麼會是現在這樣子的？

  雪乃，你讓我感覺好陌生。

  還有，更關鍵的是好友此刻的眼神。

  在秋道的印象里，鹿野屋雪乃是個極其可愛的女孩子，眼裡總帶著股少女清澈的嬌憨。

  但她現在，眼皮微微半闔著，眼神平靜無比，柔和、深邃，但又銳利，像是一汪無法窺探深淺的靜潭。

  「雪……乃？」

  秋道張了張嘴，卻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

  「還好趕上了。」

  鹿野屋雷厲風行地解決了那隻半身腐爛的大貓，終於在心裡鬆一口氣，順便抬起格洛克的槍口。

  這還是她第一次用手槍作為副手武器參與實戰。

  效果很不錯！

  除靈槍械加上經文子彈實測有效。

  師父的建議果然是對的，這玩意可比單純的佛法好用多了！

  處決了黑貓，鹿野屋同自己的好朋友秋道對視了一眼。

  小鹿用眼神傳遞信息——

  安心，我來救你啦！

  只不過，在秋道奈尋的視角看來，神兵天降一般出現的鹿野屋流露出的「清澈眼神」就又是另外一種樣子了。

  戰鬥還沒有結束。

  救下秋道，小鹿也沒有掉以輕心。

  師父說過，除非怪談化作灰燼，不然永遠不能放鬆警惕。

  小鹿可是很聽師父的話的。

  更何況，現場的那些猙獰貓妖還有很多呢。

  電光石火之間，在小鹿抬起格洛克槍口的一霎那，原本緊隨著那隻黑貓撲過來的另外一隻貓妖也已經衝到面前。

  它的目標已經不再是不能反抗的秋道，而是極具威脅性的鹿野屋。

  那隻貓妖嘶吼著騰空躍起，帶動一陣腥臭難聞的惡風襲來。

  可小鹿面對襲擊未見絲毫慌亂。

  鏘！

  一柄流光的虛幻匕首破空飛刺出來，直直刺穿那隻貓妖的側腹。

  一擊得手。

  毛色雪白，體態優雅的送狼隨之閃現顯現，直接將貓妖從半空之中撲落。

  它銜住匕首的握柄，只是一個抬頭，鋒銳的刀刃便將大貓開膛破肚。

  擊殺掉一個敵人，送狼輕盈騰挪落地，口中銜著的金光匕首再次甩出，直射向被群貓圍攻的制服女鬼處。

  與此同時，又有一隻直立著，像馬又像鹿的異獸於雪地之中出現。

  「呦呦——」

  它發出低沉的鳴叫聲，銅鈴大的眼眶裡，一隻眼球順時針旋轉，一隻逆時針旋轉。頭頂的巨大鹿角搖晃，透出一股濃重的蒙昧痴愚氣息卷向貓群。

  那些大貓沾上馬鹿的痴愚氣息，原本靈巧迅猛的行動放緩。

  被干擾最嚴重的，乾脆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於原地追著自己的尾巴打轉。

  撲入貓群的送狼如入無人之境，口中含著的金刀上下翻飛，輕易便砍倒數個敵人。

  鹿野屋重新控制「侍從香」強化送狼與馬鹿，並且瞅准機會，像平時練習打靶那樣抬槍射擊。

  在他們的凌厲攻勢之下，樣貌可怖的貓群瞬間便被消滅大半。

  小鹿的心裡底氣也更足了一些。

  「我們還是挺厲害的嘛。不過……小小爺爺預測這次遭遇的怪談有C級的實力，似乎還是團隊型的怪談。這群貓妖只是嘍囉而已吧，應該還有一個很強大的主體怪談存在。」

  如果那主體怪談不主動現身，她也沒打算逞強，救了朋友直接撤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