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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裳鐵衣曲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庶子的春天字體大小: A+
     
      「怎,怎麼會這樣?」彥良被狄仁傑話語裡包涵的巨大信息給驚呆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狄仁傑,竟然忘記了翻看書信。

      「公子您先看看信吧!」狄仁傑提醒道:「時間緊迫,您須得立刻做出決斷!」

      「嗯!」彥良忙不迭拆開書信,細看起來,待他看完了書信,嘆了口氣:「怎麼會這樣?叛軍的首領竟然是當初向我宣誓效忠的武士,他們要我儘快返回難波京!狄先生,您覺得應該怎麼辦?」

      「看信中說的,叛軍首領起事的原因也是因為田地爭訟!」狄仁傑道:「這個先放到一邊,公子,您要回去嗎?」

      「那是自然!」彥良道:「畢竟我是倭國大王,國中有亂,我豈能不回國?」

      「好,既然要回國,那就有兩件事:第一誰接替您鎮守新城?第二樁,您回國要帶多少兵馬?」

      「鎮守新城那就交給薛老將軍!他是國中宿將,威望深重!至於我回國嘛?為何要帶兵馬,難道會有誰對我不利?」彥良問道。

      「恕在下直言,公子您還是帶著薛老將軍去倭國的好,如今正處多事之秋,還是少一些麻煩的好;至於兵馬,眼下國中有亂,元驁烈乃是國之重將,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您不覺得有些蹊蹺嗎?」

      彥良聽出了狄仁傑的弦外之音,他點了點頭:「狄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您覺得要帶多少兵馬前往?」

      「兵馬不需要多,步騎兩千便夠了!不過裡面要有一千精騎,倭人那邊的戰馬不及遼人雄壯,騎士多用弓矢,沖陣起來便不如了。至於新城這邊,可以選用沙吒相如,此人原是百濟降將,便是想做些什麼,也指揮不動本地軍將,沈法僧反手便能將其平定!」

      「好,便依照狄先生說的做!」彥良點了點頭:「那此番回國,便請狄先生與我同行,也好諸事求詢!」

      「謹遵公子命!」狄仁傑躬身道。

      ————————————————————————————

      陝州。

      天子的儀仗如同一條由錦緞、黃金、白銀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蕩蕩的湧向陝州城,其長度足足有四五里長,由左右羽林軍、隨行的宮女、內侍、大臣、王公貴族,以及侍候他們的大批奴僕、車輛、牲畜組成。凌冽的北風拍打著隊伍行列中的無數旗幟,匯成一片彩色的長河。

      行列里有許多王文佐熟悉的面孔,他能夠叫出不少人的名字,但更多的人只是有印象,卻已經叫不出名字了,他只能感嘆自己已經老了,若是在百濟和倭國時,自己在臨戰前可以喊出一個個士兵和軍官的名字,甚至說出他們曾經在哪裡,何時立下戰功,而現在已經做不到了。

      「三郎!」從龍輦里走出來的那個年輕人,發出熟悉的聲音,王文佐趕忙翻身下馬,向其跪拜行禮:「臣王文佐叩見陛下!」

      「平身!」李弘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上前幾步,抓住王文佐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嘆道:「此番平亂,愛卿老了不少,著實是辛苦了」

      「為國效力,實乃臣的本份!」王文佐拜了拜,站起身來:「京城動盪,宮闈驚變,煩勞陛下憂心,實乃臣之過!」

      「罷了!」李弘面色微變,他嘆了口氣:「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提了。三郎,朝中之事著實離不開你,你何日回朝中,主持朝政?」

      王文佐沒有想到天子竟然問的如此直接,他猶豫了一下,答道:「漕運之事,尚未整飭完畢!臣還要——」

      「不是有伊吉連博德卿嗎?寡人記得過去就是他主持的,現在依舊交給他便是了!」李弘打斷了王文佐的推脫:「你是大唐的棟樑之材,若被漕運耽擱在這裡,著實是屈才了!」

      「回陛下的話,伊吉連博德現在不在軍中!」王文佐苦笑了一聲:「倭國出了點事,臣讓他回去了,給臣那孩子幫把手!」

      「倭國出了點事?」李弘聞言一愣,他的注意力旋即又回到了王文佐這邊,畢竟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個偏鄙小國,著實犯不著費太大的心思。他勉強笑了笑:「伊吉卿親往,想必是迎刃而解了。罷了,先進城再說吧!外間風著實還有大!」

