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街頭，人聲鼎沸，他衣衫襤褸，受盡欺凌。

她向他伸出手。

她說：跟我走吧。

雪夜微風，幽靜深宮，他舉足無措，惶恐不安。

她將筆遞過去。

她說：本宮教你啊。

她想，他是她帶回來的，自此就是她的人了，那她當然要給他一個名字，護他平安的。

慕青和，慕青和。

她給了他名姓，給了他安身之所，給了他一切。

而最後，他留給她的是什麼？

大概所有的所有，都已經在那一場大火中，盡數被燃燒殆盡了吧。

她自問絕非純善之人，向來有仇必報，甚至十倍百倍還之。

有很多人想殺她，想要她的命，想要看她從雲端跌下，落入泥潭，掙扎不得。

但這之中，絕不該有他！

當初，看到慕青和同樣隕落在那一場大火中的時候，楚流玥曾以為，一切都已經結束。

所有的過往與不平，也該隨著生死逐漸被抹去。

但——慕青和沒有死！

他非但沒有死，甚至還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幻神殿的第一神使！

如此尊貴，如此陌生。

慕青和神色平靜漠然，眼底看不出半分情緒。

他看著她，似乎在看一個只見過幾面的無關緊要的人。

」我言盡於此。「

他淡聲道。

一旁的碧鈴早已經在楚流玥開口的時候，就徹底懵了。

她說什麼？

第一神使的名字是她給的？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而且，第一神使竟然沒有反駁！

這是默認了她的話？

這個女子，究竟是什麼來歷！？

楚流玥眉梢輕挑。

「你是不肯說，還是不敢說？承認這件事，對你而言——很難嗎？」

「我不想與你動手。」

「巧了，我也一樣。「

楚流玥唇角揚起一抹笑，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第一神使...我怎麼會是你的對手？」

身為第二神使的喻騫，境界在尊神之上。

慕青和可以讓喻騫在門外跪上三天三夜，實力自然在他之上。

短短數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慕青和頓了頓，問道：

「你到底想怎樣？」

楚流玥是真的沒想過，會從慕青和的口中，聽到這樣的一句話。

不過，和他的真正身份對她造成的衝擊相比，這已經不算什麼了。

她臉上的笑意逐漸散去，如覆蓋了一層薄薄冰霜。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就直說了。我要的很簡單：放第五長澤離開。「

「不可能。」慕青和當即否決，「關於這件事，剛才我已經說得足夠清楚。看在以前的情面上，這次我可以放過你們。但絕沒有下一次。若你們再來，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楚流玥眸子微眯，一聲輕嗤，

「當年你殺我之時，似乎也沒有怎麼留情吧？」

慕青和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

楚流玥定定的看著他，似笑非笑。

「第五長澤，我是一定要救的。這次不成，還有下次，下下次。既然這幻神海是歸你掌管，那——我看，不如還是今日動手，早絕後患，如何？」

她微微昂起頭，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

「慕青和，你有本事，就再殺本宮一次！」

慕青和眼底似有波瀾湧起，又迅速湮滅。

他定定的看著她，緩聲道：

「你以為，我不敢？」

話音落下，他手腕一動，一把利劍便出現在他掌心。

嗤！

冰冷的劍鋒抵在她的脖子之上！

「慕青和！」

牧紅魚立刻一聲驚呼，

「你瘋了嗎！？「

關於慕青和，她了解的雖然不多，卻也知道一些。

天令皇朝，誰不知慕青和乃帝姬一手培養提拔上來的？

當初說慕青和背叛了楚流玥，她還震驚了許久。

因為她怎麼也想不通，這樣的一個人，楚流玥是以真心相待，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兒？

更甚至現在，他成了第一神使，還要再對楚流玥動手！

慕青和沒有理會牧紅魚。

楚流玥卻是忽然笑了一聲，眼中並無驚訝之色。

「紅魚，何必如此震驚。他又不是第一次做這事兒了，或許這次還能更順手些。「

慕青和容色凜冽，磅礴威壓降臨，手腕翻轉，便要斬下這一劍！

正在此時，一道緊張至極的聲音，陡然傳來。

「住手！」

緊接著，一團赤金色火焰自遠處飛來，重重砸落在了那一把劍上。

與此同時，一道青色影子撞到了慕青和的手腕之上！

他的手偏轉了幾分，長劍從楚流玥的肩膀上險險擦過。

細微的刺痛傳來。

楚流玥側眸看了一眼，肩膀上被割出了一道淺淺的口子，有殷紅的血跡逐漸滲出，暈染開來。

一個小小的人兒擋在了她的身前。

正是糰子。

「不準欺負阿玥！」

楚流玥眉心微凝。

「糰子，你怎麼來了？」

不是讓她在幻神殿好好等著嗎？

糰子飛快的回頭，一眼看到她肩膀上的傷，登時氣的小臉漲紅。

若是再晚來一刻——

楚流玥一把將她抱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后心。

「糰子放心，我沒事兒。」

糰子扁著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一片通紅，淚光盈盈。

楚流玥摸了摸她凌亂的頭髮。

「怎麼搞成了這樣？」

忽然，她動作一頓，似有所覺的抬眸看去。

一隻巴掌大的青雀，正在身前不遠處望著她。

青色的火焰覆蓋周身長羽，雙眸清透漂亮如最珍貴的紅寶石。

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紅妖？」

楚流玥神色愕然，唇瓣微動。

剛才...就是它撞開了慕青和的手？

紅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落下。

楚流玥心底忽然像是被什麼用力擰了一下，酸澀疼痛不已。

她抿了抿唇，輕聲道：

「紅妖，過來。」

紅妖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它就立刻反應過來，停下了動作。

慕青和，就在它身後。

如今二人對峙，它只能留在此處。

眼淚掉的越來越多，紅妖猛地揮動翅膀，將腦袋埋在了翅膀下擦了擦。

不捨得不看她，可是，看了又要掉眼淚，像是怎麼也掉不完一樣。

好丟人。

可是...

好想她。