      「請陛下上龍輦,微臣在前為陛下引導!」王文佐趕忙道。

      王文佐先將天子送回龍輦,然後翻身上馬,作為天子儀仗的先導,這是一個莫大的榮譽,但王文佐此時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方才天子的意思很清楚——自己必須儘快回長安,任何推脫的理由都是沒用的,但自己真的想回去嗎?

      ——————————————————————

      在某些時候,護良很慶幸自己只是一個私生子,比如這次天子出席的宴會,自己可以坐在偏廳的几案後,拿起酒壺給自己斟滿,和父親的侍衛坐在一起,享用美酒佳肴的滋味,而不是坐在正殿,被袍服包裹的嚴嚴實實,動都不敢動一下。

      由於陝州城內剛剛受過戰亂破壞的緣故,城中保留完好,沒有受過破壞的大型建築物並不多,這座偏廳的空間並不大,四角的火盆將屋內熏得熱氣騰騰,四周洋溢著各種菜餚和美酒的香氣,來自四方的軍官們交頭接耳,偏廳角落的屏風旁有位樂師在彈著琵琶,唱著歌謠,這歌謠的腔調有些怪異,每唱三句便會拖出一個長長的升調,護良試圖聽清楚那樂師在唱些什麼,然而在蠟碟碰撞和酩酊交談的喧囂覆蓋下,隔著五六張桌子的他根本什麼都聽不清楚。

      為天子接風洗塵的宴會已經舉行了超過兩個時辰,護良和他的父親足足隔著兩條走廊和一個大約一百平的小院子,他和天子相鄰而坐,估計沒得吃也沒得喝,而護良卻能在這裡大聲談笑,隨意吃喝,這讓他很滿意。

      從記事時開始,護良就知道彥良和自己的所有兄弟們都不一樣,每個人都對他表現出一種匪夷所思的恭敬,就好像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個孩子、一個少年,而是一位神靈,至少也是一位寄居於人身的神靈。唯一不這樣的是那位長公主,但傻子也能看出長公主把彥良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像一個母親那樣愛著他。對於這點,護良已經能泰然處之,畢竟自己的母親不過是個小神社神官的女兒,是父親戰爭間隙中排遣寂寞的副產品;而彥良是天照大神與大國主神血脈的結合,生來就六十六國武家的主人,秋津島(日本的古稱)的主人。

      當然,這種身份的差異也不是沒有好處,護良用不著承受那麼多人的注意和期望,他可以隨意和僕役和隨從們混在一起,也沒有人會圍繞著他,不讓他做這個,不讓他做那。他可以和父親身邊的侍衛們坐在一張桌子上,津津有味地聽他們彼此吹噓戰爭、打獵和偷情的故事,他敢打賭這要比彥良面對的事情要有趣的多。

      「你們知道嗎?」一個靺鞨侍衛伸出雙手,將自己的雙臂展開到極限:「在我們家鄉的河裡,麻哈魚能長大到這麼粗,我雙手才能勉強抱住,三四個人那麼長,每年白露前後,就會有無數的麻哈魚從海裡面逆流而上,魚多到你甚至可以踩著它們的脊背從喝的這邊跑到河的那邊去。我們劃著名樺皮船,用魚叉和網大雨,然後剖開肚子,剝下魚皮,把魚肉曬成魚乾,魚皮鞣製之後製成衣服,不用種地,不用打獵,就靠每年的麻哈魚就能吃的飽飽的!」

      「穿魚皮衣服,那估計你們族人身上的味道肯定很難聞!」旁邊的一個契丹侍衛笑了起來:「尤其是女人們,肯定和魚一樣腥臭!」

      「胡說!」靺鞨人被四周的鬨笑起氣的滿臉漲紅:「只要把魚皮刮乾淨了,再晾曬乾淨,就一點不腥了。狐狸和熊也臭,狐狸皮和熊皮臭不?」

      護良笑嘻嘻的聽著這些侍衛們的爭吵說笑,他知道雖然這些粗魯的人會爭吵,但卻絕不會打起來,最多也就是去外面的院子裡摔跤,絕不會動刀子。摔輸的人也絕不會記恨,類似的事情他這段時間已經看的夠多了。

      「護良,原來你呆在這裡!」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

      「曹師傅,是您!」護良趕忙站起身來,傳授王文佐的兒子們武藝的師傅很多,而曹文宗可能是其中最為高超的一個,這些孩子們都對這位武藝過人,性格忠厚的老師十分尊重。

      旁邊一名侍衛趕忙站起身,給曹文宗讓位置,曹文宗坐了下來,拿起了護良的酒杯,嘗了一口:「桑落酒,很醇厚,護良,你已經喝了多少了!」

      護良笑了笑,沒有說話。

      「看來你過去背著我沒少偷喝!算了,你已經不是個孩子了!」曹文宗笑了笑,隨手從旁邊的烤羊上拿了一塊,放入口中,肉汁從他的嘴角流了出來。

      曹文宗吃完了肉,隨便找了個杯子,用桑落酒將羊肉沖了下去,笑道:「怎麼了,為什麼不去大將軍在的殿內?我記得你應該有資格坐那邊的!」

      「我想今天那邊是個麻煩的地方!」護良笑道:「這幾天我早上去問候父親的時候,發現他的眼圈都是黑的,多半是為了天子的事情操心!」

      「你居然能發現這些!」曹文宗驚訝的看了看護良:「真的,你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如果我在你這個年紀有這個眼力,就不會惹上後來那些倒霉事了!」

      「那您也沒機會認識我父親了!」護良笑道。

      「這倒也是!」曹文宗笑了笑:「是呀!福兮禍所依,福禍之間很難說的清楚的!」

      「這麼說來,父親他真的遇到麻煩事了?」護良問道。

      「嗯!」曹文宗點了點頭:「天子希望他能留在長安,主持朝政,但他不想這麼做!」

      「那為什麼不拒絕呢?」護良問道:「現在天子應該沒辦法強迫父親留下來吧?」

      「是的,實際上天底下已經沒人能強迫你父親做任何事情了!」曹文宗道:「但問題是他不想對天子說不,你明白嗎?」

      「我不是太明白!」護良道:「不過這沒什麼,我能夠做些什麼嗎?」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這時候曹文宗來找自己,肯定是有緣由的。

      曹文宗驚訝的看了看護良,眼前這孩子的敏銳又一次讓他驚訝,為什麼之前自己沒有注意到?他猶豫了一下:「大將軍希望你可以替代他!留在長安!」

      「我替代他,這怎麼可能?」護良驚訝的問道:「天子是要他留下來處置朝政,我哪裡會這些!」

      「你不明白,天子其實並不缺可以代替他理政的人!他要的是你父親留在長安,這樣他才能安心!你父親他太強大了,你明白嗎?」曹文宗試圖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我去長安當人質?」護良問道。

      看著少年閃亮的眼睛,曹文宗突然有種負罪感,他點了點頭:「其實也不能說是人質,應該說是聯姻,天子有個妹妹,打算從大將軍諸子中選一人為婿,結為姻親,以為秦晉之好!」

      「天子的妹妹嫁給我?」護良吃了一驚:「這不太可能吧?就算結親也應該是彥良吧?我畢竟只是父親的——」

      咳咳!

      曹文宗咳嗽了兩聲,把護良不太體面的話堵在了腹中:「這只是個由頭,現在還沒定。天子的妹妹年紀還小,成親至少還有好幾年的事,你明白了嗎?」

      護良點了點頭,他大概明白了,天子想要一個人質,但又不想弄得不太體面,所以就用與自己妹妹結親當做個由頭,反正真正結親還早,只要一個把自己留在長安的由頭就夠了。可問題是這種理由多得是,幹嘛要用與天子妹妹結親這個呢?

      似乎是看出了護良的疑問,曹文宗嘆了口氣:「你就不要多想了,反正天子想要見你,你整理一下衣衫,隨我去面聖!」(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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